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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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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你喝习惯了你会喜欢的。”

我看著他。“你又抽烟又喝酒的吗?”

“是的”他扬了扬眉毛:“我有很多坏习惯。”

“你太太能忍受这些坏习惯吗?”

他震动了一下一截烟灰落了下来。

“谁和你谈过我太太?”他问。

“没有人。”“那么你怎么知道我有太太?”

“一个三十八岁的男人有很好的事业基础有很多的钱你该是女人心目中的偶像我不相信像你这样的男人会没结过婚。”他沉默了。凝视著我他有很长的一段时间没有说话只是不住的喷著烟雾那烟雾把他的脸笼罩著使他看来神秘而莫测。在他的沉默下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于是我就一口又一口的喝著那香槟。他忽然振作了一下坐正身子他灭掉了烟蒂他的眼光又显得神采奕奕起来。

“嗨”他说:“别把那香槟当冷开水喝它一样会喝醉人的。”“你刚刚才说它不会让人醉的。”

“我可不知道你要这样喝法!”他说:“我看我还是给你叫瓶可口可乐吧!”我笑了。“不要你只要多说点话就好。”

“说什么?”他瞪著我:“你很会揭人的伤疤呢!”

“伤疤?”我一愣。“我根本不知道你的伤疤在什么地方?如何揭法?”他啜了一口酒眼光深沉而含蓄。

“知道我学什么的吗?”

“不知道我对你什么都不知道。”

“我毕业于成大建筑系。”他慢吞吞的说:“毕业之后我去了美国转攻室内设计四年后我成为一个小有名气的室内设计家。”他抬头看看四周。“这餐馆就是我自己设计的喜欢吗?”一口酒哽在我喉咙里惊奇使我张大了眼睛。他笑了笑转动著手里的杯子。“在美国我专门设计橱窗、咖啡馆、和餐馆我赚了不少钱。”他继续说:“有一天我突然对股票生了兴趣我心血来潮的买了一万股股票那是一家新的石油公司他们在沙漠里探测石油。这股票在一年后就成为了废纸因为那家公司始终没有开到石油。我继续干我的室内设计几乎已把那股票忘记了可是有一天出人意料之外的那沙漠竟冒出石油来了!我的股票在一夜间暴涨了几十倍我骤然现我竟莫名其妙的成为了一个富翁。”他顿了顿:“你听过这类的故事吗?”“闻所未闻。”我呆呆的说。

“这是典型的、美国式的传奇。”他晃动著酒杯眼光迷迷□□的注视著他手里的杯子。“正像你说的一个年轻有钱的单身汉是很容易被婚姻捕捉的。三个月之后我就结了婚。”

“哦”我咽了一口酒。“她现在在什么地方?美国吗?还是欧洲?”他看了我一眼。“我不知道。”他说。“你不知道?”我惊奇的问。

“她很美很美”他说:“是任何男人梦寐以求的那种美女一个美国女孩子!”“噢!”我惊叹:“是个美国人吗?”

“是的一个西方的美女无论长相和身材都够得上好莱坞的标准。有一阵我以为我已经上了天幸福得像一个神仙一样了。但是仅仅几个月我的幻梦碎了我现我的妻子只有身体而没有头脑我不能和她谈话不能让她了解我不能——”他沉思想著该用的字汇突然说:“你用的那两个字:通电!我和她之间没有电流。我的婚姻开始变成一种最深刻的痛苦对我们双方都是折磨这婚姻维持了两年然后我给了她一大笔钱离婚了。”

侍者送来了汤接著就是我的牛排和他的鱼这打断了他的叙述我铺好了餐巾拿起刀叉眼光却仍然停驻在他身上。他对我温和的笑笑说:“吃吧!凉了就不好吃了!”

我切著牛排一面问:

“后来呢?”“后来吗?”他想了想。“有一度我很消沉很空虚很无聊。我有钱有事业却不知道自己生活的目标是什么?于是我去了欧洲。”他吃了一块鱼望著我:“我有没有告诉你我从念大学时就迷上了弹吉他?”一帘幽梦9/4o

“没有你没说过。”“我很小就迷吉他到美国后我迷合唱团我一直没放弃学吉他。到欧洲后在我的无聊和消沉下我竟跑到一个二流的餐厅里去弹吉他我是那乐队里的第一吉他手。”他笑著看我。“你信吗?”“我已经开始觉得”我张大眼睛说:“任何怪事生在你身上都可能因为你完全是个传奇人物。”

他微笑著吃著他的鱼和沙拉。

“你弹了多久的吉他?”我忍不住问。

“我在欧洲各处旅行”他说:“在每个餐厅里弹吉他这样我对餐厅又生了兴趣。”

“于是”我接口说:“你就开起餐厅来了在欧洲开在美国开你的餐厅又相当赚钱你的财富越来越多你就动了回国投资的念头这样你就回来了开了这家餐馆!”

“你说得很确实”他笑著说。“可是你吃得很少怎么这牛排不合胃口吗?”“这是我生平第一次吃什么黑胡椒牛排”我喃喃的说:“我点它只因为想表示对西餐内行而已。我可不知道它是这么辣的!”我的坦白使他笑。“给你另外叫点什么?”他问。

“不要。”我又喝了一口香槟:“我现在有点腾云驾雾的吃不下任何东西。这香槟比汽水强不了多少嗯?我已经越喝越习惯了。”他伸过手来想从我手中取去杯子。

“你喝了太多的香槟”他说:“你已经醉了。”

“没有。”我猛烈的摇头抓紧我的杯子。“再告诉我你的故事。”“我的故事你都知道了还有什么呢?”

“有一定有很多你是天方夜谭里的人物故事是层出不穷的你说吧我爱听!”

于是他又说了他说了很多很多欧洲的见闻西方的美女他的一些奇遇艳遇……我一直倾听著一直喝著那“和汽水差不多”的香槟我的头越来越昏沉我的视觉越来越模糊我只记得我一直笑一直笑个不停最后夜似乎很深了他把我拉出了那家餐厅我靠在他身上还在笑不知什么事那么好笑。他把我塞进了汽车我坐在车上随著车子的颠簸我不知怎的开始背起诗来了我一定背了各种各样的诗因为当汽车停在我家门口的时候我正在反复念著我自己写的那“一帘幽梦”:

“我有一帘幽梦不知与谁能共?

多少秘密在其中欲诉无人能懂!……”我被拉下车子我又被东歪西倒的拖进客厅我还在笑在喃喃的背诵我的“一帘幽梦”。直到站在客厅里陡的现楚濂居然还没走还坐在沙中。而我那亲爱的母亲又大惊小怪的出一声惊呼:“哎呀紫菱!你怎么了?”

我的酒似乎醒了一半。

我听到费云帆的声音在歉然的解释:

“我真不知道她完全不会喝酒……”

“喝酒?”母亲的声音尖锐而刺耳:“云帆你知道她才几岁?你以为她是你交往的那些女人吗?”

我摇摇晃晃的站著我看到楚濂从沙上站了起来他瞪视著我脸孔雪白我对他笑著问:

“楚濂你现在是青蛙还是王子?你的公主呢?”

我到处寻找于是我看到绿萍带著满脸的惊慌与不解坐在沙里瞪视著我我用手摸摸脸笑嘻嘻的望著她问:

“我是多了一个鼻子还是少了一个眼睛你为什么这样怪怪的看我?”“啊呀”绿萍喃喃的说:“她疯了!”

是的我疯了!人生难得几回疯不疯更何待?我摇摇摆摆的走向楚濂大声的说:

“楚濂你绝不会相信我过了多么奇异的一个晚上!你绝不会相信!我认识了一个天方夜潭里的人物他可以幻化成各种王子你信吗?”那大概是我那晚说的最后一句清楚的话因为我接著就倒进了沙里几乎是立刻就睡著了。一帘幽梦1o/4o6

我一觉睡到中午才醒来。

我现我躺在自己的卧室里室内的光线很暗窗外在下著雨雨点打在玻璃窗上出叮叮咚咚的细碎的声响。我的头脑仍然昏沉昨晚的事在我脑子里几乎已无痕迹直到我看见我书桌上的那把吉他时我才想起那一切;吉他餐馆香槟和那个充满传奇性的费云帆!我在床上翻了一个身懒洋洋的不想起床拥被而卧我听著雨声听著风声心里是一团朦朦胧胧的迷惘有好一阵我几乎没有思想也没有意识我的神志还在半睡眠的状态里。

开门的声音惊动了我我转过头看著门口进来的是母亲她一直走向我的床边俯身望著我。

“醒了吗?紫菱?”她问。

“是的妈妈。”我说忽然对昨晚的行为有了几丝歉意。

母亲在我的床沿上坐了下来她用手抚平了我的枕头眼光温和而又忧愁的注视著我。母亲这种眼光是我最不能忍受的它使我充满了“犯了罪”而面临“赦免”的感觉。

“紫菱!”她温柔的叫。

“怎么妈妈?”我小心翼翼的问。“你知道你昨晚做了些什么吗?”

