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1/2)
1
世界很残酷。
一句不知听过多少遍的老话,清明后在两个孩子的心中,却在重新更改着分量。
残酷的世界,就有残酷的法则,自然也需残酷的人来运作。
——庭宇不敢相信海岳的论断。无论如何。
再回到学校,庭宇和同学们说笑时,总是会想起父亲的话来,而一种森然的疑虑就会自心底幽幽地蹿生起来。
要抹去这个念头并不容易。且尽管抹去了,自己又怎能继续保持如以往那样的纯粹呢?自己尚未走入社会,但自己接触的社会知识已不再如课本上的那样简单了。他不是不会思考,只是他究竟要怎样,才能推翻这个父亲哪怕贫穷也要坚守数十年的论断呢?
观念有种恐怖的力量。海岳在被观念误导了一辈子后,还要继续把这个观念传给后代,并执着地认为自己之所以失败与观念无关,那完全是时运不济所致。而这,就使庭宇更难与他辩论了。
生活在家中,庭宇和海岳都会倍感孤独。
2
而雪月和靖晨却不会有这样的疑虑。
清明时雪月没有回乡,因此便得了空和萍钰好好地叙叙。“久别重逢”,自然有说不尽的心里话。而萍钰得知她又交得新朋友的事情,一面在为她欣慰的同时,一面又有点人世变化的感慨。两个女孩的心事,这儿作者就不再絮烦了,这一章要说的,却是另一个男生的故事。
周末,靖晨又到医院里看望了爷爷,大夫说他的类风湿有所恶化,目前病情已初步受到控制,但还有待观察。靖晨听了不免担心,在医院照顾了爷爷一晚,爷爷非要他早些休息,他无法,只得叮嘱了护士几句,才不很放心地离开。
半路上,他看见一片干枯的叶子砸在地上;街边没有人,声音显得空洞而寥落。
在令人发怵的警报声中,祖父被推进了急救室里……
回到家,靖晨在静默中被孤单和渴望频繁地打搅着。手机里,是同学刚发的春游留影,一些胆怯而不安的念头因而又开始浅浅地流动起来……
……
四月上旬,学校文艺部传来消息,为提高h校学生对语文的兴趣,在五月初将有一场由各班自行组织的话剧表演,话剧题材不限。消息一传出,许多文艺青年便开始骚动起来,而班长姚梓珊却抱怨道:“刚办过春游,又要搞什么话剧,还学不学习了?”庭宇听了,不由得叹了口气。
老高虽为化学老师,但他对于文艺活动一类的事情倒也十分赞成。这次文艺活动,他便交给宣传委员全权负责了。宣传委员就是李梦瑶。梦瑶本以为所谓宣传委员也不过是在黑板上画画涂鸦罢了,谁知如今文艺部的事也要归她负责了。虽然她没有经验,但也不肯让老高失望,便只好有样学样地张罗起来。
方一开头,就遇着个不小的麻烦。关于剧本的问题,她就头痛了好久。自己比较喜欢中国古典,但又怕其他同学不愿意,想找国外的剧本,但国外剧本似乎悲剧比较多,而中国现代的,如《雷雨》,《茶馆》,题材又太大太严肃。后来干脆用“抓阄”的办法,把一些比较出名的中外剧作写在便条上,排除与别班重复或题材相似的,随机抽取,得到了“牡丹亭”三个字。
考虑了许久,因想及话剧题材不限,爱情故事自然也在“不限”之内,只要不要太煽情,应该不会有人反对的。因《牡丹亭》篇幅太长,梦瑶便依照着《杜丽娘慕色还魂》话本进行了简化和改写。对其中一些比较“违和”的对白也进行了修改,直到改得适合中学生观看了方才安心。而至于演员的挑选,她也费了不小工夫。关于女主角,老高原以为梦瑶是极好的人选,但梦瑶偏偏以为自己的导演才能高于表演才能,所以也不肯出演女主角,几经斟酌,脑海里出现了个无可替换的名字:上官雪月。
的确,雪月既有气质,举止大方,长相也还不错,且不会像班长一样“一心向学”,让她来演女主角,再合适不过了。
上官雪月一选出来,那么“周庭宇”和“杨靖晨”两个名字自然就浮现出来了。但为了体现导演的公正,梦瑶还是决定让同学们毛遂自荐,其形式颇似古代千金招收上门女婿(一笑~)。
心动者自然不在少数。这使靖晨有了些压力,而考虑了好久,他都没做好打算。庭宇本也想上台,这样也可多些和她相处的时间。但一转念,他又觉得朋友其实也不用每天呆在一起,他本人其实更喜欢独处——雪月的出现并没有改变他这个癖好,好在雪月也比较了解他,就不怎么在意了。
而且,庭宇也看出了靖晨的心事,自己也就不与他争了。让他出演,可使他与雪月靠近一些,他也更易于看清自己与雪月间的关系,他的苦恼也可减轻一些。况且雪月又是有极分寸又极细心的人。借这个机会可让她好好开导开导靖晨,他也许也可有一些改变。
做好了这个决定,他便打消了当主演的心思,并鼓舞靖晨自荐。梦瑶几次恳求庭宇出演,他都回绝了,梦瑶是百思不得其解。
而在庭宇对他进行了多次鼓舞和劝说后,他才“半推半就”地向梦瑶提出了申请。
其实靖晨担任主角柳梦梅也还挺合适。他天生长得秀气,声音也是如此,若再配上儒冠,一个活脱脱的书生就出来了。庭宇不肯出演,原本让梦瑶有点失望,但让靖晨走了一次过场却发现很是惊艳,这才满心欢喜地接纳了他。
