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百四十八早就丹心付清天,原来只在盈丈中(2/2)
前面似有一道无形的墙,始终阻隔着她的脚步,迈一步,好似千年,如何也到不了终点。
俄顷,这墙就变成了现实。
程品华率众而来时,天绍青就感到了死亡的逼近,这是一场有预谋的安排,其结果也是柳枫等人所不能预料的,纵有心理准备,也绝对想象不到是这样发生的。
她嘴角漾着笑意,与两位师弟并力率领数十名月明教子弟,从暗处姗姗拦住天绍青与苏乔的去路。
逼在眉睫的压迫感,教天绍青喘不过气,但是这些日夜,她已经学会了冷静,即使心里急的要死,还是不言不动,立在那里,问苏乔是一帮什么人。
苏乔耐心地回答道:“是当初荆山上我们遇到的‘好大婶’,还有她的师弟也来了!”冷目瞪着对方,满含讽刺。
天绍青立刻意会,却没有惊呼,而是点点头,若有所悟道:“原来是程姑娘!”
程品华心情甚好,瞧一眼天绍青,悠悠笑道:“恐怕你们是走不了的!”说罢,四处望望,故作哀叹道:“这个地儿还不错!二位身后就是深谷,但你们放心,此山并无想象中那么高,也许还有生还的机会!”
苏乔瞳孔忽然收缩,天绍青心弦也已绷紧,大恸道:“绍青今日就算是死,不恨任何人,只恨我不能赶到山上去!”
程品华背负着双手,甚是悠哉,喜滋滋地道:“是,我已恭候多时!”承话后,面容一敛,定睛瞧着天绍青,认真道:“天绍青,这一天,本姑娘等的实在不耐烦,日日煎熬,心如火烧,你明白么?”
言说间,她大步迈开,步步逼进天绍青,一字一顿道:“马上事情就要成功,本姑娘的大仇人就要死于柳枫之手,岂容你去破坏?”
天绍青闻言震愕,突然明白似的道:“原来这就是你的目的!本来你就仇视我,那一次扮作老妇人,好心照顾我与小乔,还撺掇我们成亲,后来事情未遂,你竟把我们放过。我一直都想不透其中究竟,现在才知道,挑战书根本就是你先下的!”
程品华见不需多说,她就能悟出始末,也乐得轻松自在,大方承认道:“我不远千里,为此事奔波,往返岂能徒劳?再说这件事,柳枫也无可推脱……”说着,怒指天绍青,道:“你爹以仁者自居,当年路过西域,被清平请去相助李清尘,杀死了天枫,毁灭我的一切念想,今日我势必要讨回来。”
一语罢了,她情绪激愤,冷笑道:“柳枫与天枫是一对挚亲的表兄弟,倘然如实相告,他未必不会为天枫报仇,可惜中间有个你,一下子夺走柳枫。我程品华终究与他相识晚了,早先不在月明教,也不知道凌万山还有后人在世,待我得知那个人是柳枫,柳枫已为了你,处处讥嘲我,冷脸相对,从无好脸色看,而且明知天倚剑是杀父仇人,还三番四次犹豫,我就要他再也推诿不得,此战势在必行,绝不容你搅合!”
只怕不止天绍青,还有柳枫,甚至更多的人,若知晓这种种内幕,都不得不瞠目结舌。
柳枫早就怀疑柳天枫与自己的渊源,眭听轩知道,却没告知他,那也是眭听轩碍于师兄之仇,无意假手于人,不想让柳枫劳心。
此刻被天绍青获知,怎不震惊?
程品华回想前尘往事,陷入痴癫之中道:“那时,我还是个天真灿漫的少女,天枫桀骜不驯,却对女孩子很温柔。我并不介意他有妻室,你们不知道他是个多好的人,不管有多少事情索绕,从不亏待我们任何一人。这种感情,你们这样的凡夫俗子,肯定是无法理解的,我也就不说太多,只提醒你们一句,如若非要上山坏我好事,就得死!”言讫,面现怒意,横视着苏乔与天绍青,招手唤来师弟们,指挥子弟围住二人。
霎时天绍青与苏乔就四面无路,被逼至断崖边。
程品华踱步走到他们跟前不远处,盯看她焦急的样子,轻轻撇撇嘴道:“哼,曾经我又何尝不是如此为天枫担心!”说此,心头一痛,低语道:“但凡柳枫念点情谊,我也不会这样做了,怪只怪你生在那样的家族,有那样的父亲,还有你的丈夫,目中无人,太不听话!”双手左右分张,那些人一涌而上。
天绍青晓得绝境在前,往后倒退,蹑足踩落碎石,脚底半截已空,猛地下定决心,做出从容的样子,附耳朝苏乔道:“我情愿消失,也不要死在这里,否则柳大哥和我爹看见了,一定很难过!”
