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pisode 5 注视指端的温热*（1/2）

“呜……奴家好难受……何时才能找到歇脚的地方？”

妖jīng双手捂着脸，有气无力地趴在魇的背上。尼克用手贴上她的额头，却发现她烧得更重了，不禁焦虑地皱起眉头。

从菲路斯古尔前往布拉斯波利斯尚有两天的山路。秋季的山风虽算不上凌冽，却也如软刀子一般吹得只穿单衣的人汗毛竖起。对于太过兴奋，一定要在每回休息时爬上高处远眺一番的妖jīng女王来说，纵使一贯强势，也难免像平常人一样不幸患上了相当严重的感冒。尼克和伊欧显然没有太多伺候人的经验，尽管她烧得满脸绯红，二人也只能略尽绵力地夹紧马肚子，以求尽快入城休息。

与一般的城镇不同，帕萨那的贸易都市布拉斯波利斯与其说是一座森严的城市，倒不如说像是由许许多多的集镇拼凑而来的城区。因为缺乏明确的城乡界限，所以也就自然地省去了最让妮尼薇痛苦的入城检查。为了减轻妮尼薇维持幻术的负担，尼克小心地cāo控着缰绳以求魇能跑得平稳一些，又将她袍子上的兜帽扣低了一些，留心观察起四周。

城市的状况很糟，老旧的木质房子鳞次栉比，像随意播撒下的腐坏的种子将道路切分成支离破碎的段落。暗巷里堆满了垃圾和老鼠的尸体，居住在狭窄阁楼上的衰弱的妇人索xìng将粪便直接抛出窗外，下城区成了肮脏的代名词，仿佛还全然停留在两百年前公共水渠和下水道系统未全面引进时的面貌。

他们不是未曾访问开在街边的旅店，但都因极其糟糕的卫生条件放弃了。这些旅店混杂在民居当中，多与有着五、六口的人家共用一栋旧楼，上层的阁楼上不时传出噼噼啪啪的脚步声，扰得人心烦意乱。虽然已经入秋，一楼的cháo气依然惊人，手指一抹便能揩下一大块结成团的灰尘。床铺一律是由极其劣质的下角木料拼接而成，摇摇晃晃，发出吱吱的声响，似乎翻一个身便会压断脆弱的支架。店里的用品也很不齐备，水盆只有寥寥两只，老板翻遍仓库甚至找不出一只完好的水壶。褐黄sè的床单像永远没换过，过水般的cháo气掩盖不住尿液干后依旧残留的sāo味；又或是沾着洗不掉的大片血迹，难以想象那位伤者或受骗的姑娘曾躺在悔恨的包围中度过怎样的一个不眠之夜。

妮尼薇已经丧失了争吵的力气，只能拼命摇头，像在乞求尼克不要将她丢在rì租不过十个苏的蜂巢里。

“就是睡在马背上也要好得多。”

尼克抱起她，在伊欧的帮助下将妖jīng重新扶上马。他不再考虑在这个街区下马逐一搜寻，只感到空前的耻辱。现实无疑给了笃信贵族传统的少年一个狠狠的耳光，史克威尔家人的身份此刻不能带来半点便利，他无法依据荣誉建起宽敞洁净的街市，将污秽的旅店改造成适合病人的居所。

被顶礼膜拜的魔法也做不到这一点。

“去富人区那边，从首都和外省前来访问的人总不能都住在泥水和便溺里。”

尼克急不可耐地命令道。从布拉斯波利斯的南城前往广场必须经过一条贩卖杂货的街道，骑在马上的三人遮住鼻子以拼命抵挡从制革铺的作坊间传出的浓重酸臭味，碎裂的石板路下面布满密密麻麻的泥水坑，魇的蹄子踩在上面，像瞬时走进了乱石遍布的荒漠。

她一贯喜欢热闹的场面，不过此时，琳琅满目的颜sè只令她更加头晕。与一收获完毕就变得无所事事的村民不同，从事交易的商人们仿佛永不疲倦地四处讨价还价。宽阔的街道被各种各样的的摊位挤得缩水了一大半，高声的争吵不时从人群中传出，偶尔有一些jǐng备队员打扮的人们路过，对这种现象亦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他们的穿着脏兮兮的制服，剑鞘外布满油污，比起巡逻更似信步闲游，仿佛本就自这喧闹中诞生，一眨眼便重新化作一片微渺的浪花。

“在我的家乡，玩忽职守的jǐng备员会被判鞭刑。”

“在下的国家处理这类问题的方式有效率的多——绞死。”伊欧突然话锋一转，“但各地有各地的律法，您不能指望在一个陌生的地方永远事事如意。”

“整顿秩序是他们的本职。”

“人们的职责是可以互相替代的，只取决于有无其他更优的选择。譬如说起战争的参与者，人们只会第一时间想起军队，其实还有一些作战能力远超许多，且公正、一丝不苟的格斗家存在。”

“我听说过他们。但剑与秩序的瓦赫兰的信徒通常奉行中立的原则，极少出现在战役的记载里。”

“那不过是因为数量不足，如果将他们全部集中在一座城市内呢？”

少年立即明白了诗人的意思，不得不感慨于世间诸事的特殊。财富的魔力何其之巨，竟能让神的侍从也忍不住打破誓言参与其中。

临近街道的转角处，通路变得羊肠般更为狭窄，马匹的速度被迫放慢下来，一个与这里的环境格格不入的悦耳声音忽然而至，云雀似的降落挡住他们的去路。

“二十张貂皮、三十张鹿皮、外加四十二磅靛蓝，总共三百一十六枚加洛里。按照现在兑价换作十九又四分之三个葛里特，如何？”

尼克和伊欧竖起耳朵愣了愣神，不由得相视一笑，先后翻身下马。

“以后也请多多照顾了，老板。现在的行情这么差，我们也是没办法嘛。”

科妮露出商人的职业笑容向一家皮草店老板伸出手，后者苦笑地接过库雷克递来的皮袋，打开点过数目。

“这是六十加洛里定金，没有问题的话，我们后天过来拿货。”

库雷克拍了拍老板的肩膀，向他递去一个同情的眼神，跟着科妮回到街上。望见迎面而来的尼克和伊欧，二人先是吃了一惊，赶忙上前招呼道。

“智慧与巧合的西帕提娅！居然能在这里碰上几位。附近的味道没有吓着你们吧？”

“那倒不会，反正我已经闻不出了。”尼克向他们挥手致意道，转身指了指被留在马上裹着斗篷只露出眼睛的妮尼薇，“只是现在稍稍遇上了点小麻烦。”

科妮走上前小心地掀起斗篷，妖jīng的眼睛半闭着，脸上的浅绯sè一直绵延到脖根处。头晕目眩中她听到前方的声响，无力地抬起眼皮瞥了科妮一眼，又埋头发出娇喘似的呼吸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