“我喝了酒而且醉了。”我说。

母亲凝视我低叹了一声。

“紫菱这就是你所谓的‘游荡’?”她担忧的问:“你才只有十九岁呢!”“妈妈”我蹙蹙眉困难的解释:“昨晚的一切并非出于预谋那是意外我以为香槟是喝不醉人的我也不知道会醉成那样子。妈妈你放心以后不会再生这种事了!”

“你瞧你深夜归家又笑又唱东倒西歪的靠在一个男人身上你想想看你会让楚濂怎么想法?”

天哪!楚濂!我紧咬了一下牙。

“妈妈你放心楚濂不会在乎的反正喝醉酒深夜归家的是我而不是绿萍。”“你就不怕别人认为我们家庭没有家教吗?”

“哦妈妈!”我惊喊:“你以为我的‘行为失检’会影响到楚濂和绿萍的感情吗?如果楚濂是这样浅薄的男孩子他还值得绿萍去喜欢吗?而且他会是这么现实这么没有深度这样禁不起考验的男孩子吗?妈妈你未免太小看了楚濂了!”“好我们不谈楚濂好不好?”母亲有些烦躁的说满脸的懊恼她再抚平我的棉被一脸欲言又止的神情。

“妈妈”我注视著她。“你到底想说什么?”

母亲沉思了片刻终于下定决心抬起头来正眼望著我低声的说:“那个费云帆他并不是个名誉很好的男人!”

我怔了片刻接著我就爆的大笑了起来。

“哦!妈妈!”我嚷著:“你以为我会和费云帆怎样吗?我连作梦也没想到过这问题!”

母亲用手揉揉鼻子困扰的说:

“我并不是说你会和他怎么样”她蹙紧了眉头。“我只是要你防备他。男人都是不可靠的尤其像费云帆那种男人。你不知道他的历史他是个暴户莫名其妙的了财娶过一个外国女人又遗弃了那个女人。在欧洲在美国他有数不尽的女友即使在台湾他也是出了名的风流人物……”“妈妈!”我从床上坐了起来不耐的说:“我真不了解你们这些大人!”“怎么?”母亲瞪著我。

“你们当著费云帆的面前捧他赞美他。背后就批评他说他坏话你们是一个虚伪的社会!”

“啊呀”母亲嚷:“你居然批判起父母来了!”

“并不是所有的父母都不能批判的。”我说。“关于费云帆我告诉你妈妈不管你们如何看他如何批评他也不管他的名誉有多坏历史有多复杂他却是个真真实实的男人!他不虚伪他不做假他有他珍贵的一面!你们根本不了解他!”母亲的眼睛瞪得更大。

“难道你就了解他了?”她问。“就凭昨天一个晚上?他到底和你说了些什么鬼话?”

“不妈妈我也不见得了解他”我说:“我只能断定你们对他的批评是不真实的。”我顿了顿望著那满面忧愁的母亲忽然说:“啊呀妈妈你到底在担心些什么?让我告诉你费云帆只是我的小费叔叔你们不必对这件事大惊小怪行了吗?”“我——我只是要提醒你——”母亲吞吞吐吐的说。

“我懂了”我睁大眼睛。“他是个色狼是吗?”

“天哪!”母亲叫:“你怎么用这么两个不文雅的字?”

“因为你的意思确实是这样不文雅的!”我正色说。“好了妈妈我要问你一个问题请你坦白答覆我我很漂亮吗?”

母亲迷惑了她皱紧眉头上上下下的看我。

“我不知道你是什么意思”她嗫嚅著说:“在母亲心目里女儿总是漂亮的。”“那么”我紧钉一句:“我比绿萍如何?”

母亲看来烦恼万状。“你和绿萍不同”她心烦意乱的说:“你们各有各的美丽!”“哦妈妈!”我微笑著。“你又虚伪了!不我没绿萍美你明知道的。所以如果费云帆是色狼他必定先转绿萍的念头事实上比绿萍美丽的女孩子也多得很以费云帆的条件他要怎样的女人就可以得到怎样的女人我在他心里不过是个毛丫头而已。所以妈妈请你不要再乱操心好吗?”“那么”母亲似乎被我说服了。“你答应我以后不再和他喝酒也不再弄得那么晚回家!”

“我答应!”我郑重的说。

母亲笑了如释重负。

“这样我就放心了!”她说宠爱的摸摸我的面颊:“还不起床吗?已经要吃午饭了!”

我跳下了床。母亲退出了房间我换上毛衣和长裤天气好冷冬天就这样不知不觉的来临了。我在室内乱蹦乱跳了一阵想驱除一下身上的寒意。雨滴在玻璃窗上滑落我走到窗边用手指对那垂著的珠帘拂过去珠子彼此撞击出一串响声。“我有一帘幽梦不知与谁能共?”我不由自主的深深叹息。午餐之后我回到了屋里。既然已不需要考大学我就不再要对范氏大代数、化学、生物等书本愣。我在书橱上找了一下这才现我书本的贫乏我竟然找不到什么可看的书。室内好安静父亲去了公司绿萍去上班了母亲午睡了整栋房子里只剩下一个字:“静”。我坐在书桌前面瞪视著窗上的珠帘又不知不觉的陷入一种深深的沉思和梦境里去了。我不知道我坐了多久直到门铃突然响起直到我所熟悉的那摩托车声冲进了花园。我惊跳难道已经是下班时间了?难道楚濂已经接了绿萍回家了?我看看手表不才下午两点钟不应该是下班时间哪!

有人跑上了楼有人在敲我的房门我走到门边带著几分困惑打开了房门。于是我看到楚濂头上滴著水夹克被雨淋湿了手里捧著一个牛皮纸的包裹站在那儿满脸的雨珠一身的狼狈相。

“嗳哟”我叫:“你淋著雨来的吗?”“如果不是淋了雨你以为我是去池塘里泡过吗?”他说眼睛闪著光。“你怎么这个时候跑来?”我又问:“你怎么不上班?”

“我今天休假!”他说走进门来用脚把房门踢上。“我带了点东西来给你!”他把牛皮纸包裹打开走到我的床边抖落出一大叠的书本来。“你还想当我的家庭教师吗?”我看也不看那些书直视著他说:“我告诉你爸和妈已经同意我不考大学了!所以我不需要你给我补习了!”

“哼!”他哼了一声望著我的眼光是怪异的走过来他握住我的手腕握得相当重几乎弄痛了我。他把我拉到床边去用一种强迫的、略带恼怒的口吻说:“你最好看看我给你带了些什么书来!”我低下头于是我惊异的现那并不是教科书或补充教材那竟是一叠文学书籍和小说!一本《红与黑》一部《凯旋门》一本《湖滨散记》一本《孤雁泪》一本《小东西》还有一套《宋六十名家词》和一本《白香词谱》。我愕然的抬起头来愕然的看著他愕然的说:

“你——你怎么想到——去——去买这些书?”

“你不是想要这些书吗?”他盯著我问。

“是的”我依然愣愣的。“但是你——你怎么会知道?”

“如果我不知道你我还能知道些什么?”他鲁莽的说不知在和谁生气。“或者我太多事淋著雨去给你买这些书假若你认为我多事我也可以把这些书带走!”他冲向书本!

“哦不!不!”我一下子拦在床前面我的眼睛瞪得大大的瞪著他。他站住了也瞪著我。我看到雨水从他前额的一绺黑上滴下来他那张年轻漂亮的脸庞是苍白的眼睛乌黑而闪亮。我脑中顿时浮起他昨晚看到我醉酒归来时的样子那突然从沙上惊跳起来的身影那苍白的面庞……我的心脏抽紧了我的肌肉莫名其妙的紧张了起来我的身子颤抖而头脑昏乱……我瞪著他一直瞪著他楚濂我那儿时的游伴!可能?那虚无缥缈的梦境会成为真实?楚濂他望著我的眼神为何如此怪异?他的脸色为何如此苍白?他楚濂他不是我姐姐的爱人?他不是?我用舌头润了润嘴唇我的喉咙干而涩。“楚濂”我轻声说:“你为什么生气了?”

他死盯著我他的眼睛里像冒著火。一帘幽梦11/4o

“因为”他咬牙切齿的说:“你是个忘恩负义无心无肝不解人事的笨丫头!”我浑身颤抖。“是吗?”我的声音可怜兮兮的。

“是的!”他哑声说:“你可恶到了极点!”

