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pisode 14 拜物的铁法则（2/2）

“很可惜我们永远不能尽识那些创造，这正是瓦赫兰与诸神的伟大之处。”

“好，就从我们的常识推断。且不说德雷福斯小姐一直在为生意忙碌，单就年龄来看，谁能相信一名自小管教甚严的小姐竟十数年来偷学幻术从未被发觉？”

索德的脸上浮出不耐的情绪。自我笃信的老人已懒得争辩下去，侧身示意众信徒让出一条通路。

“这正是令我们疑惑的，请跟我来。”

三人被引进大殿西端一处延伸的隔间里。房间的装饰隆重得惊人，瓦赫兰之剑偏爱质朴的装饰，于是将诸多王侯的剑当作马赛克的墙砖，悬挂得不留一丝余隙。绘满湿壁画的锥形穹顶下面，一只纯净的吊架和一大块檀木从上下托着，将一只长约一臂的长方形神龛固定在zhōng yāng。索德突然单膝跪地祈祷了一阵，随后走上前去从口袋中摸出一只铁灰sè的钥匙，打开那只看上去有些破落的神龛。

“这是瓦赫兰的圣遗物，亦是它的神圣正笼罩着我们的象征。”

初次来临的客人都惊得屏住呼吸，唯有妖jīng低头思索不语。根据古代流传下来的传说，剑与秩序的瓦赫兰所创造巨魔在历次冲突中皆不敌西帕提娅的后裔jīng灵，愤而切下左腕将自己无限再生的血洒在他们身上。盛放在铁盒子中间的圣遗物被枯黄的绸带团团缠着，五指和手掌的形状清晰可辨，索德眼见他们的震惊已然转为更加浓重的疑惑，于是小心地合上神龛锁好。

“晨祷之后我们已经带德雷福斯小姐来过这里。本来只是出于谨慎，我尚是第一次亲眼所见凡人的罪孽竟能触怒瓦赫兰。”

“她被腐蚀的魔力太甚，竟唤起了圣遗物？”

“不错！”索德霜白的下巴有力地点动，“我们也无比震惊，但瓦赫兰的信者不是魔术师，查不出具体的破绽。”

“我早就说过她是个女巫！”

“且慢，让奴家试试。”

妮尼薇厌恶地瞪了曼努埃尔一眼，当着老祭司的面登上祭台，伸手搭在神龛盒顶。然而什么也没发生，瓦赫兰之腕依旧深沉地睡在匣中，房间内唯有流动的呼吸声，与她突然间爆发出的嘲笑。

“它与一截枯枝无异，什么也察觉不到。”

“你需意识到自己的失言，小姐，请立即向剑与秩序的瓦赫兰忏悔。”

“且听奴家说完。”她满不在乎地抽回手，轻轻拍落掌心的灰尘，“汝等该信任自己的判断，否则岂非与街头的占卜女人无异？祂的肢体是指引的遗产，只应作为供奉，剑与秩序的瓦赫兰亦定不愿其权能被信徒滥用。”

她不再理会索德支吾的回答，像小鹿轻快地跳下阶梯。背向曼努埃尔的瞬间，她的神情立即变得凝重得吓人，尼克连忙默契地弯下腰，倾听她在耳边悄悄说道：

“汝想必已明白了。”

“嗯。”

他的回答很轻，却毫不抑制胸中的暗暗诧异。唯有他知道妮尼薇方才举动的含义。连jīng女王都无法触动的瓦赫兰之腕，能将其唤醒的绝非魔法。科莉尼娜的嫌疑却更重了，她并非女巫，却犯了比渎神更致命的罪，圣遗物象征着神无匹的力量，凡人擅自据有它只会惹来无以想象的巨大灾祸。

“各位也都看到了。事关重大，瓦赫兰之剑不敢轻易放人。”

索德的话刚劲有力，且让人无可辩驳。曼努埃尔面有难sè，仍试图用他那说服了无数议员和法官的巧舌做最后的努力。他几乎将那秃扁的脑壳里所存储的知识全部翻了出来，包括所有恰当与不恰当的案例。见多识广的妖jīng也第一次听说，为了听钱币奏响的音符，人类竟能开发出绝不逊于任何古老物种的智慧；亦可以像蛀虫钻进纸面和书本里，只为在受审时吐一堆晦涩的条款以脱罪。

他亲眼见过一些假币贩子，他们不知从哪儿搞到了宫中流出的模具，制作出含黄铜的葛里特金币，sè泽、重量都恰到好处即便兑换商也难以辨别。他也认识在香水中掺入催情药，将其高价卖给品行不端的富人们的jiān商。他甚至偷偷记下了一些名单上的名字，他们，或她们平时充当着城市里道德的典范，永远正气凌然，却不由得在参议面前露了怯、服了软。见识广博的曼努埃尔却唯独相信一点——无人能毫无痕迹地进行商业欺诈，否则这个秘方一定会在极短的时间内传播开来，非但桑萨瓦家，以贸易作为灵魂的布拉斯波利斯市都会彻底陷入崩溃。

索德不耐烦地闭上了眼睛，他对一名以圆滑著称的市政官员所说毫无兴趣。午休结束的铃声响了起来，老祭司应声拉起长袍扣上及腰的扣子，仿佛随之关闭了谈判的大门。

他礼貌地颔首转身，一束自神殿正门顶处漏下的阳光恰好落在他霜雪般的头顶。包铁的硬木大门发出沉重迟缓的转动声，合着清晰的喘息声，“噔噔”地踏上台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