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2/2)
靖晨冷笑道:“若是要真情实感也不难办到。只是有一件事,在演出之前,不要让周庭宇干涉我们排练。”
雪月听了讶异地望着他,问道:“为……为什么?”
靖晨答道:“我只是需要一个安静的环境罢了?这么做也全是为了演出着想。我知道你们关系好,但要演出的是我们!”
雪月听着,竟无言以对。梦瑶想了想道:“那也好,总之我们只有一个目的,就是演出的成功,别的什么事情以后再谈。”
演出似乎是一把枷锁,靖晨利用它,将雪月拴在自己身边。而靖晨的心事在以上的言谈中,已透露得很明显了。
“靖晨?你真的……是为了演出吗?”雪月轻轻地问。靖晨望着她惶恐的神情,没有回答。而此后,庭宇就真的再也没有来看过雪月了。每到课间,他也只是坐在位置上静静地看书。偶尔他也会将目光向靖晨送去,眼中既有无奈,又有悲悯。他的方法似乎不能使靖晨从自卑中走出来。
可雪月与靖晨的关系却真的在一天天好转了。
周一回来,离演出只有不到十天时间了。各位演员早已把稿子记得烂熟,话剧的彩排进入了雕琢细节的阶段。演出的服装也相继定制好,换上了戏服的雪月看上去更加婉丽了。靖晨也穿上了青衫儒带,丫头春香,生旦净丑各个行当也都装扮起来,看起来挺古雅。若到其他班去走走,演《罗密欧与朱丽叶》的同学纷纷穿上了中世纪的服装,演《雷雨》的则换上了民国的装束……若是可以的话,在话剧表演过后再弄个服装展览,也是完全没问题的。
雪月和靖晨也的确进入了表演状态,彼此间形成了较好的默契,但雪月仍是觉得缺了点东西。因靖晨的缘故,雪月总在尽力掩盖着两人间存在的那点隔阂。靖晨看得出来,不免心中无奈,却又明白这是雪月的好心,也不敢再奢求什么了。
而情感,却不允许理智太过占据靖晨的思维,纵是清楚不可能,渴望也仍旧在怯生生地蔓延着。陷入这样的围城后,靖晨如同变成傻子一样,任凭雪月的一颦一笑牵动着自己最敏感的神经末梢,使他甘心沦为一段错误感情的傀儡……
五月十一日,便是演出的日子。这个日子的切近使一些与话剧本身关系不大的同学心里也多了几分期待,靖晨更是用尽所有的努力练习台词动作,他愿意将自己所有的情感都寄托在对白与神态中,让自己的情感得到一次没有保留的发挥。而演出后,他也将自觉与雪月保持距离,让自己一点点从不合时宜的情感中摆脱。
摆脱。两个简单的字眼后透出的无奈使他不禁扬起头来,长叹一气……
4
演出的前几天,一个噩耗传来,几乎把靖晨打昏。
在几天前的午夜,祖父的病症突然恶化,父母接到医院的通知后连忙从外地赶来。到医院,老人只剩下了奄奄的鼻息。父亲见那情形知是不好了,心想必须让老人再见到靖晨一眼,就立马致电学校,要求靖晨火速赶回。
靖晨得了消息,只愣愣地倚在桌上发呆,直到两眼起了血丝……
这一次回家,也许好长一段时间都回不来了。
那么,他和雪月的演出也就成了泡影。抬头望着雪月,靖晨的两行眼泪很快就滚了下来。
事情不能拖延,他考虑了一会后,就准备离开了。
离开前,他又折回到庭宇面前,恳求道:“庭宇,若我能在演出结束前赶回,还让我演主角。”说完,他又朝雪月的位置望了望,这时她已不在座位上了。
其时,离演出只有三天时间。
看着他落魄的背影,庭宇只感到无限凄凉。
梦瑶也慌了手脚。没了男主角,节目三天后开演,节骨眼上一个转折,几乎可以把梦瑶一个多月来的排练全部付诸东流……
梦瑶蹲在地上,几乎要哭出来。看看其他班,他们几乎都已做好了演出的准备。自己班里却没了男主角,话剧组顿时慌乱起来,三天时间,纵是能把台词记下,谁又能保证不出意外呢?梦瑶对艺术向来有着极挑剔的要求,美术上如此,舞台上亦然。自己原先极看好的作品眼见要因一个意外宣告破产,她只能承受着压力与话剧组的空自忙乱着,始终也整理不出头绪来。
如今再也顾不得细部,只要有人能大致记下柳梦梅的对白,就让他救场吧——除此之外,梦瑶也别无选择了。
很快就有人留意到庭宇,并请求他出来救场。庭宇虽不惮于登场,可因靖晨先前的恳求,所以总还有些顾虑,就不急着自荐,而是等着梦瑶在班里物色更好的人选。
“安静,安静——”梦瑶压制住全班噪闹的争论,清了清嗓子,问道:“有谁比较熟悉男主的台词吗?”话音落下,班里一片寂静。各位参与过话剧排练的同学在脑海中一句句回忆着柳梦梅的对白,但大多数人只记得几句,脑中便是一片空白了。
每个人的背后都沁出冷汗来,班里的气氛变得分外压抑。