“为什么?”我的声音更可怜了。

“你真不懂吗?”他蹙起了眉不信任似的凝视著我。“你真的不懂吗?”“我不懂。”我摇头四肢冰冷颤抖更剧。我相信血色一定离开了我的嘴唇和面颊因为我的心脏跳跃得那样急促。

他凝视了我好一会儿他的嘴唇也毫无血色。

“从我十五岁起”他一个字一个字的说:“我就在等著你长大。”我的心狂跳我的头晕我浑身颤抖而无力。我不相信我的耳朵我怕自己会昏倒我向后退一直退到书桌边把身子靠在书桌上我站著瞪视著他。我不敢开口说话怕一开口就会现所有的事都是幻觉都是梦境。我紧咬著牙沉默著。我的沉默显然使他惊惧使他不安他的脸色更加苍白他注视著我的眼光越来越紧张我想说话但我无法开口我只觉得窒息和慌乱。终于他重重的一摔头把水珠摔了我一身他哑声说:

“算我没说过这些话我早就该知道我只是个自作多情的傻瓜!”他转过身子向门口冲去我再也无法维持沉默尖声的叫了一句:“楚濂!”他站住蓦然回过身子我们的眼光纠缠在一块儿了一股热浪冲进了我的眼眶模糊了我的视线我只看到他瘦高的影子像化石般定在那儿。我听到自己的声音柔弱无力而凄凉:“我一直以为我没有办法和绿萍来争夺你!”

他对我冲来迅的我现我已经紧紧的投进了他的怀里他有力的手臂缠住了我。我在他怀中颤抖啜泣像个小婴儿。他用手触摸我的面颊头他的眼睛深深的望进我的眼睛深处然后他的头俯下来灼热的嘴唇一下子就盖在我的唇上。我晕眩我昏沉我轻飘飘的如同驾上了云雾我在一个广漠的幻境中飘荡眼前浮漾著各种色彩的云烟。我喘息我乏力我紧紧的贴著我面前的男人用手死命的攀住了他。像个溺水的人攀著他的浮木似的。

终于他慢慢的放松了我他的手臂仍然环抱著我的颈项我闭著眼睛不敢睁开怕梦境会消失怕幻境会粉碎我固执的紧闭著我的眼睛。

他的手指在我脸上摩挲然后一条手帕轻轻的从我面颊上拭过去拭去了我的泪痕他的声音喑哑的在我耳边响起:“睁开眼睛来吧看看我吧!紫菱!”

“不!”我固执的说眼睛闭得更紧。“一睁开眼睛你就会不见的我知道。昨晚我喝了酒现在是酒精在戏弄我我不要睁开眼睛否则我看不到你看到的只有窗子、珠帘和我的一帘幽梦。”他痉挛而颤抖。“傻瓜!”他叫喉音哽塞。“我真的在这儿真的在你面前我正拥抱著你你不觉得我手臂的力量吗?”他箍紧我:“现在睁开你的眼睛吧!紫菱!看著我好吗?”他低柔的请求的低唤著:“紫菱!紫菱?”

我悄悄的抬起睫毛偷偷的从睫毛缝里凝视他。于是我看到他那张不再苍白的脸现在那脸庞被热情所涨红了那眼睛晶亮而热烈那润湿的薄薄的嘴唇……我猝然迎过去不害羞的再将我的嘴唇紧贴在他的唇上紧贴著紧贴著……我喘息我浑身烧灼我蓦然睁大了眼睛瞪著他。与真实感同时而来的是一阵莫名其妙的委屈和愤怒。我跺跺脚挣脱了他的怀抱:“我不来了!我不要再碰到你!楚濂我要躲开你躲得远远的!”他愕然的怔了怔问:

“怎么了?紫菱?”我重重的跺脚泪水又涌进了我的眼眶不受控制的沿颊奔流我退到墙角去缩在那儿颤声说:

“你欺侮我楚濂这么多年来你一直让我相信你追求的是绿萍你欺侮我!”我把身子缩得更紧:“我不要见你!你这个没良心的人!我不要见你!”

他跑过来握住我的手腕把我从墙角拖了出来。

“你用一用思想好不好?你认真的想一想好不好?”他急切的说:“我什么时候表示过我在追绿萍?我什么时候说过我在追她?”“你去接她下班你陪她聊天你赞美她漂亮你和她跳舞……”我一连串的说:“这还不算表示什么才算是表示?”

“天哪!紫菱!”他嚷:“你公平一点吧!我们从小一块儿长大我不可能完全不理她的是不是?但是我一直在你身上用了加倍的时间和精力难道你竟然不觉得?我去接绿萍只是要找藉口来你家而已!你”他瞪著我重重的叹气咬牙说:“紫菱!你别昧著良心说话吧!”

“可是……”我低声的说:“这些年来你什么都没对我表示过。”“紫菱”他忍耐的看我。“你想想看吧!并不是我没表示过每次我才提了一个头你就像条滑溜的小鱼一样滑开了你把话题拉到你姐姐身上去硬把我和她相提并论。于是我只好叹著气告诉我自己你如果不是太小根本无法体会我的感情你就是完全对我无动于衷。紫菱”他凝视我眼光深刻而热切:“我能怎样做呢?当我说:‘紫菱你的梦里有我吗?’你回答说:‘有的你是一只癞蛤蟆围绕著绿萍打***。’当我把你拥在怀里跳舞正满怀绮梦的时候你会忽然把我摔给你姐姐!紫菱老实告诉你你常让我恨得牙痒痒的!现在你居然说我没有表示过?你还要我怎样表示?别忘了我还有一份男性的自尊你要我怎样在你面前一而再再而三的碰钉子呢?你说!紫菱到底是我没表示过还是你不给我任何机会?”他逼近我:“你说!你这个没心肝的丫头你说!”我望著他然后我骤然出一声轻喊就跳起来重新投进他的怀里把我的眼泪揉了他一身我又哭又笑的嚷著说:“我怎么知道?我怎能知道?绿萍比我强那么多你怎会不追绿萍而要我?”“因为你是活生生的因为你有思想因为你调皮、热情爽朗而任性噢!”他喊著:“但愿你能了解我有多爱你!但愿你明白我等了你多久!但愿你知道你曾经怎样折磨过我!”

“你难道没有折磨过我?”我胡乱的嚷著。“我曾经恨死你恨死你!恨不得剥你的皮抽你的筋……”

他用唇一下子堵住我的嘴。然后他抬头看我。

“现在还恨我?”他温柔的问。

“恨。”他再吻我。“这一刻还恨我?”他又问。

我把头倚在他被雨水濡湿的肩上轻声叹息。

“这一刻我无法恨任何东西了!”我低语。“因为我太幸福。”忽然间我惊跳起来。“但是绿萍……”

“请不要再提绿萍好吗?”他忍耐的说。

“但是”我瞪视他:“绿萍以为你爱的是她而且她也爱你!”他张大了眼睛。“别胡说吧!”他不安的说:“这是不可能的误会!”

“如果我有这种误会她为什么会没有?”我问。

他困惑了摔了摔头。

“我们最好把这事立刻弄清楚”他说:“让我们今晚就公开这份感情!”“不要!”我相信我的脸色又变白了。“请不要楚濂让我来试探绿萍让我先和绿萍谈谈看。”我盯著他:“你总不愿意伤害她吧?楚濂?”“我不愿伤害任何人。”他烦恼的说。

“那么我们要保密”我握紧他的手。“别告诉任何人别表示出来一直等到绿萍有归宿的时候。”

“天哪!”他叫:“这是不可能的事……”

“可能!”我固执的说:“你去找陶剑波他爱绿萍爱得疯我们可以先撮合他们。”我注视他。“我不要让我的姐姐伤心因为我知道什么是伤心的滋味。”

他用手抚摸我的头他的眼睛望进我的灵魂深处。

“紫菱”他哑声说:“你是个善良的小东西!”他忽然拥紧我把我的头紧压在他的胸前他的心脏跳得剧烈而沉重。“紫菱如果我曾经伤过你的心原谅我吧因为当你伤心的时候也是我自我折磨的时候。”

“我已不再伤心了”我微笑的说:“我将再也不知道什么叫伤心了!”我沉思片刻。“告诉我楚濂是什么因素促使你今天来对我表明心迹?既然你认为我根本没有长大又根本对你无动于衷。”他的胳膊变硬了他的呼吸急促了起来。

“那个该死的费云帆!”他诅咒的说。

“什么?”我不解的问。

“他送吉他给你他带你去餐厅他给你喝香槟酒如果我再不表示恐怕你要投到他怀里去了!”