苏乔嗫嚅着,也苦无良策,适才上前迎战,卓清月与顾鸣凤合力,就战之不下,若论用毒,这几人都很精通。
几个回合下来,苏乔也不是对手,衡量了一下形势,他奔回天绍青身边,横剑挡住她,盯着天绍青出神半响,只得握住她的手,道:“小青,和我一起死,你可后悔?”
天绍青不需明言,也已知他的意思,凄然笑了笑,苦涩道:“有小乔相伴,此生足矣!”话声未落,心中难受,抽咽道:“对不起,我欠你太多,死也连累你!”
苏乔一怔,嘴角浮出满足的笑意,猛的将她一拉,纵身扑向身后的断崖。
刹那之间,两道人影就已经无踪了,只余空无的山崖依旧卧在那里,似乎无人触动过一般。
山也荡,树也荡,荡不尽世间沧桑和情仇。
结束了,这就是天绍青短暂的生命。
她这一生为许多人,许多事拼搏,却挽不回一切。
曾经有多少情,多少恨,现在还看不穿,如今才后悔,让世人都卷在环环相扣的伎俩中,害了你,害了我,却留下一地风沙,从未改变,有的只是被吹动,飘向不知名的烟尘里。
天悠悠,地悠悠,无边际的人世间,到头来,空梦何去?
手握天门剑,柳枫到底是占了优势,但两人剑锋并不碰触,只是在剑影缤纷中,寻隙交错。
华山剑法,九天悬河,如惊雷震地,寒光平地炸飞,疾旋着向前,将柳枫逼到了悬崖边,眼看一脚踏空,柳枫冲天飞起,使出‘流影弄月’,从斜刺里扑开七丈,身形腾转,闪向了天倚剑后方。
天倚剑冷汗涔涔而落,料不得他反应这般机变,俄顷背脊已空门大露在外,赶忙施展‘飞天一剑’,劈面迎上。
柳枫却已飘飘落地,以‘天女散花’将他溢下的剑气扼住,架开这一招,剑上的飘萧之气源源不绝,不住挥散,以致天倚剑被裹在剑幕中,一番挣扎,用内气抵抗,落下时,却踩了半寸崖石,一失足,霍的落了下去。
下方幽谷深深,壁立如削,就要生还无望,生死抉择之间,他陡然扳回局面,竟以剑锋刺住山崖,撑住了自己,将内劲提至四肢,身子掉转,借着这股势头,冲回崖顶。
可他终究是慢了一拍,柳枫见他落崖,也吃愕不已,疾步赶至崖边,想看看究竟,结果看见他的身影飘起,要将自己撞翻,猛然一掌拍在他的胸膛。
天倚剑经不住这力道,猛坠而下,但一反手,阴森毕现,却从侧里扼住了柳枫那只手臂。
于是柳枫手掌没能抽回,与他死抗间,两人双双坠落。
山崖陡峭,时有突兀之地现出,两人都不弱,被山石蔓藤勾住,便借机攀住山石,悬在半空中,互相望了一眼,同时失笑起来。
鲜血正从他们肩头涌出,也没能洗掉他们的仇恨,天绍青的梦,以前他们不曾亲身领会,但适才已有验证。
柳枫剑尖刺入天倚剑胸口的一霎,天倚剑也回刺一剑,两柄剑擦离而过,却有了一两寸的偏差。
这是失误,还是另有原因?
