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敬青稞酒,花儿别样红(2/2)
我被灌醉过,不可能是藏胞,于是我清醒地知道了这一切,见了这种人:各吃各饭,各喝各酒,有话就说,有屁就放,免得彼此打棍子。再于是,我羡慕那些被称作一棒子打不出个屁来的汉子,他们根本不喝酒,所以不需要挨棒子打,而我这种豪气冲天的汉子在那里被称作了二愣子,也好,知道了就该躲着我,免得单打独斗时把他喝到桌子底下。
其实,我从无报复人之心,只是喜欢对那些心怀不轨和心胸狭隘的小男人展示一下自己的诚实,让他明白:我并不楞,也不傻,只是不计较而已,愿意侠肝义胆就交朋友,心存恶念,便两不相干。而这种人往往是得寸进尺自作聪明,把我的真诚当做是可欺的弱点,岂不知,男子汉的忍耐并不是软弱。
吃过亏的人才知道怎么劝别人怎么避免吃亏,正如那老板娘在我次rì结账时数落我:“你可真是个傻小子,那几个都很能喝,但就是耍滑不喝,菜吃够了还点,你一个人喝了三斤多酒,没你司机背你,你连酒店都回不去,你也太实在了!”,我没法解释,我知道他们是有意灌醉我,目的就是灌醉了才能留下我满足他们的目的,要是一对一,他们没谁能把我撂倒,我只能谢过老板娘。
在高原,喝酒往往是为了御寒,尤其是到了秋冬的夜晚,我们这些内地的去了,不喝酒恐怕会被冻得躲在酒店不出来,而在缺氧的地方又非常避讳感冒同时又不能立刻喝白酒,但我这特别怕冷的人,无法不用酒来做唯一御寒的武器,尤其是这种据说不会上头的青稞酒。
可我想错了,是酒都能醉人,而且这些酒最高度也接近五十°了,之所以没有五十度以上的酒,就是因为怕缺氧的内地人会伤了肺叶,那麻烦就大了,之所以说我是少有的二愣子,是我这两样忌讳都犯了,因洗澡而感冒,接着又去用青稞酒来驱除感冒,但竟然扛过去了,我都不知道我是怎么闯过这一关的。
曾几何时,这里是我想都想不到的地方,而我同学的哥哥便是从这里复员回内地的金珠玛米,那时我还在读初中,一个十一二岁的顽童根本不知道结婚是怎么回事,只是应着他妈妈的邀请去给大哥哥压什么床的,据说他妈妈希望他将来能生出我这样的孩子才请我去的,我不知道自己有什么好的,只记得因为淘气经常挨打,我睡在他的新床上,盼着他将来能生个比我还会挨打的顽皮小子来,我觉得太好笑了……
“哥哥,这张照片里怎么没有你呢?你大概没去当兵吧,你骗人的!”,我望着墙上相框问他。
“右边的这个不就是哥哥吗?我才去了四年,你怎么就认不出我来了?”,我顺着他的手仔细看。
“有点儿像,不过太老了,像个黑老头儿,难道你又倒长回来了?”,他脸sè比较沉重,从抽屉里拿出一个信封,拆开了,是一封未发出的信。
“你看这是什么?”,他从信封里拿出一块薄薄的发紫的东西。
“像是一块枯树皮!”,他摇摇头,认真地指着自己的脸,表情更加苦涩。
“这是哥哥在高原上当兵时被紫外线晒伤的脸皮!哎,难怪你认不出来哥哥呢,那时哥哥出去经常被人叫大爷的,心里可难受了。”,这话题似乎引发了他的伤感。
“你现在不是又变回哥哥的样子了吗?那照片上的花是什么花?看上去很好看,只是黑白的有点儿遗憾。”,但黑白照往往给人以记忆的特殊印记,颜sè需要你努力去回忆,直到你想起曾经忘却的一切。
“那叫满天星,咱这儿也有,但没有高原的那么鲜艳,那里的花,红的特别红,白的特别白,黄的让人看上去眼晕,配上蓝天白云就更好看了!”,这显然印证了我对黑白照的观点,也在后来的现在证实了大哥哥的话,时隔三十多年,我到了离他当兵不远的地方出差,见到了他所说的景致,有过之而无不及。
次rì是大哥哥结婚的rì子,七十年代,结婚是很简洁的,没有什么可以用来铺张的,但很热闹,关键是我干了一件比较说不出口的事:我又尿床了。但这却遭到了大婶格外的表扬:“尿的好!真是没喊错娃儿!快让你弟弟领这乖孩子换裤子去,客人马上就到了,去接新娘子……”。
我不理解尿床为什么会被赞扬,也不知道大哥哥该忙什么,还是同学来领我到他房间换了他的裤子,穿着像面口袋,没法正常走路,他学着大婶的样子给我把裤子用开水茶缸熨干了,我换回来,又可以疯玩儿了。
那是我第一次喝青稞酒,是在大哥哥结婚前的晚上,他给我倒了一小杯:“小弟弟,你敢喝辣酒吗?”,我用筷子蘸了一下放在口中。
“不辣,没我爸爸的茅台辣!”,我把一杯青稞酒全喝了,他惊讶地看着我,怕我醉了,便把酒收了,给我拿出牦牛肉干儿,我觉着非常好吃,还想喝酒,他坚决不给:“小孩子尝尝就行了,别把你聪明的脑袋喝得像哥哥一样笨?”,我觉得他一点儿也不笨,只是当兵当小气了吧。
他不会知道我上小学时便偷偷打开过爸爸珍藏的茅台,开始是用筷子蘸着尝,后来便偷偷倒出来学着喝了一小杯,那天我出去到同学家吃了很多萝卜,怕爸爸回来闻出酒味儿来,我知道吃了萝卜爱放屁,屁味儿会遮盖酒味儿的,再后来,家里来客人,爸爸提出喝茅台,我主动去拿,转身假装拧酒盖儿,很殷勤地给客人倒酒,躲过了一顿打。
喝了青稞酒,又吃了大哥哥拿出的牦牛肉干儿,又玩他复员后带回来的藏刀到很晚,玩儿得太疯实在是累了,没脱衣服便爬在床上睡着了,这也许就是尿床的原因吧,本来挺害羞的,但被大婶给夸自信了。
后来他的战友们都来了,我从照片上一一指认着,照片上的那些战士几乎个个都很老,我对新娘子悄悄说:“哥哥要脸不要皮!”,她拉着我的手感到紧张,趁没人注意,我们来到了新房里。
我从抽屉里拿出那张脸皮告诉了新娘子,她脸上竟然挂满了泪水:“小弟弟,大哥哥真是可怜,你别笑话他好吗?”,我点点头。
我指着她们的新床:“姐姐你看,本来大家都要笑话我的,但大婶表扬我了,瞧,这是我尿的床!”,她害羞地抚弄着我的后脑勺,给我抓了把糖,带我出去了。
有一个身材很魁梧的哥哥过来拉住我:“让哥哥看看,嗯,是挺jīng神的,就是看上去很顽皮,确实招人喜欢!说说,你长大想干什么?”,我甩开他的手,知道他是说尿床的事。
我趁机把他面前的一杯青稞酒给喝了:“我长大了干革命!”,大伙都笑了:“这小子不但机灵,还会喝酒,是个十足的小男子汉嘛!哈哈哈!”,我又跑到墙上那张照片前,那时,我打定主意,等我长大,一定要去这个地方看看花儿是不是那么红。
(盛顺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