“啊呀!”我低叫望著他衣服上的钮扣不自觉的微笑了起来。“上帝保佑费云帆!”我低语。

“你在说些什么鬼话?”他问。

“我说”我顿了顿:“谢谢费云帆如果没有他我还要等到什么时候去呢?”他揽紧了我我含泪微笑著听著他的心跳听著窗外的雨声。人类的心灵里能容纳多少的喜悦、狂欢、与幸福呢?我不知道。但是这一刻我知道我拥抱著整个的世界一个美丽的、五彩缤纷的世界。一帘幽梦12/4o7

人会在一日间改变的你信吗?

生命会在一瞬间变得光辉灿烂你信吗?

岁月会突然充满了喜悦与绚丽你信吗?

总之我变得那样活泼、快乐而生趣盎然。我把笑声抖落在整栋房子里我唱歌我蹦跳我拥抱每一个人父亲、母亲和绿萍。我的笑声把整个房子都弄得热闹了我的喜悦充溢在每一个空间里连“冬天”都被我赶到室外去了。除了楚濂没有人知道这变化是怎么生的父亲只是微笑的望著我说:“早知道不考大学具有如此大的魔力呵上次都不该去考的!”考大学?考大学早已是几百年前的事了!

费云帆开始教我弹吉他了。抱著吉他我那样爱笑那样心不在焉那样容易瞪著窗子出神。于是这天晚上他把吉他从我手中拿开望著我说:

“紫菱你是真想学吉他吗?”

“当然真的。”我望著他一直笑。“誓没有半分虚假。”

他注视了我好一会儿。“好吧”他说:“最近生了些什么事?”

我的脸热。“没有呀!”我说。“没有吗?”他轻哼了一声。“你骗得了别人骗不了我。你的眼睛亮你的脸色红你又爱笑又爱皱眉。紫菱看样子你的名字不再叫‘失意’了。”

失意吗?那是什么东西?一个名字吗?我曾认识过她吗?我笑著摇头拚命摇头。“不”我说:“我不叫‘失意’。”

“那么”他盯著我“你就该叫‘得意’了?”

我大笑起来抢过吉他嚷著说:

“快教我弹吉他!不要和我胡扯!”

“这是胡扯吗?”他问凝视著我的眼睛“告诉我那秘密是什么?”我红著脸垂著头拨弄著我的吉他。一语不。

他靠进了椅子里燃起了一支烟烟雾袅袅上升缓缓的散布在空间里他注视著我烟雾下他的眼光显得朦胧。但那仍然是一对锐利的、深沉的眸子。锐利得可以看穿我的心灵深处深沉得让我对他莫测高深。我悄悄的注视他悄悄的微笑悄悄的拨弄著吉他。于是他忽然放弃了追问著我的问题而说了句:“记得你自己的‘一帘幽梦’吗?”

“怎么不记得?”我说。想起醉酒那晚的背诵和失态脸又热了。“我试著把它谱成了一支歌。”他说。“是吗?”我惊叹著。“能唱给我听吗?”

“给我吉他。”他熄灭了烟蒂。

我把吉他递给了他他接过去试了试音然后弹了一段起音那调子清新而悦耳颇有点西洋民歌的意味。然后他低低的和著吉他唱了起来:

“我有一帘幽梦不知与谁能共?多少秘密在其中欲诉无人能懂!窗外更深露重窗内闲愁难送多少心事寄无从化作一帘幽梦!昨宵雨疏风动今夜落花成冢春来春去俱无踪徒留一帘幽梦!谁能解我情衷?谁将柔情深种?若能相知又相逢共此一帘幽梦!”

他唱完了望著我手指仍然在拨著琴弦同一个调子那美妙的音浪从他指端不断的流泻出来如水击石如雨敲窗如细碎的浪花扑打著岩岸琳琳然琅琅然说不出来的动人。我相当的眩惑第一次现他除了弹吉他之外还有一副十分好的歌喉。但真正让我眩惑的却是他能记得那歌词而又能唱出那份感情。我托著下巴愣愣的看著他他微笑了一下问:“怎样?”“我几乎不相信”我说:“你怎记得那些句子?”

“人类的记忆力是很奇怪的。”他说重新燃起了一支烟。“我想”他重重的喷出一口烟雾:“你一定已经和那个‘若能相知又相逢共此一帘幽梦’的人碰头了是吗?”

我惊跳了一下。“你怎么知道?”我问。

他再重重的喷出一口烟雾。

“你这句问话等于是承认”他说静静的凝视了我一会儿。“是那个楚濂吗?”“噢!”我低呼咬了咬嘴唇。“你真是个怪人什么事你都能知道!”他难以觉察的微笑了一下连续的喷著烟雾又连续的吐著烟圈他似乎在沉思著什么问题有好长一段时间他没有说话然后他突然振作了一下坐正身子他直视著我:“已经公开了还是秘密呢?”他问。“是秘密”我望著他:“你不许泄露呵!”

“为什么要保密?”“你既然什么都知道当然也能猜出为什么。”

他抬了抬眉毛。“为了绿萍吗?”他再问。

我又惊叹。他望著手中的烟蒂那烟蒂上的火光闪烁著一缕青烟慢腾腾的在室内旋绕。

“紫菱”他低沉的说:“你们是走进一个典型的爱情游戏里去了。”我再惊叹。“那么”我说:“你也认为绿萍在爱著楚濂吗?”

他看看我又调回眼光去看他的烟蒂。

“姐妹两个爱上同一个男人的故事很多”他慢慢的说:“何况你们又是从小一块儿长大的!”

“哦!”我懊恼的低喊:“我最怕这种事情!她为什么不去爱陶剑波呢?陶剑波不是也很不错吗?干嘛偏偏要爱上楚濂?”

“你又为什么不去爱别人呢?”他轻哼了一声熄灭了烟蒂。“你干嘛又偏偏要爱上楚濂呢?”他站起身来似笑非笑的望著我。“好了紫菱我想你今天根本没心学吉他我们改天再练习吧!”他顿了顿凝视我:“总之紫菱我祝福你!能够有幸找到一个‘共此一帘幽梦’的人并不多!”

“哦”我站起来:“你能保密吗?”

“你以为我是广播电台吗?”他不太友善的问接著就警觉的微笑了起来:“哦紫菱你可以完全信任我我不是一个多话的人!”

他走向门口对我再深深的注视了一会儿。

“那个楚濂”他打鼻子里说:“是个幸运儿呢!”

是吗?楚濂是幸运儿吗?我不知道。但是当我们在一起的时候喜悦却是无止境的。为了绿萍我们变得不敢在家里见面了。尽管是冬天我们却常常流连在山间野外。星期天他用摩托车载著我飞驰在郊外的公路上我们会随意的找一个小山坡边停下车来跑进那不知名的小树林里追逐嬉戏谈天野餐。我那样快乐我常把欢笑成串成串的抖落在树林中。于是他会忽然捧住我的面颊热情的喊:“哦!紫菱紫菱我们为什么要保密?我真愿意对全世界喊一声:‘我爱你!’”“那么喊吧!”我笑著说:“你现在就可以喊!”

于是他站在密林深处用手圈在嘴唇上像个傻瓜般对著天空狂喊:“我爱紫菱!我爱紫菱!我爱紫菱!”

我奔过去抱著他的腰笑得喘不过气来。

“你是个疯子!你是个傻瓜!你是个神经病!”我笑著嚷。

“为你疯为你傻为你变成神经病!”他说猝然吻住了我的唇。谁知道爱情是这样的?谁知道爱情里揉和著疯狂也揉和著痴傻?谁知道爱情里有泪有笑有迫得人不能喘气的漏*点与喜悦?冬季的夜我们常漫步在台北街头的□□雨雾里穿著雨衣手挽著手望著街上霓虹灯的彩色光芒和街车那交织著投射在街道上的光线。我们会低声埋怨著被我们浪费了的时光细诉著从童年起就彼此吸引的点点滴滴我会不断的反复的追问著:“你从什么时候起爱我的?告诉我!”

他会微笑著居然有些羞赧的回答:

“很早很早。”“什么叫很早很早?有多早?”我固执的追问。

“当你还是一个小小孩的时候当你梳著两条小辫子的时候当你缠著我打弹珠的时候当你噘著嘴对我撒泼的嚷:‘如果你不跟我玩我马上就哭我说哭就哭你信不信?’的时候。哦你一直是个难缠的小东西一个又固执又任性又让人无可奈何的小东西但是你那么率真那么热情于是我很小就现只有和你在一起的时候才有快乐才能感到我是那样一个活生生的人!”