梦瑶的目光在教室里四处搜寻着。靖晨走了,若没人记得起台词,她也希望能找出一个至少在气质上配得起演柳梦梅的,而至于台词,让他在三天之内记熟,大概也不是什么不可能的事,若能找得到演出的感觉,了解柳梦梅的性格,台词纵是与剧本有所出入,也是无伤大雅的。有了这个念头,搜索范围便小了许多,而最开始的候选人周庭宇便映入了她的眼帘。
然而这时,何梓绅却举起了手。三十余对目光同时向他聚焦,而庭宇也不由得吃了一惊。梦瑶惊喜地打量着他——他的样貌绝对配得上演柳梦梅,而气质,也并不亚于靖晨,虽是情感表现上必然有所欠缺,可在这个时候,他似乎已是最好的人选了。
“你记得住台词吗?”梦瑶问道。“一定可以!”梓绅说。梦瑶如得了救星一般,而当所有人都以为男主角非他莫属时,庭宇才终于站了起来,脸上带着些微微的羞涩,温婉地说道:“让我试试吧。”
班里哗然,梓绅见他起来,心里不免有了些压力,但仍是不肯认输。梦瑶为难了,方才正有选梓绅的意思,可庭宇一起来,心里的天平便开始向另一边倾斜,就资质而言,两人都是极好的,但她又怕让梓绅失望。正是进退两难的时候,雪月却低了头——这个举动引起了她的注意,梦瑶心知她更有意于庭宇,自己便由此做好了决定。这倒不是为了撮合他们,让两个关系较好的人上台自然比两个泛泛之交更利于情感的表达,有了这个念头,梦瑶便说道:“庭宇经常旁观,对于这部剧应该更熟悉些,让他上台更好,梓绅明年再努力吧。”梓绅听了也没说什么,只是微笑着落座了。
雪月望向庭宇,甜甜地笑起来——他一定会是最好的搭档。庭宇本就熟悉《牡丹亭》,且两人相处又比较融洽,这就使得他们从剧本到生活间的转换更加自然,而以庭宇诗人似的性格,又让他更易于把握唱词中的情感。庭宇得了剧本后,马上便背诵起来,没多久,就已烂熟于心。这在别人看来近乎是个奇迹,而雪月和梦瑶却不意外。庭宇总是能给她们带来不少惊喜的(尽管他在学习上总是不太让人满意)。
有了男主角,各个行当也都排练起来,情形颇为热闹。没有一天时间,庭宇就已担任起了角色,而在人物性格的表现方面,他似乎又比靖晨大方而有张力一些——尽管他的情感并没有靖晨那样的热烈,但他又的确具备着一些靖晨所不具备的东西。很难说清这是种什么东西,但雪月却对这种东西分外敏感。
很快,就已到演出前夜了。这晚,话剧组依旧是在舞厅里一遍一遍地拉着过场,不厌其烦地挑拣着细节;梦瑶甚至对庭宇的每个表情都要指点一番,无奈庭宇一直不太会做表情,若强要达到梦瑶所要求的效果,反而会显得不很自然,这在舞台上无疑是吃亏的。梦瑶无法,只得作罢。雪月见她失望,便安慰道:“你也别这样,只要庭宇本色出演,一定可以感动评委的。”梦瑶听了却摇头,雪月无可奈何,心想这梦瑶也太较真了些。
不过,撇开这点细节不顾的话,想起明天的演出,雪月不免感到有些期待。而期待之余,便是轻微的紧张了。话剧表演她之前在g校参加过不少,可这一次不知何故让她分外重视。也许,是她在h校第一次演出的原因吧?
其实那点心思不必隐瞒。这次,是她第一次出演情感戏,男主角是他。就算没有观众,紧张也是无法避免的。想至此,她不觉涨红了两腮,尽管脸上刚敷过一层薄薄的粉底,也仍是遮不住那般殷红。梦瑶见她的样子不由得笑了出来,弄得雪月更尴尬了。
晚上在回宿舍之前,梦瑶把他俩叫道眼前,说道:“《牡丹亭》这个本子可是我们精心排出来的,明天必须演好!这里我再强调一下,明天一上台,你们立马得把自己忘了,这个世界上只有柳梦梅和杜丽娘,任何时候都不要觉得自己是在演戏,艺术,就是生活!观众要看的不是假惺惺的表演,他们要看的是最真实的情感。所以在表演上我们必须达到以假乱真的地步。别忘了,我们上台就是为了拿奖的!”
一席话把两人吓着了。雪月心想这个梦瑶野心还不小,自己担心达不到她的要求,不免透出点紧张来,而梦瑶似乎能读出她的心思似,立马补充道:“不过你们也别太大压力,以你们的表演,不拿奖只能说明评委不懂艺术。所以不必担心评委,明天一上台直接把他们当萝卜就行了,要知道只有观众才是真正的评委,这个了解吗?”说完,梦瑶却又莞尔一笑,道:“演出是演出,可别演出些别的什么东西来了。”雪月听了气恼,未等开口,梦瑶就已转身离开了,只留下两人不尴不尬地站在原地。庭宇为了转移注意力,便苦笑道:“这个梦瑶也是……奖哪是想拿就能拿的?她又不用上台,光会说风凉话。”雪月也笑笑,却道:“那也没准,我看你行的,明天只要注意一下表现张力,大概就没问题了吧。”庭宇默许了。当晚,两人各自告别。
夜里,雪月久久没能入睡。半梦半醒间,似乎有好多种情绪在心里此消彼长。她迷茫地向窗外望去,有两颗星星被框在了窗户里,一明一暗地晃动着。
两颗星一点一点消失在了晨光的熹微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