两人没有办法解释,一面回味,一面就开怀而笑,乐极生悲,很快就蒙了两人的眼睛。
从那以后,天倚剑没再出现,也没人知道他去了哪里,但是天家的孩子寻找天绍青无果,都在收到一封家书后,离开了。
结果怎么样,真不重要,重要的是,那一天李清尘来了,把柳枫留在绝壁处,说了些话。
柳枫听后,面色大变,然后就目睹天倚剑消失在风烟里。
天倚剑真死了么?传说是没有,因为李清尘赶到及时,可李清尘所带来的话,也让天倚剑极度痛苦,无法面对世人,所以他就悄没声息地走了。
李清尘言说罢了,盯住柳枫,诚恳道:“君目下祸难当头,既然皇帝早有忌惮,朝廷难有立足之地,何不暂且隐退,坐待时机?一可去君王疑虑之心,避开诸人矛头,二可达祖先之愿,另作图谋!”
其实李清尘说的是双夫人之请,教柳枫不妨考虑一番,此次李清尘前来,也无非是与双夫人初衷相同,不希望柳枫与天倚剑两败俱伤,或就此死去。
那么他以什么办法劝阻了柳枫与天倚剑比斗呢?
天倚剑去后,天绍青的死讯,就传遍江湖,自然也进入柳枫耳中,首先告诉柳枫的,就是程品华,当然她绝不会说天绍青是被自己所害的。
柳枫睁大眼睛,大声斥责道:“不可能,未见尸首,我永远不信!”
程品华丢下话道:“那你就自个儿去找,看看能否找得到!”
柳枫找了,所有可能出现的地方,全部找遍,果然没有找到。
他给自己个理由,是天绍青以为自己杀了天倚剑,在躲避自己。
实则那一晚,他就在喝酒,但没喝醉。
酒喝到一半,他就坐在屋里,看着墙角发呆,好像墙面能照出他的一生一世,蹉跎的岁月,总想留住什么,却什么都留不住。
朦朦胧胧中,天一老人登门造访,夺过柳枫的酒壶,柳枫才幡然醒悟,原来他与天倚剑的仇恨,是落在了别人的圈套中。
在李继岌之死上,天倚剑是亲手弑杀不假,但却是有人事先准备,以假乱真,也就是天倚剑当时误会了李继岌是个杀人狂魔,才下重手。
造成这一切的,皆因李继岌被人陷害,喝了掺有怪药的酒水,以致失心疯,无法控制自己的行为,而在渭水河畔的兵营附近,胡乱屠杀村民。
下药的人,是常伴李继岌身边的,早在李记府宅发生大祸时,端木静等人就安排过假柳世龙,告诉过天绍青一些**。
事后证明那柳世龙是假的,而且那些可疑点,也无据可查,天绍青就以为那件事做不得真,后来天倚剑还一力承担此事,柳枫也就没有细究。
实际上天倚剑得知此乃朱氏兄弟从中捣鬼,却因事关华山派清誉,若当面被柳枫揭发,必要疯传四海,华山派的声名也将倒塌,自此遗臭子孙后代中。
天倚剑就想拼力拦阻**,就教柳枫认为是自己故意杀害李继岌,而朱氏之人,譬如祀儿、端木静等,因与柳枫挟恨已久,就任由这件事愈演愈烈。
天一老人言道:“端木静自戮,是为师所救,只因当初枫儿你为仇恨苦恼,而为师发觉那端木静在附近徘徊,偶然又听到她悲愤中说,她知道**。”
天一老人又道:“但那丫头性倔,对你生气,为师数日追问,她抵死不讲,直到此次决战过后,才肯告诉为师……”
李清尘非是神通,清平亦有维护华山派之心,不会轻易将秘密泄露,若让世人知晓华山派得到当时朝廷下达的假诛杀令,那可贻笑大方。
李清尘为了不使柳枫酿成无可挽回的后果,就在柳枫与天倚剑落崖时,急忙赶到,建议决斗搁置一段时日,就教天倚剑故意隐匿行踪,兴许事情便可水落石出,一些在背后看热闹的人,也会逐一现身,就可抓到蛛丝马迹。
果然,事情就被他言中。
**揭晓,柳枫如五雷轰顶,当日那剑尖未触及天倚剑的心口,却无形中教他失去了妻子。
这是怎样的捉弄?
错过的命运,就这样嘲笑着世人的争斗,看着他们的挣扎、苦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