“但是绿萍不是比我更好吗?”我又搬出我的老问题。

“绿萍吗?”他深思著眼睛注视著脚下那被雨水洗亮了的街道我俩的影子就浮漾在那雨水中。“哦是的绿萍是个好女孩但是过份的完美往往给人一种不真实感她就从没给过我真实感。或者就因为她太好了美丽整洁不苟言笑。每年考第一名直升高中保送大学她是‘完美’的化身。童年时我们每次在一块儿玩我总担心会把她的衣服碰脏了或者把她的皮肤弄破了。我可以和你在泥土里打滚却不愿碰她一碰她像个只能观赏的水晶玻璃娃娃。长大了她给我的感觉仍然一样只像个水晶玻璃的制品完美迷人却不真实。”“但是你承认她是完美迷人的?”我尖酸的问一股醋意打心坎里直往外冒。“是的”他坦白的说:“我承认。”

“这证明你欣赏她”我开始刁难开始找麻烦开始莫名其妙的生气。“或者你根本潜意识里爱著的是她而不是我只是她太完美了你觉得追她很困难不如退而求其次去追那个丑小鸭吧!于是你就找上了我对吗?”

他对我瞪大了眼睛。“你在说些什么鬼话?”他没好气的问。一帘幽梦13/4o

“我在说”我加重了语气:“你爱的根本是绿萍你只是怕追不上她……”他捏紧了我的手臂捏得那么重痛得我咧嘴。他很快的打断我的话头:“你讲不讲理?”他阴沉沉的问。

“当然讲理”我执拗的说:“不但讲理而且我很会推理我就在根据你的话推理给你听!”

“推理!”他嚷著:“你根本就无理!不但无理你还相当会取闹呢!我告诉你紫菱我楚濂或者不是什么了不起的男人但我在感情上是从不退缩的如果你认为我是追不上绿萍而追你那我就马上去追绿萍给你看!”

“你敢!”我触电般的嚷起来。

“那么你干嘛歪派我爱绿萍?你干嘛胡说什么退而求其次的鬼话?”“因为你承认她完美迷人!”

“我也承认‘蒙娜丽莎的微笑’完美而迷人这是不是证明我潜意识里爱上了蒙娜丽莎?”他盯著我问。

“蒙娜丽莎是幅画”我依然固执。“绿萍是个有血有肉的人这怎能相提并论?”“噢!”他烦恼的说:“我如何能让你明白?绿萍在我心里和一幅画并没有什么不同你懂了吗?”

“不懂!”我摔摔头说:“反正你亲口说的她又完美又迷人你一定爱上她了!”他站住了紧盯著我的眼睛。

“既然我爱上了她我为什么现在和你在一起呢?”他沉著嗓音问。“那我怎么知道?”我翘起了嘴仰头看天:“如果你不爱她为什么全世界的人都以为你爱的是她?我妈妈爸爸都认为你爱她你父母也都认为你爱她连绿萍自己也认为你爱她。现在你又承认她既完美又迷人那么你当然是爱她了!”他站在那儿好半天都没说话我只听到他在沉重的呼吸。我无法继续仰望天空了把眼光从雨雾深处调回来我接触到他冒著火的、恼怒的眸子。

“走!”他忽然说拉住我的手就跑。

“到什么地方去?”我挣脱他站定在街上。

“先去见你的父母和绿萍然后去见我的父母让我去当面对他们说个明明白白把他们的那些见鬼的‘认为’给纠正过来!”“我不去!”我睁大了眼睛生气的说:“你想干什么?让绿萍伤心吗?”“如果她会伤心我们迟早会让她伤心的是不是?”他说定定的望著我。“假若她爱上了别人她就不会伤心……”

“可是紫菱”他不耐的打断我:“现在不是她爱上谁的问题是你不信任我的问题呵!你咬定我爱她我怎样才能证明我不爱她我只爱你呢?你要我怎样证明?你说吧!你给了我几百条戒条不许在你家和你亲热不许告诉任何人我爱你不许这样不许那样可是你却口口声声说我爱绿萍紫菱你讲道理吗?你讲吗?”

我哑口无言天知道!爱情的世界里有什么道理可讲呢?吃醋嫉妒小心眼……似乎是与爱情与生俱来的同胞兄弟我怎能摆脱它们呢?明知自己无理取闹却倔强的不肯认错于是我只好又翘起嘴仰头去看天空的雨雾了。

我的表情一定惹火了他他许久都没有说话我也固执的不开口。沉默在我们中间弥漫那是令人窒息而难堪的。然后他猝然间握住了我的手臂高声大呼:

“我不爱绿萍!我爱紫菱!从过去到现在直至永恒我誓我今生今世只爱紫菱!我誓!我誓!我誓!……”我大惊失色慌忙挽住他急急的说:

“你什么疯?这是在大街上呢!你瞧!你弄得全街上的人都在看我们了!”“怎样呢?”他用一对炯炯然的眸子瞪著我:“我原来是要叫给全世界的人听现在只有全街的人听到还不够我还要叫呢!”“哎呀”我焦灼的拖著他走:“拜托拜托你别再叫了好吗?”“那么你可相信我了?”他像生根般的站在那儿动也不动那亮晶晶的眼睛中闪烁著狡黠的光芒。“除非你已经相信我了否则我还是要叫!”他张开嘴作势欲呼。

“好了!好了!”我一叠连声的说:“我信你了!信你了!信你了!”“真的?”他一本正经的问:“你确定不需要我喊给全世界听吗?”“你——”我瞪著他:“实在有些疯狂!”

“知我者谓我心伤不知我者谓我疯狂!”他喃喃的念著像在背诗。“你说什么?”我不解的问真怀疑他得了精神分裂症或是初期痴呆症了。“你想”他好烦恼好忧郁好委屈似的说:“当你偷偷的爱上一个女孩子爱了十几年好不容易机会来了你对她表示了你的痴情她却咬定你爱的是另一个人。你会怎样?除了心伤以外还能怎样?”

“哎!”我叹了一口长气挽紧了他。“不管你是心伤也好不管你是疯狂也好楚濂你却是我生命里唯一关心的男人!”我的眼眶蓦然潮湿了。“别跟我生气楚濂我挑剔我嫉妒我多心而易怒只因为……只因为……”我碍口而又哽塞终于还是说了出来:“只因为……我是那么那么的爱你!”

他一把揽住了我的肩揽得很紧很紧我感觉得到他身体的一阵震颤与痉挛他的头靠近了我在我耳边低声的说:“我一生没听过比这句话更动人的话它使我心跳!”他俯视我的眼睛面色郑重、诚恳、而真挚。“让我们不要再为绿萍而吵架了吧!因为……因为我也是那么那么的爱你!”

哦谁知道爱情是这样的?谁知道爱情里有争执有吵闹有勾心斗角而又有那样多的甜蜜与酸楚?我们肩并著肩继续漫步在那雨雾中。一任雨丝扑面一任寒风袭人我们不觉得冷不觉得累只觉得两颗心灵的交会与撞击。那是醉人的那是迷人的那是足以让人浑忘了世界、宇宙与天地万物的。噢谁能告诉我爱情是这样的?

春天来临的时候陶剑波已经几乎天天出入我家了。他常和楚濂结伴而来我不知道楚濂是不是对陶剑波暗示过什么但陶剑波确实在绿萍身上用尽了工夫。他送成打的玫瑰花给绿萍他写情书给她他为她弹吉他为她唱情歌。绿萍呢?我们谁也不知道她到底在想些什么她对陶剑波温和亲切而又若即若离对楚濂呢她常常凝视楚濂似有意又似无意的和他坐在一起下班前打电话叫他去接她回家……她对他亲密而又保持礼貌。我越来越糊涂不知陶剑波到底有没有打动她更不知道她对楚濂是否有情?这闷葫芦让我难过透了。母亲呢她却比我更糊涂因为她居然对父亲说:“我看楚濂和陶剑波都对咱们的绿萍著了迷本来我以为绿萍喜欢的是楚濂现在看看她对陶剑波也很不错绿萍这孩子一向深沉连我这做母亲的都摸不著她的底。将来真不知道楚濂和陶剑波那一个有福气能追到绿萍呢!”

似乎没有人是来追我的似乎得到我的人也没什么福气。我“冷眼旁观”“冷耳旁听”父亲接了口:

“你少为绿萍操心吧现在的年轻人自己有自己的主张。陶家和楚家跟我们都是世交两家的孩子也都不错无论绿萍选了谁我都不反对。”

“我知道剑波和楚濂都是好孩子!”母亲沉吟的说:“可是不知怎的我就是比较喜欢楚濂他漂亮洒脱功课又好和绿萍是天生地设的一对儿。剑波吗?他太浮躁了一些只怕配咱们绿萍不上呢!”“也别把自己的女儿估价过高呵”父亲取笑的拍拍母亲的肩。“反正他们都年轻让他们自己去展吧!”