《牡丹亭》是部极美的戏剧,这个尽人皆知。在中国,它位列四大名剧之一,语言典雅而不失明丽,情感细腻柔美,在中国若提起爱情故事,最著名的几个里必然有《牡丹亭》。若提起经典古典文学形象,《牡丹亭》里的杜丽娘一定也榜上有名。而在牡丹亭开头那段情至之处自能起死回生的论述,也很令古往今来的看官读者们醉心。这段朗诵也是梦瑶极看重的,所以她非得为这段话找出最合适的演说者不可。靖晨得了角色,很快便将梦瑶改的剧本背好了,而他的朗诵也极动感情,乃至到了声泪俱下的程度,这很快便将梦瑶打动了。
尽管戏里的悲欢离合皆属虚构,但这却给了靖晨极大的慰藉。他似乎厌倦了自己往日受人漠视的角色,开始醉心于“柳梦梅”带给他的光荣和满足里。这个虚假的世界于他而言,的确有着不可思议的吸引力,而更重要的是,他得到了“杜丽娘”,也就是上官雪月的垂青,一个往日看来几乎是梦幻泡影的幻象在如今竟已找到了现实的表现形式,使他可以把平日的情感全都寄托于台词动作里,让他在在方寸之地演绎起自己最深沉的夙愿。
他当然知道在表演落幕后自己的幻想也将宣告结束,可在结束前,他也乐意多骗自己几天。至于日后会不会给自己留下些大梦方觉的遗憾,他就不再考虑了。因为他知道,对于自己而言,遗憾是必然,是一种无可逃脱的结尾。
这些天,靖晨和雪月相处得很融洽。演出似乎是一个契机,把两人拉近了距离。雪月本就开朗,而在多年的自闭里,靖晨倾诉的渴望也得到了满足。雪月是一个倾听者,虽然也仅此而已。他们两人的谈话总是漫无边际,很难到达雪月所渴望的深度,但于靖晨而言,这也足够了。
靖晨也是孤独,但雪月感到他的孤独与庭宇不同,庭宇在孤独中能找到自己,而靖晨却不安于孤独。从本质而言,靖晨是不得已的,他太胆怯。而雪月就打算借这个机会,让他更开朗一点。然而靖晨却误解了她的用意,他把雪月的热心看做好感了。
看着相处日渐融洽的他们,庭宇不免产生了点担忧。他害怕靖晨的念头不但不会由此减轻,反而会越来越深重。若真是这样,那他也就白费心思了。
3
在正式担任男主角之后,靖晨倒经常主动找雪月对台词,雪月不由得惊喜,而两人一唱一和,合作得倒也顺畅。
而雪月所不知的是,这一次的话剧使靖晨的呆意又加重了许多。
想把一种情感压抑在心底是极困难的。靖晨把情感在心里藏了很久很久,他曾以为如此便可使它销声匿迹,可当时隔许久后靖晨再度审视起自己时才发现,原来自己内心深处早已被这个不安的念头占领。这个念头如同迷雾,虽触摸不得,却弥漫了他的整个世界,让他在一段不长不短的时间内感觉无处可逃。
他知道雪月有意于庭宇,雪夜本身也从未否认。但他两人都知道友谊并不意味着要占有。靖晨心中却总有一种**,接近雪月占有雪月,这与幸福本就是同义词。而相反的,无法接近无法占有,便是悲伤的同义词了。
在这段时间里,庭宇为了雪月的排练能顺利进行,就包揽了她大部分的卫生值日任务。而练习中许多道具的搬运,乃至端茶送水,他也经常代劳。他这么做,目的便是顺便向梦瑶提出一些自已的意见,且《牡丹亭》也是他自己喜欢的作品,如今能在现场观看,多看几场又何妨呢?雪月也很喜欢他来围观。若是他来了,自己演出也可更投入一些。而这一切靖晨无不看在眼里,心中不免添了些许醋意,而他与庭宇的关系也由此多了层酸涩的隔膜。好在雪月也不敢冷落了靖晨,见他失落的样子便笑道:“你可是柳梦梅,岂有为他轻了你的道理?”靖晨听了也不再说什么。他也想参与庭宇和雪月的谈话,可在文化方面他无从插嘴,两个人为了让他发言,就常以牡丹亭入题。可尽管如此,他也能显得像个局外人。也正由这个原因,后来的排练中靖晨总觉得自己与这场戏剧没有太大关系,他甚至以为自己于雪月而言不过是庭宇的代替者罢了。因为这段心事,他的懈怠之心就难免会产生了。这让梦瑶不满,雪月大致也看出了内里的缘由,心里把他往日的表现罗织起来,竟得出一个她不敢承认的猜想。对于这样一个痴痴的孩子,雪月着实不忍心伤害,可毕竟这只是个猜想,究竟是如何,她也难以断定。只是以后对于靖晨不免就多了层警惕。这样一来,双方都懈怠,双方都猜疑,排练的效果大不如前了。梦瑶见状心里不能说不着急。
有时,她也想让庭宇代替经晨,却又怕会让靖晨留下遗憾,只好打消了这个念头。可演出的日子却是一天一天的接近了,眼见其他班级已陆续将道具张罗起来,自己班却连男女主角间也是漠不关心的,这样子纵是剧本背得再熟,又有什么用呢?梦瑶把靖晨雪月叫到跟前恳求道:“不管你们间有什么矛盾,上了台,你们就是杜丽娘和柳梦梅,该出眼泪的地方必须出眼泪,该有感情的地方必须完完整整的表现出来,别再去计较别的好吗?”
雪月听了道:“我们俩没什么矛盾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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