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pisode 15 读不懂的虚伪爱侣（1/2）

“给我……放了科妮！”

库雷克手里捏着一把不知从哪儿找来的短剑，不由分说撞开一名迎上前的修士直冲向后院。几名鼻青脸肿的佣人匆匆带着武器跟上来，又与守住门口的信徒们推搡在一起。

“参议先生，您的家教可真是令人叹为观止哪。”

索德丢下这句辛辣的言辞，扯下袍子露出穿在里面的硬皮甲。守在房门口的祭司们也立刻反应过来，井然有序地奔入库房，迅速取来剑将库雷克围在中间。

“放下武器，或许你还能祈得瓦赫兰的原谅。”

“向谁？瓦赫兰本人吗，还是冒祂之名胡作非为的混帐？”库雷克的脸庞被刀剑映得如同打上了雪花石膏，怒视着索德提剑指向他。

“我只问到满屋子秃鹫的气味。”他不屑地说道，“还有血和傲慢，简直臭不可闻。”

“放肆。”

索德盛怒地拔出剑，只一下便将库雷克的武器击飞。他勾起左臂握住被震伤的手腕，额头上的伤口又不适时宜地裂开，涔涔淌下新血。

“立刻向瓦赫兰之剑道歉！”

索德的剑尖在库雷克鼻尖前方不到一指的距离定住，他像一名老练的裁缝师，掌握着恰到好处的力道与距离。库雷克的双手无力地垂着，满盈愤怒的目光却犹如拉满了无数张弓，凭着鲁莽的爱意竟与瓦赫兰之剑的首席达成了惊人的平衡。

“不用麻烦了，反正我也没有胜算的准备。”库雷克突然咧开嘴角笑道：“她马上便会瞧见我的尸体，或许再咒骂地踢上两脚。我不知道她会不会剪百合出现在我的葬礼上，也不知道她会不会携其他人一道来，但我早已决定将自己的剑献予她，只能保证不致失约。”

库雷克靠着身后的柱子瘫坐在地上。承诺出口的瞬间，他觉察到一些丢失了许久的东西从心底再次升了起来，冲开愧疚的堤坝，一举泛滥得不可收拾。他太累了，仿佛经历了一场持续几个世纪的无果的恋爱。他尽了一切努力讨好她，将所有偶然闪现的浪漫的情愫都化作笨拙的、沉默的行动，却总是被无情地丢在身后，就像在海上难眠的夜里偎着的吊床，一旦风平浪静的黎明来临，便再也不会被记起。

“人们就像一只远征的军队，”她深以为然地点头说道，“总是由走在最后的人决定速度。”

嘴角边流过的液体没有熟悉的腥味，他惊恐地疯狂擦拭着眼睛，却发现无论怎样努力也无法阻止涩咸的味道顺着嘴角滑进喉咙里。索德望着这个骤然失声痛哭的男人，脸上的表情不带一丝怜悯。将灵魂献于瓦赫兰之人不能感情用事。他本以为内心早已不会再为这一个粗浅的问题所拷问，握着剑的左手却鬼使神差地放下。

“诸位请稍等！”

曼努埃尔拖着海象般的身体，以惊人敏捷的步伐冲上前挡在二人之前。他的面孔因为强装出平静而扭曲得惊人，宽大的上颌拼命咬着舌头，屡次张嘴却无法说出一个完整的词汇。

“他只是被那该死的女巫迷惑得太深所以发了疯，绝对无意渎神。请让我带他回去，改rì一定登门致歉。”

话刚出口，曼努埃尔便后悔得恨不得狠狠给自己一巴掌。听到“女巫”这个词，库雷克立刻被针刺似的跳起来，对于父亲意外出现的感激也瞬间变作了投入怒火中的薪柴。

“当心你的谎话！科妮可不是什么‘女巫’。”