“年轻?”母亲不满的蹙蹙眉。“春节都过了绿萍已二十三了也该有个决定了!楚濂那孩子也不知道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至今没个明确的表示你说他对绿萍没意思吧他可天天来咱们家。而且他大学毕业也这么些年了一直不出国还不是为了等绿萍。现在绿萍也毕了业两人就该把婚订了一起出国留学才对怎么就这样拖下来了呢?我实在弄不明白!”天!我翻翻白眼倒抽一口冷气。好了!楚濂的不出国居然是为了“等绿萍”天天来我们家是为了“追绿萍”!看样子母亲只记得她有个二十三岁的女儿就忘了她还有个二十岁的女儿了!“或者”父亲轻描淡写的说:“那楚濂并不想出国留学呢!”“不想出国?”母亲瞪大了眼睛:“那他将来怎么办?我女儿可是要嫁给博士的!”“有一天博士会车载斗量的被国外送回来”父亲冷笑的说:“现在美国已经在经济不景气的情况下了我们何苦还要把孩子往国外送?一张博士文凭又能值几个钱眼光放远一点吧舜涓!”噢!我的父亲!我那亲爱亲爱的父亲!我真想冲过去拥抱他像孩提时一般缠在他脖子上亲吻他!

“哦”母亲受伤似的叫了起来:“绿萍是要留学的无论如何是要留学的!假若楚濂不求上进他最好早早的对绿萍放手!”“你怎么知道绿萍想留学?”父亲问。

“我们谈过。”母亲说:“绿萍的功课这么好她是真正可以学出来的将来她说不定能拿诺贝尔奖呢!”

“可能。”父亲沉思了。“只是身为女性往往事业与家庭不能兼顾她是要事业呢?还是要家庭呢?”

“她都要!”母亲斩钉断铁的说:“无论如何我要去和楚濂谈谈问问他到底是什么意思?”

“你最好别问”父亲淡淡的说:“那个楚濂不像你想像的那样简单他是个颇有思想和见地的孩子他一定有他的决定和做法你如果参与进去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可是我不能让他继续耽误绿萍的青春与时间呀!”母亲叫。“楚家也和我谈过心怡也希望春天里让他们订婚夏天送他们出国事不宜迟我可不愿意陶剑波插进来阻挠这件事!”心怡是楚伯母的名字那么楚家也确实打算让他们订婚了!噢楚濂楚濂谁说你生下来就该和绿萍的名字连在一起?噢楚濂楚濂你到底是属于我的?还是属于绿萍的?我悄悄的离开了我那“偷听”的角落回到了我的卧室里。望著珠帘外的细雨迷□我倚著窗子静静伫立窗外的一株木槿花枝头正抽出了新绿盛开的杜鹃在园内绽放著一片姹紫嫣红。哦春天春天就这么不知不觉的来临了。楚家希望让他们在春天里订婚现在已经是春天了!一帘幽梦14/4o

“事不宜迟”母亲说的。真的事不宜迟我还能保有多久我的秘密?走到床边我拿起我的吉他轻轻的拨弄著“一帘幽梦”的调子眼光仍然停驻在窗帘上。哦我那美丽的美丽的姐姐你也有一帘幽梦吗?你梦中的男主人又是谁?也是那个和我“共此一帘幽梦”的人?是吗?是吗?是吗?

晚上夜深了我穿上了睡衣溜进了绿萍的屋里。

绿萍还没有睡坐在书桌前面她在专心的在阅读著一本书我伸过头去看看天全是英文的!我抽了口气说:

“这是什么书?”绿萍抬头看看我微笑著。

“我在准备考托福。”她静静的说。

“考托福?!”我愣了愣在她的床沿上坐了下来。“那么你是真的准备今年暑假出国吗?”

“是的。”她毫不犹豫的说看著我她那对黑□□的大眼睛里放著光彩。“我告诉你一个秘密紫菱”她忽然说:“但是你不许告诉别人!”我的心猛的一跳。来了!楚濂准是关于楚濂的!我的喉头干头脑里立即昏昏然起来我的声音软弱而无力:

“我答应你不告诉别人!”

她离开书桌坐到我身边来亲昵的注视著我压低了声音带著满脸的喜悦她轻声说:

“我可能获得美国麻省理工学院的奖学金!”

哦!我陡的吐出一口长气来像卸下了一副沉沉的重担说不出来有多么轻松多么欢愉我高兴的握住了她的手毫不虚假的托出了我的祝福:

“真的吗?绿萍恭喜你!”

“别恭喜得太早”绿萍笑得甜蜜也笑得羞赧。“还没有完全确定呢!”“你怎么知道的呢?”“我的系主任推荐我去申请今天我去看系主任他已收到他们的信说大概没问题。哦紫菱”她兴奋得脸红:“你不知道麻省理工学院在美国是著名的学府这些年来台湾没有几个人能获得他们的奖学金!”

“噢”我跳了起来:“快把这消息去告诉爸爸妈妈他们不乐得疯才怪!”“不要!紫菱!”她一把按住我:“瞧你!才叫你保密你就要嚷嚷了!现在还没有成为事实呢何必弄得人尽皆知万一拿不到岂不是丢脸!”

“可是”我看著她说:“你已经差不多有把握了是不是?”她微笑的点点头。“哦!”我叫了一声仰天躺倒在她的床上。“那么你真的要出国了?”绿萍也躺了下来她看著我伸手亲切的环抱住了我的腰我们面对面的躺著她低声的友爱的安慰的而又诚恳的说:“别难过紫菱。我保证我出去以后一定想办法把你也接出去。”

我凝视著我那善良单纯而美丽的姐姐。

“可是绿萍”我坦白的说:“我并不想出去。”

她困惑的注视我。摇了摇头。

“我真不了解你紫菱这时代的每一个年轻人都在往国外跑你不出去怎么知道世界有多大?”

“我的世界已经很大了。”我微笑的说。“大得够我骑著马到处驰骋了。”“你永远那么不务实际”绿萍张大眼睛。“紫菱你不能一辈子生活在童话里。”“或者生活在童话里的人是你而不是我”我笑著。“你生活在一个‘现代的童话’里而已。”

“我听不懂你的话!”她蹙起眉。

楚濂会懂的。我想著。想起楚濂我浑身一凛蓦然间想起今晚来此的目的。我躺平身子用双手枕著头望著天花板沉吟的叫了一声:“绿萍!”“嗯?”她应了一声。“我今天听到爸爸和妈妈在谈你。”

“哦?”她仍然漫应著。

“他们说不知道你到底喜欢陶剑波呢?还是楚濂?”我侧过头悄悄的从睫毛下窥探她尽量维持我声音的平静。“他们在商量你的终身大事!”

“噢!”她轻叫了一声从床上坐了起来靠在床栏杆上用双手抱住膝她的眼睛望著窗子那对雾□□的黑眼睛!天哪!她实在是个美女!“告诉我绿萍”我滚到她的身边去用手轻轻的摇撼她:“你到底喜欢谁?是陶剑波?还是楚濂?告诉我!姐姐!”我的声音迫切而微颤著。她半晌不语接著就噗哧一声笑了。她弓起膝把下巴放在膝上长披泻了下来掩住了她大部份的脸孔她微笑的望著我说:“这关你什么事呢?紫菱?”

“我只是想知道!”我更迫切了。“你告诉我吧!”

“是妈妈要你来当小侦探的吗?”她问。

我猛烈的摇头。“不!不!保证不是!只是我自己的好奇你对他们两个都不错我实在不知道你喜欢的是那一个?”

绿萍又沉默了但她在微笑著一种朦朦胧胧的、梦似的微笑一种只有在恋爱中的女人才会有的微笑。我的心抽紧了肌肉紧张了我真想躲开我不要听那答案。但是绿萍开了口:“如果你是我紫菱你会喜欢谁呢?”

我瞠目而视见鬼!如果我是你呵我当然去喜欢陶剑波把楚濂留给你那个痴心的小妹妹!这还要你问吗?但是我总不能把这答案说出来的于是我就那样瞪大了眼睛像个呆瓜般瞪视著我的姐姐。我的模样一定相当滑稽和傻气因为绿萍看著我笑了起来。她用手揉弄著我的短自言自语似的说:“问你也是白问你太小了你还不懂爱情呢!”

