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百四十八早就丹心付清天,原来只在盈丈中(1/2)
风吹木叶,远眺山如飘带,纵横交错,连贯的剪影成叠,似在飘渺的天际伸展着。远远望之,满目荒芜,一片萧索压覆下来,教那黄落的草树靡靡摇摆,间或凋萎,揭起大地尘烟,纷飞于空中,迷漫了人的视线,也漫了天绍青的心。
寒凄的秋意中,阵阵肃杀扑面,她只觉身心发寒,血也是冰凉的。
一夜未曾睡实,就换来这样的结果,她最亲最爱的两个人全都消失,一种不祥的预感霎时笼罩住她。
早就料到决斗将要来临,他们会避开所有人,近几日,她虽在病中,却时刻都紧绷着神经。
养病期间,柳枫很乖顺,哪里也不去,也很少开口说话,总是独自倚在角落,望着外面的景焕沉思。
但柳枫却不再排斥天倚剑与她,甚至是苏乔换药,但有吩咐,他都绝对依从。
这是多么大的改变呀,当初他是何等仇视苏乔,而苏乔也不逞多让,现今却这样互相了解,达成默契。
天绍青不知道他改变的原因是什么,可是很清楚他与她都在担忧未来,两个人的内心都是忐忑的,只是谁也不愿意主动去刺对方的伤口罢了。
他把太尉府的所有人都拒之门外,也拒见昔日的朋友和同僚,自然天绍青也不想面对那样离别的场景。
兄弟姐妹,亲朋好友的诉说,你一言,我一句,只会让他们不停地犹豫,陷入深深地伤感中,转而自残,何必呢。
于是谁也不知道他们这些日子去了哪里,从小到大,很多人都说天绍青很快乐,有师父疼,有父母爱,生命之中,无所缺失,更有一帮兄弟姊妹及同门关心,且武林中赫赫有名的几个门派,都与她关联甚深。
但她真的很快乐吗,柳枫的身份,也让他该有荣耀的生活,然他也很快乐吗?
她比谁都了解柳枫很苦,从昨天走今天,从左到右,从今日到将来,柳枫眼前有什么,只有寂寞的苦酒,岁月的积淀。
即使事态发生变化,他从来也没有怀疑过那个盲眼姑娘带给他的人性关爱,数个日夜里,就那样呆呆地盯着她,而她就低头苦思,天倚剑就仰首望月,苏乔就在捣药。
其实这感觉不错,就把分离前的单调,留给自己,然后找个适当的机会,飘然而去。
可她似乎很警觉,他们哄她睡,她却偏要说不倦,终于熬过了两天后,她身体撑不住,昏昏睡着了。
早晨的霞光很好,当她睡醒的时候,一切都会过去。
提前了一日较量生死,天倚剑与他都没怨言,可以想象决战之期,众人来到这里观战,却扑了一空的景象。
倘然眭听轩闻讯赶至,也许会细心地查看四周有无打斗的痕迹,华山派诸人会喊嚷着天倚剑怎样了,皇帝会派侍卫来探,太尉是否死了。
想到这些,柳枫呵呵笑了,而后他就敛容,再也喜不出来,今天这决战之地,会非常安静,空荡荡,连天绍青也不会存在。
问天绍青这一生,最想要什么,不是山盟海誓,不是承诺,而是一个家。
可山盟海誓于柳枫而言,是那么遥远,是个永远无法企及的梦。
家,在柳枫眼中,看起来也就像一座山,朦朦胧胧的,却总是看不清楚,攀到高峰,总要历尽千辛万苦,却还会不幸摔个粉身碎骨。
漂泊流浪,他以往每思及此,总觉得那种日子与自己无关,柳枫即使落魄,也绝不那么偷生。
但离开她的刹那,转身上山,一路上他脑海里都飘着这个模糊而又近在咫尺的浪儿影子,那是他的生活么?
他心很疼,唯有以冷漠掩饰,到底怎么了,因何会这么痛呢?难道事到如今,他还看不穿吗?
这么久以来,也许他早就看的很清楚,可他仍然对天倚剑与这等天意的嘲弄,报以冷笑的态度。
试想曾经,他四海来去,叱咤风云,翻手为天,覆手是雨,挥剑斩障碍,何等气魄,又何其辉煌?
人生上,他还有什么可后悔的?
没有!柳枫摇摇头,继续往前走。
可念头至此,忽然他骇异住了,眼眸睁开,转瞬惊醒,不,原来他从来都为做过的坏事悔过,无论他为人多么凶狠,手段多么毒辣凶残,可他却记下那些点点滴滴,来向死人叩首。
柳枫,你从一个怀揣志向,单纯入仕的少年,成长到现在,因人心善变,因政客的现实而投诚。在政客那样的生活中,你变得阴狠、凶杀,以为人世间都是这样子,双手沾满了玩弄权术的血腥。
少年时拥有的正义,不过一场烟云,随争权夺利的侵入而散的毫无影踪,理想对于你来说,究竟是幌子多些,还是赤诚的信念,亦或是野心?