库雷克的声音在祭台前被清晰地放大，瓦赫兰的祭司们也被他激烈的反应吓住连忙退后。他抓住机会迅速闪身，敏捷地避开索德的阻拦俯身拾起剑。

“请与我决斗。”他张开双臂说道，“瓦赫兰会证明科妮的无辜。”

长期以来支撑着曼努埃尔jīng神的支柱瞬间垮塌了。远在上一次战争爆发之前，波拉斯伯利斯人中间曾流行一种公正的审判方式。发生纠纷的商人们相约来到森严的神殿，在剑与秩序的瓦赫兰面前展开一场平和的辩论，然后以剑的交鸣作为碰杯声，像最高贵或粗野的武士般流血至死。瓦赫兰的祭司作为裁判，只在双方都无力再继续搏斗时走近，他们代替神做出判断，刺死更为虚弱的一方，像跨在灰sè马上的骑士。底比托占领军废除了这种方式，瓦赫兰之剑的权威却根深蒂固地保留了下来，他们不再被动地旁观，而是亲自走入血腥的剧场，以最纯粹的神的旨意掌管最为世俗的城市，并深以之为使命。

在私底下，不谙古典的正义的新一代人却对他们的独断专行议论纷纷。安乐中的人害怕瞥见死亡，但神早已规定了秩序：留在决斗的舞台上的只能有一个身影。

一时间，在场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到这名须发皆白的老祭司身上。他仿佛请着旨意似的沉思了一小会儿，继而睁开眼睛望向远方门楼顶上被阳光刷满金sè的管风琴，伸出右手做出了代表瓦赫兰之剑的判断。

拇指朝上，同意。

库雷克会心地笑了，疲惫而瘦削的脸上前所未有地绽放出孩童般纯粹的笑容。老祭司一言不发地向他投去怜悯的目光，却打心眼里生出一丝厌恶。以斗士的眼光来看，盲目地求死无疑比起卑劣地活着无疑更为可耻，只是瓦赫兰的荣誉强行推着他，无法在众目睽睽之下拒绝这个男人可悲的要求。

“你可以带上两名副手，养好伤，三天之后再到这里来。”

库雷克却不依不饶地使劲摇了摇头。

“就趁现在吧，这边只有我一人。反正我已经再无他人可以依靠。”

“不行，这不合规矩。”

“决斗本不就是为了解决无法用常理判别之事而存在？将一切交由神审判就好，我相信瓦赫兰定会站在清白的一方。”

索德不禁有些疑惑：究竟是什么让这个青年如此自信。论及对瓦赫兰的虔诚，不到十岁便被送进修道院的索德自信不会输于这个世界上的任何人。而他亦一直以此行动，不论是在对底比托和帝国的战场上还是最平常不过的治安巡逻时，心中无往不胜的剑与秩序的瓦赫兰从未远离过他。

犹如在yīn雨天拉起一道帘子，眼前的男人浑身弥漫着另一股坚定的信仰的力量，令瓦赫兰的祭司无从猜测。

“好吧。”索德再次翻过拇指说道：“请先去客房休息一下，两个钟头之后瓦赫兰亦会降临本院的比武场。会有人带您过去，武器盔甲届时也会备好。

“谢了。”

两名修士走上前来，将库雷克带往后院的客房。他全身挂满暗红sè的泥浆，脸上轻松的笑容却一如既往，好像即将迎接的不过一场游戏的赌局。

“真是胡来。”妮尼薇不悦地撅起嘴，悄悄拽过尼克的袖子。

“咱们却不得不帮他。”

“我……不知道。”

妖jīng疑惑地斜过目光，她头一次发觉指尖触碰到手掌竟颤抖得如此厉害，贲张的血管下极度不安的心跳声也听得一清二楚。

“汝畏缩了？”

“别说话，让我想一想！”他头一次失礼地叫道，仿佛被另一个不觉间降临的人附了身，“我能不能不再做个总惹上祸的家伙？我更不想伪善地扮演下去，我们终究不过是几天前才相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