是?我的眼睛瞪得更大了我相信我的样子更傻了。绿萍把面颊靠在她自己的膝上望著我。她的眼睛闪亮而笑意盎然。长半遮星眸半扬她的面颊是一片醉酒似的嫣红。“真要知道吗?”她低问。

“是的。”我哑声回答。

她的脸更红了眼睛更亮了那层梦似的光彩笼罩在她整个的面庞上。“我可以告诉你”她幽幽的说:“但是这只是我们姐妹间的知己话你可不能说出去啊!”

我傻傻的点头。她悄悄的微笑。我的手下意识的握紧了被单她的眼光透过了我落在一个遥远的、不知名的地方。

“当然是楚濂。”她终于说了出来眼光仍然逗留在那个遥远的、梦幻的世界里。“从我还是一个小女孩的时候我就爱上了他。妈妈要我在大学中别交男朋友并不是我不交只是因为我心里除了楚濂之外从没有第二个男人。楚濂……”她幽然叹息那样幸福的、梦似的叹息。“楚濂只有楚濂!”那是一把刀缓缓的缓缓的刺进我的身体我的心灵。我有一阵痛楚一阵晕眩。然后我清醒过来看到我姐姐那种痴迷的眼光那满脸的光彩那种醉人的神韵谁能拿蒙娜丽莎来比我姐姐?她比蒙娜丽莎可爱一百倍!我转开了头因为我相信我的脸色苍白。很久很久我才有力气开口说话:“那么楚濂也爱你吗?他对你表示过吗?”

她默然片刻。“真正的相爱并不需要明白的表示”她说:“我了解他我相信他也了解我这就够了!”

天哪!我咬紧嘴唇。“那么陶剑波呢?”我挣扎著说:“你既然爱的是楚濂为什么不明明白白的拒绝陶剑波?”

“陶剑波吗?”她轻声笑了。“你不懂紫菱你太小。陶剑波只是爱情里的调味品用来增加刺激性而已。像菜里的辣椒一样。”“我不懂。”我闷闷的说。

“无论怎样深厚的爱情往往都需要一点儿刺激陶剑波追求我正好触动楚濂的醋意你难道没有注意到最近就因为陶剑波的介入楚濂来我们家就特别勤快了?这只是女孩子在爱情上玩的小手段而已。”

天哪!我再咬紧嘴唇一直咬得痛。我的头已经昏沉沉的了我的心脏在绞扭著额上开始冒出了冷汗。

“可是绿萍”我勉强整理著自己的思绪。“你马上要出国了楚濂似乎并没有出国的打算啊!”

“他有的!”“什么?”我惊跳:“他对你说的吗?”

“他没说。但是这时代的年轻人几个不出国呢?并不是每个人的思想都和你一样。他这些年不出国只是为了等我他品学兼优申请奖学金易如反掌。我预备明后天就跟他谈一下我们可以一起去考托福一起出去。”

哦!母亲第二!那样一厢情愿的恋情呀!那样深刻的自信呀!“骄傲”与“自负”是我们汪家的传家之宝!

“假若”我说:“绿萍假若他并不想出国呢?”

“不可能的。”她坚定的回答。

“我是举例!”我固执的问:“假若他根本不愿去留学你怎样?一个人去吗?”她笑了望著我满脸的热情与信念。

“如果真是这样我又能怎么办呢?我只是个女人不是吗?他在什么地方我就在什么地方!”

够了不要再问下去了!我正在恋爱我知道什么叫恋爱!我也懂得那份深切狂热与执著!不用再谈了。姐妹两个同时爱上一个男人是自古就有的老故事只是我从没想到会生在我身上!而一旦有可能生去探究这谜底的人就是个傻瓜!我原该顺著楚濂的意思早早的公开我和他的恋爱不要去管绿萍的心理反应也不要去管她爱不爱他。而现在当绿萍向我剖白了她的心声以后我怎能再向她说:

“你的爱人并不爱你他爱的是我!”

我怎能?天哪!我做了一件多大的傻事!假若你不知道做某件事会伤害一个人而你做了只能算是“过失杀人”。假若你明知道这事会伤害人你依然做了你就是“蓄意谋杀”了。现在我已知道公开我和楚濂的恋爱会大大的伤害绿萍我如何去公开它?天哪我怎么办?我和楚濂怎么办?一帘幽梦15/4o

我怎么办?我和楚濂怎么办?第二天的黄昏我就和楚濂置身在我们所深爱的那个小树林里了。我用手捧著头呆呆的坐在一块大石头上楚濂在我身边暴跳如雷不断的对我吼著:“你是个小傻瓜!紫菱你只会做最笨最笨的事情!什么找陶剑波来追她什么不要伤她的心现在你是不是准备把我奉送给你姐姐你说!你说!”

我抱紧我那快要炸开的头颅可怜兮兮的说:

“我很傻我本来就是很傻很傻的!”

他一下子蹲在我面前用力拉开了我抱著头的双手直视著我的眼睛他命令的说:

“看著我!紫菱!”我看著他噘著嘴。“你别那么凶”我喃喃的说:“难道你听到我姐姐这样爱你你居然没有一些感动吗?”

他一直看进我的眼睛深处去他的脸色严肃而沉重。

“假若我能少爱你一点我会很感动。”他说:“假若我能虚荣一点我会很高兴。假若我能轻浮一点我会对你们姐妹来个一箭双雕。假若我能冷酷一点我会骂你姐姐自作多情!但是现在的我只是很烦恼烦恼透了!”

我看著他然后我用手轻抚著他的头。

“楚濂”我低语:“只怪你太好太容易吸引女孩子!只怪我们姐妹都那么痴那么傻!只怪你母亲为什么不把你生成双胞胎那么我们姐妹一人一个什么麻烦都没有!”

他捉住了我的手。“你怎么有这么多怪理论?”他说望著我叹了口长气。“从现在起你听我的办法好不好?”

“你先说说看!”“先我们去看你的父亲他是个头脑最清楚也最明理的人我们要告诉他第一我不放弃现在的工作不出国留学。第二我们相爱只等我储蓄够了钱我们就要结婚……”“哦不我还不想结婚。”

“什么意思?”“我——”我嗫嚅著说:“我要等绿萍有了归宿我才结婚!”他猝然站了起来。“紫菱你使我无法忍耐!想望看吧现在是什么时代难道还有长姐不出嫁妹妹也不能出嫁的道理吗?你姐姐她野心万丈要出国要留学要拿硕士拿博士还要拿诺贝尔奖!谁知道她那一年才能结婚?如果她一辈子不嫁你是不是陪著她当一辈子老处*女?”

我低下了头。“你根本不懂”我轻声说:“你完全不能了解我的意思。”

“那么解释给我听!”他咆哮著说。

“好吧!我解释!”我忽然爆了从石头上一跃而起我大叫著说:“你根本没心肝!没感情!你不能体会一个女孩子的痴心!你没有看到绿萍谈起你来的表情语气和神态她已经把整个心和生命都给了你而你你却完全不把她当一回事……”“住口!紫菱!”他叫抓住我的手腕:“你必须弄弄清楚如果我顾到了她就顾不到你!你是不是希望这样?希望我离开你而投向她?这是你的愿望吗?说清楚!紫菱!”他炯炯然的眸子冒火的盯著我:“或者你并不爱我你已经对我厌倦了所以想把我丢给你姐姐!是这样吗?紫菱?”

“你胡说!你冤枉人!”泪水冲出我的眼眶我重重的跺著脚喘著气。“你明知道我有多爱你你故意冤枉我!你没良心!你欺侮人……”他一把把我拥进了他怀里紧紧的抱著我。

“哦紫菱哦紫菱!”他温柔的叫:“我们不要再吵了吧!不要再彼此误会彼此折磨了吧!”他吻我的耳垂我的面颊。“紫菱你这善良的善良的小东西!爱情的世界那样狭窄你如何能将我剖成两个?即使把我剖成了两个、三个、或四个、一万个……可能每一个我仍然爱的都是你那又怎么办呢?”我在他怀中轻声啜泣。

“真的?”我问:“你那样爱我?楚濂?”

“我誓……”“不用誓”我说:“只告诉我我们把绿萍怎么办呢?”

“你肯理智的听我说话吗?紫菱?不要打岔。”

“好的。”“让我告诉你我和你一样为绿萍难过可能我的难过更过你。小时候我们一块儿游戏一块儿唱歌一块儿玩。谁都不知道长大了之后会怎么样?现在我们长大了却生了这种不幸人类的三角恋爱都是注定的悲剧往好里展有一个会是这悲剧里的牺牲者弄得不好三个人都是牺牲者你是愿意牺牲一个?还是牺牲三个?”

