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9章 日蚀与梦(2/2)
他沉默了下去,只静静的看着王商失落的退出了朝堂。
随后不久,
有侍卫上前奏报天子:
王商刚刚出走未央宫,便痛苦的捶打起了自己的胸膛,呕出几口鲜血,晕厥倒地。
“什么?”
孔光当即失色,心里对王商充满了忧虑。
……
“何必如此呢?”
“未来还有机会啊!”
下朝之后,
孔光第一时间来到王商的府邸,对躺在床榻之上,奄奄一息的好友说道。
王商只摇头轻声道,“我不能忍受这样的羞辱。”
他生性激烈刚直,
哪里能忍受那样的污蔑呢?
“我就要离开了。”
“之后就看你的了!”
王商拉着孔光的手,嘱托他道,“你的性格不如王凤狡诈,又容易因为受到刺激,从而做出糊涂的决定。”
“所以,以后不要轻信他人,保有警惕之心。”
“不然的话,这大汉江山,又将走向何方啊!”
朝堂之上,
有太多太多的王凤党羽了!
他们纵然是朝廷丞相、是孔子之后、是同皇帝隔代的外戚,也无法与之相争斗!
但只要还有人在,
只要还有人坚定不移的做着抗争,
那就还有希望可以延续!
孔光泪如雨下,只哽咽着应下他的话语。
他说,“我等下带王莽过来探望你!”
“他比我聪慧多了,还有着恭谦仁义的天性,他以后一定会继承你我的意志,匡正朝廷的过失。”
王商点了点头,不觉得孔光说错了什么。
虽然王莽是王凤的侄儿,
可其出淤泥而不染,拥有着不同于元城王氏那散漫骄狂的禀性,是一个纯然的,处处符合礼法的君子。
可惜的是,
王莽还年轻,还没有步入朝堂。
王商还没来得及见证他的光与热,便要离开这个人世了。
“都是我们连累了你啊!”
当王莽前来时,
面色更加苍白灰暗的王商这样对着他道:
“如果你没有孔光这个老师,再跟我疏远了关系,又怎么会被自己的伯父一直压制,迟迟无法获得举荐呢?”
“没有出仕,这是因为我的才能还不足够,德行还不充实,哪里能怪罪到长辈身上呢?”
王莽诚恳的对王商说道,“如果能让您身体好转,延长寿命,那我宁愿终身不仕,隐居在山野之间。”
王商不同意他的话,“我这样的老朽,本就不如你这般的年轻有为的少年!”
“大汉的未来还在你的肩上担着,一定要爱惜自己的身体,保留它为国家做贡献!”
“如此,我的在天之灵,也能够得到安息!”
王莽无奈,只能答应长者的要求。
王商这才满意的闭上眼睛。
第二天清晨,
雄鸡唱晓的声音还没有褪去,
天边刚刚浮现出一丝白色,
王商的府邸,便已经挂上了白色的麻布。
他的儿子拿着哭丧的孝棒,穿着孝衣,跪在地上,对赶来悼念亡父的亲朋长者们行礼。
宫里的皇帝听说了这个消息,
便派人去吊唁王商这位曾经的亲信。
而后者因为受到王凤污蔑,从而活活气死的事,
也让皇帝难得的思考起来:
朕是不是对王氏过于放纵了?
登基之后,
王凤这位大舅,便跃居朝堂,掌握了偌大权柄;
河平二年的时候,
他又听从太后的建议,将其他五个舅舅,在同一日,集体册封为公侯。
至此,
王氏有了名望、地位、权力、富贵……
为什么还要逼迫自己其他亲近的臣子呢?
但他的母亲,大汉的太后王政君,对此仍旧十分放心。
她再次劝慰自己的儿子:
“天下同皇帝最亲近的,除了你的舅父,还能有别人吗?”
“他们的地位权势,都是依赖于你而取得的,纵然有一二的私心,又怎么敢不利于你呢?”
皇帝想了想,
觉得母亲的话不无道理,于是便放下了纠结,继续沉迷在酒色之中。
而伴随着王商的离去,
继任的丞相张禹又是个阿谀谄媚王氏,从不与之意见相反的腐儒,
王氏的权力便日益增长,很快到达了顶峰。
朝野上下,许多人以王氏党羽自居,
长安城内,
王氏的子弟也愈发骄狂蛮横。
他们沉溺在这一人之下,万万人之上的权势中,尽情的声色犬马,享受着奢靡无比的生活,并通过互相攀比,验证着大汉和王氏的强大。
只有王莽仍旧谦恭朴素,
他侍奉着自己的母亲,侍奉着自己的伯父,侍奉着自己的兄弟……
不管面对谁,
他永远都是那样的和蔼可亲。
加上他孔光弟子的身份,
无论清流文人,还是追逐名利的官吏,都对他表达出了亲近之情。
许多人称赞他道,“王氏的富贵会因为王莽而得到延续!”
那些骄纵的子弟,
哪里能跟王莽相比呢?
王凤听说了这些评价,先是气恼的说:
“我自有子嗣和兄弟,怎么会需要他一个孤儿来维系家族的荣光呢?”
然而,
这位富贵至极的王氏家主想起自家那些无能的,只知道酒肉歌舞、驰骋田猎的子嗣和兄弟,又不免发出一声叹息。
“再看看……再看看吧!”
王凤绝不相信,
他们这元城王氏的血脉,会孕育出王莽这样一个大圣人!
他是伪装的吗?
他是真心的吗?
已经狂傲到呵斥皇帝的王凤,也无法对此做出决断。
而在这样的诡谲的风波之中,
只有王延世这类的,以技艺闻名的官员,能够安稳一些。
他们不用在那日益昏暗腐朽的朝堂之上耗费精力,
只需要奔波于黄河两岸,不断的加固束缚这条大河的堤坝,希望那已然年老的大堤,可以坚持的更加久一些,为大汉的天命,抵抗住更多的洪水。
而当王延世好不容易折腾完一处,又要前往另一处进行加固时,
他于睡梦之中,模模糊糊的听到一些声音在说:
“这就是那个糊裱匠吗?”
“不对,糊裱匠说的是在朝堂上做官的人,他是修河堤的!”
“这有什么区别?反正他也就是在河堤上修修补补!”
“根基已经坏掉了,泥沙已经沉积的太多了,那破破烂烂的大堤,早晚也是要跨掉的!”
“除非推倒重来,从根基处着手!”
“可看眼下大汉这模样……嘻嘻,他这么辛苦,结果不还是那样子吗?”
“好歹是个做实事的,还是对他温柔点吧!”
“我们不要再打扰他睡觉了,瞧瞧这家伙,在梦里也皱着眉头,一脸牛马模样呢!”
“哼,你跟我不也是上帝牛马吗?”
……
声音渐行渐远,在王延世的梦境中迅速的散去。
但王延世仍旧没有醒来。
他转而做起了一个纯粹的,不受到任何外力干扰的梦:
在梦里,
浑浊的洪水最终冲破了大堤,淹没了两岸无数的土地。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