追逐权势,为你家族,为你们王朝的梦想,你也曾为达到目的而不择手段过,牺牲很多人。
今天你失落了,但是你总告诫自己,定会在明天重新崛起。
是以柳枫很快就对自己说,这些都不算什么,挺起胸膛走过去,就是个合格的掮客,往昔司马迁形容之:天下熙熙,皆为利趋;天下攘攘,皆为利往。
他要努力向前,今时没有原则不怕,只要志向无变,没有立场也不用恐慌,因为它日获得天下,所得将不可想象。
纵使没有信仰,也不能失去自己。
少时,山巅上,已有两个人迎面相对,剑是冷的,高高在手中挑起,冷目相望,心是寒的,目光如惊电,死死落在对方身上,是那么锋利而可怕,即便山风振起衣袂蹁跹,也不能将他们憾离。
山雾凄迷,红日照将下来,如被帐子遮住,成了稀薄,教远近苍黄的草叶萎倾,夭夭欲睡。
晨霜耿耿,朝露团团相抱,前方柳枫就静静立在那里,也特地换了白衣,适才也已庄重地面朝西北打了一恭。
他要以缟素之躯,为父母报仇,自要虔诚跪拜。
天绍青却是专为他与天倚剑披上了丧服。
他们的脸就像霜一样白,全身雾蒙蒙的,柳枫盯着天倚剑道:“这里没有任何人,也没有任何人会来,就算有人早希望我们斗个两败俱伤,好坐享其成,也绝不会猜到同样的地点,我们把日子提前!你我可以放心比试!”
他指的当然是幕后的操纵者,既给他府门送挑战信,也给天家下战书,还教天家儿女找上金陵滋事。
亦有祀儿在他与天家关系闹僵时,掳走天倚剑,却又在日子将到时,将天倚剑放出。待这场决战过后,他实将背上众叛亲离的后果,也会成为华山派、玉华门与清居苑公认的仇敌,武林三大门派将与他隔绝一切牵扯。
这些种种,柳枫可曾考虑周全?
时光飞逝,天绍青心急如焚,只恨自己眼是瞎的,走的这样慢吞吞。
到底是哪座山峰呢?沿途未有一人可询,她迷茫了。
她很想把苏乔赶走,然而这少年也异常倔强,如何也驱不走,假如他走了,她就可以毫无顾虑地等死,陪伴父亲和丈夫而去。
还有一点点时间,她想最起码在他们离世的刹那,能够看望他们最后一眼。
但是苏乔不在了,她又怎样赶到山峰呢?从一个山坳移到另一个山坳,走遍紫金山的每处山脉,总需要个引路人,不然她就可以找个路人引领,但那样又太耗时,而且最近都身处大山深泽之中,鲜少碰见农户。
紫金山拔地而起,山势险峻,蜿蜒似盘曲的巨龙,薄草连亘,风露交织。
她隐约记得天绍轩念过那封挑战信,可是实际上并不知道柳枫为防备那幕后人,临时改变了策略。
因而她照旧朝原地行进,飘叶落在面上的一霎,山上剑气冲霄,柳枫已经与天倚剑开始了比斗!
这一战没有惊天动地的喧嚣,也无人能阻止,剑光充盈,在二人身周弥漫飞舞。
这剑一经刺出,再停下来的时候,必将有一人为之付出代价,胜败已不足论,因为胜也好,败也罢,于他们已没有意义。
他们之所以拼命,无非是出于责任,谁也无法逃避,斗来斗去,只是一家亲,何苦要让满城之人看热闹?
天地间所有的光辉,都在剑上化为了森寒,柳枫的剑是必杀,天倚剑出招沉稳,也后拔有力。
这正是柳枫所希望的,若天倚剑怯弱,在招式上相让,不尽力发挥,那么他即使胜了,将其刺死,也感受不到丝毫的快意。
他要的是绝对公平,也是在各方齐备之下,全力一击的必胜之剑。
天倚剑厚积薄发,出剑灵活,正教柳枫精神大振,接连抢先发难,夺目的光芒,摄人的气魄,都在身上,逐一映现。
两人都有足够的临敌经验,纵然有片刻分心,柳枫一剑当胸急搠,天倚剑及时收回神智,也能避让开去。
看来天倚剑的伤势,已经全好了,柳枫的旧疾也不再发作,四肢力气充沛。
这是翁婿两人第一次较量,也是太白派流影神剑在华山剑法面前,光辉的露脸,亦是华山之剑的绝地反击。
剑势并无多快,亦无撼动山岳的激烈,却招招式式,都蕴含两大门派的精髓,对他们这种对手来说,稍一分神,或者力怯,或经验有亏,就会被对方长剑灌入。
天倚剑已有了先例,自不敢大意。而那也提醒着柳枫,天倚剑是一大劲敌。
他刺了一剑,教天倚剑险些危殆,天倚剑却转眼还了三剑,俱都罩住他的空门。
他身影不停地变动,自问罅隙已经封死,绝难被人寻出破绽,未料天倚剑还是在那影影绰绰的变化中,将他推入生命的至高点。
世间上,生与死的距离,有多远?他们却都感到一种心酸涌上心头。
剑锋划过,一地冰寒。
痛苦、恐惧,此刻柳枫与天倚剑已无暇细想,天绍青却体会的很深,奇异的焦灼刺痛着她。
咫尺的尽头,却有天涯似的,无边无际,怎么也赶不到山顶。
那一刻,她好像看到了自己绝望的眼泪,和临死前躺在病榻上,喃喃痛苦的挣扎。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