我抬起头忧愁的看著他。“你是说要牺牲绿萍了?”

“她反正不可能得到我的心对不对?我们也不能放弃我们的幸福去迁就她对不对?我告诉你紫菱时间是最好的治疗剂有一天她会淡忘这一切;而找到她的幸福以她的条件成千成万的男人都会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我可以向你打包票她不会伤心很久。”

“真的吗?”我不信任的问。

“真的。”他恳切的说:“你想想看假如她真嫁了我会幸福吗?结果是我的不幸你的不幸和她的不幸何必呢?紫菱?离开我她并不是就此失去了再获得幸福的可能人生什么事都在变天天在变时时在变。她会爱上另外一个人的一定!”“那么你预备和爸爸去谈吗?”

他又沉吟了考虑了很久他抬头看著我。

“不我改变了主意”他决定的说:“我要自己去和绿萍谈。”我惊跳。“什么?”“这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否则岂不太伤她的自尊?”他那对明亮的眼睛坦率的看著我。“你放心我会措辞得很委婉我会尽量不伤害她。但是这件事只有你知道我知道她知道不能再有第四者知道。反正她快出国了她出了国别人只以为是我没出息不愿出国而她丢掉了我……”

“我懂了”我说:“我们要串演一幕戏变成她抛弃了你而我接受了你。”“对了。所以我们相爱的事要延后到绿萍出国后再公开。”他盯著我我们互相对望著两人都忧心忡忡而烦恼重重。好半天我们只是对望著都不说话最后还是我先开了口:“你什么时候和绿萍谈?”

他沉思片刻摔了摔头。

“快刀斩乱麻”他说:“我明天下班后就和她谈!”

我打了一个寒战。“你要在什么地方和她谈?”

“我带她到这树林来这儿是最好的谈话地方又安静又没有其他的人。”我又打了一个寒战。他警觉的盯著我。“你怎么了?紫菱?”他问:“冷了吗?”

“不不冷。”我说却打了第三个寒战:“我只是心惊肉跳我觉得……我觉得……”

他紧握住我的双手他的手又大又温暖又有力。

“把你的心事交给我好不好?”他温柔而坚定的说:“信任我!紫菱请你相信我!”

我望著他暮色早已在不知不觉中游来充塞在整个的林内树木重重叠叠的暗影交织的投在他的脸上。我忽然打心底冒出一股凉意我又一度颤抖。一种不祥的预感紧紧的包围住了我我死命的握紧了他说:

“你不会爱上绿萍吧?”“天!”他轻叫:“你要担多少种不同的心事!”

“我……”我嗫嚅著轻轻吐出几个字来:“我爱你!楚濂!”“我也爱你!”他揽著我在我耳边低语:“你一定要相信我紫菱。”他轻念了两句诗:“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我含著泪笑了偎著他走出了树林。

事后我想起来那两句诗竟是“长恨歌”里的句子。一帘幽梦16/4o9

我一整天都精神紧张而神智昏乱再也没有比这一天更难挨的日子再也没有这么沉重的日子。时间是缓慢而滞重的拖过去的我食不知味坐立不安整日在楼上楼下乱走抱著吉他弹不成音听著唱片不知何曲何名。午后楚濂打了一个电话给我简单的告诉我他已约好绿萍下班后去“郊外”“逛逛”并一再叮嘱我“放心”!放心我怎能放心呢?我那可怜的姐姐当她接到楚濂的电话约她去“郊外逛逛”她会作何想法?她会有几百种几千种的绮梦。而事实竟是什么呢?噢我今晚如何面对绿萍?放心我怎能放心呢?几百次我走到电话机旁想拨电话给楚濂告诉他不要说了不要对绿萍说任何话!但是拿起听筒我又放了回去楚濂是对的快刀斩乱麻这事迟早是要公开的我应该信任楚濂把我的心事都交给他我应该信任楚濂他是个堂堂的男子汉他知道他在做些什么事情我应该信任楚濂我应该信任楚濂……但我为什么这样的心慌意乱而又心惊肉跳呢?午后三点钟左右费云舟和费云帆兄弟二人来了最近他们是我们家的常客。我的吉他经过费云帆整个冬天的教授已经可以勉强弹弹了只怪我没有耐心而又往往心不在焉所以始终没办法学得很纯熟。看到我抱著吉他蜷缩在沙里费云帆似乎很意外。走近我他审视著我说:

“怎么?我可不相信你正在练吉他!”

我抬头看看他勉强的笑了一下。

“我自己也不相信。”我说。

父亲和费云舟又开始谈起他们的生意来了只一会儿他们就到书房里去研究帐目了。客厅里剩下我和费云帆他在我对面坐下来燃起一支烟注视著我说:

“弹一曲给我听听!”我勉强坐正了身子抱著吉他调了调音我开始弹那支“一帘幽梦”。费云帆很仔细的倾听著一股老师的样子烟雾从他的鼻孔中不断的冒出来弥漫在空气里。我弹完了第一遍一段过门之后我又开始弹第二遍我知道我弹得相当好因为我越来越聚精会神越来越融进了我自己的感情。但是当我刚弹到“春来春去俱无踪徒留一帘幽梦”的时候“铮”的一声一根琴弦断了我掷琴而起脸色一定变得相当苍白。我从不迷信但是今天!今天!今天!为什么偏偏是今天!“怎么?紫菱?”费云帆惊讶的说:“你的脸色白得像一张纸!断了一根弦这是很普通的事用不著如此大惊小怪啊!”

我瞪视著他你怎么知道?你怎么知道?我冲到电话机边想拨电话费云帆走过来把手压在我肩上。

“什么事?紫菱你在烦些什么?”

哦不我不能打那个电话我该信任楚濂我该信任楚濂!我废然的退到沙边抚弄著那吉他喃喃的语无伦次的说:“我情绪不好我一直心不定今天什么事都不对头我觉得好烦好烦!我实在不明白人为什么要长大?”

费云帆沉默了一会儿他灭掉了烟蒂走过来从我手中接过那支吉他他一面拆除掉那根断弦一面轻描淡写似的说:“人要长大因为你已经有义务去接受属于成年人的一切;烦恼、责任、感情、痛苦或欢乐!这是每个人都几乎必经的旅程上帝并没有特别苛待你!”

我抬眼看他他冲著我微笑。

“怎么?紫菱有很久没看到你这张脸上堆满了愁云别烦恼吧!天大的烦恼都会有烟消云散的一天何况你的世界里绝不可能生什么天大的事情!好了上楼去把上次买的备弦给我让我帮你把这吉他修好!”

“你自己会换弦吗?”我惊奇的问。

他对我笑笑似乎我问了一个好可笑的问题我想起他曾在欧洲巡回演奏总不能连琴弦都不会换!我就有些失笑了。奔上楼我拿了弦和工具下来他接过去默默的换著弦不时抬起眼睛看我一眼然后他换好了试了音再调整了松紧他把吉他递给我。

“瞧!又完整如新了这也值得脸色白吗?”他仔细看我又说:“我告诉你紫菱一件东西如果坏了能修好就尽量去修好修不好就把它丢了犯不著为了它烦恼知道吗?”我深深的注视他。“你曾有过修不好的东西吗?”我问。

“很多很多。”“你都丢掉它们了吗?”

“是的。”“是什么东西呢?有很名贵的东西吗?”

“看你怎么想。”“举例说——”“婚姻。”他立即回答。

我瞪大眼睛望著他。他再度燃起了一支烟他的脸孔藏到烟雾后面去了我看不清他只觉得他的眼光深邃而莫测。这男人这奇异的费云帆他想试著告诉我一些什么吗?他已预知了什么吗?我将失去楚濂吗?失去楚濂!我打了一个冷战。窗外的阳光很好落日下的黄昏迷人的小树林美丽的绿萍托出一片最真挚的痴情……天那楚濂毕竟只是个凡人哪!我再度跳了起来。

“你为什么这样坐立不安?”费云帆问:“你在等什么?”

我瞪著他。“你怎么知道我在等什么?”

“只有等待可以让人变得这样烦躁!”

我一时有个冲动我真想告诉他一切告诉他楚濂和我和绿萍间的故事告诉他今天将进行的摊牌告诉他所有的点点滴滴让他那饱经过人生沧桑的经验来告诉我以后的展会怎样?让他那人的智慧来分析我和绿萍的命运会怎样?但是我想起楚濂的警告不要让第四者知道!我应该信任楚濂!我等吧等吧等吧反正今天总会过去的!谜底总会揭晓的!是的今天总会过去的谜底总会揭晓的!天假若我能预测那不可知的未来假若我能预知那谜底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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