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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百一十九卷帷望暮拨云雾,遥见昨昔恩断然(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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夕阳斜照在寿州城的上空,笼去了柳枫与关醉飞的睡意,两人走上大街。

此时,西边的天空,霞光正盛,艳丽刺眼。

横来过往的人丛中,猛见苏乔现身,缓缓步出时,手里正持着一根棍子,拉着棍子另一端的一位姑娘,一同穿梭在**中。

天绍青目盲已久,仍不见好,离开了萧然居后,便随苏乔来到寿州。

寿州城有位老医师,姓洪名计盛,就住在西街的胡同坊。苏乔幼年离家时,曾受过洪计盛的恩情,故而此次拜访,用自摘的两担药材,献给洪计盛,期望能见对方一面。

只因这洪计盛家宅殷实,在当地闯出些名堂后,便不随便为寻常人问诊,平日都叫一些普通的大夫守在洪家医馆。

那些大夫的医术,甚至还不如苏乔,今时今日,他也已非从前,岂会还将那些普通的大夫放在眼里?

苏乔只愿见到洪计盛,打探得知,洪计盛亦常年在外远游,甚少在家,被人捧得多了,也生了傲慢性子,喜欢贪些小利。

然他急于求见洪计盛,问清一个古药方子,如有可能,也想请洪计盛为天绍青医治眼睛。

只要有一线希望,他都不愿意放弃。

苏乔没有多余的钱财,时钟钰当初所赠的银两,他早已经用光了,不断地为天绍青买药试药,自然日子清贫,生活拮据。

是以这几日,为了维持两人生计,他都把天绍青安置在城里一家客栈,自己晚上在野外留宿,背着个大布袋,采到何种药草,就收入袋中。

经过看医书,不知不觉,苏乔的嗅觉已经开始慢慢恢复,有了一种独特的敏觉,这是个奇妙的变化,恍惚中,他好像又回到了十二岁以前,脑海里经常闪现苏神医拿着药材,教他辨别的一幕。

要为天绍青看病,他不能依靠旁人,那种对医术的抗拒之心,也越来越弱,但他不敢深想,一想起来,就头疼欲裂,躺在树下,全身缩成一团,止不住地发抖。

夜晚的风是凉的,吹得他脊骨打颤,就这样熬过一个又一个寒冷的长夜。

此刻,他才从洪府出来不久,打算将天绍青送回客栈。

如今天绍青虽然看不见,但在他调治下,体力已渐渐充沛,能够一口气走完十条长街,也不需要他再去搀扶帮衬。

他唯一要做的事,就是拉着那根棍子,带她认路。

街上行人实在太多了,挨肩擦膀,一不小心,她可能就会走丢。

因此一根普通的棍子,就成了极其稀罕之物,也许平常看都不看,这会儿他却希望把这根棍子抓牢,永远也不要再失去什么了。

一念坚定,他眼光朝前方一扫,立刻朝天绍青道:“小青,客栈就要到了,一会儿你回房之后,我叫小二送几样小菜,你吃完就早点睡吧,我……要出去呢!”

天绍青心领神会,随着棍子的拖拉,两脚挪移,语声轻柔道:“你又要采药啦!”

苏乔身躯一震,没有说话。

天绍青眼前漆黑迷茫,摸索着前进,笑着道:“你不用担心我,我吃得好睡的香,每天一觉到天亮,都感觉快成猪头了!”

她这雀跃的一句话却没令苏乔开怀,他愈听愈酸苦,心中百味杂陈,就故作轻松地叹了口气道:“今天又害你白跑一趟!我都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天绍青歪着头道:“那个洪大夫似乎很忙,经常不在家!”

苏乔点头道:“嗯!我给他两担药材,看在药材的份上,希望他能够现身,见一见我,本来洪府的小童说,今日他要回府,所以……”

天绍青顿悟,打趣道:“我啊,都已养的白白胖胖,再不出来活动一下,将来就要走不动了!”

苏乔被此语噎住,再也没话可说。

两人又走了数步,丁氏酒楼已然在望,就距两人咫尺,眼看要到门口,突然一个穿着讲究的小童来到身后,唤道:“苏公子,请留步!”

苏乔止步回望,见了来人,不觉喜道:“是你!可是你家老爷有信儿了?”

那小童也喜滋滋道:“这还有甚说的,老爷才回,听说公子是他昔年故友,定要见公子一面,公子这就随我去吧!你知道老爷的性子比较急躁,过了这个时辰,怕是又要多生枝节!”

苏乔连忙道:“好!”看了天绍青一眼,迟疑片刻,朝那小童又道:“麻烦小哥稍待,在下将这姑娘送到里面!”

那小童应允,苏乔便朝天绍青道:“小青,我得赶往洪府一趟,此刻天色已晚,你就不要去了,待我知会洪大夫,将你的病症告诉他,看看他有无良策,然后再论,好吗?”

天绍青也听得分明,就道:“那你小心一点,我就不唐突打扰了。没关系,小乔,客栈就在这里,我已经听见小儿熟悉的吆喝声了,可以自己进去的!”

客栈人多混杂,苏乔略一扫视,还是不放心,在外面高叫那掌柜,托他帮忙送天绍青一程。

少时,掌柜出来,与苏乔见礼。

苏乔道明意图,掌柜也是个老实人,苏乔住进他家店里,身边有位眼盲的姑娘,倒也知晓几分,当下就无拒绝,热心地抓过那棍子,拍了拍苏乔的肩,道:“快去吧,小伙子,老夫一定送佛送到西!”呵呵笑着,与苏乔揖手道别,见苏乔去远,拉紧棍子,转身就要走。

谁知一双纤纤细手猛地伸过来,将棍子按住,掌柜一愣,扭头谛视那人,见是个身穿紫色衣裙的女子,嘴角挂着一抹嫣妍的笑意,整个人就像空谷中独自绽放的紫荆,生的幽艳,两道目光射来,夺人心魂。

她手上提着一柄剑,使得掌柜乍一望见,心头一凛,却勉强笑了笑,不敢招惹,只赶紧低头将木棍往怀里拽。

那姑娘力气甚大,他就算劈手去夺,也未必及也,一时不由手脚发软,说不出话。

那姑娘正是端木静,端木静将掌柜神态看在眼里,笑盈盈地递出一锭银子,道:“她是我朋友,我来忙活,就不劳掌柜费心了!”

掌柜还有些后怕,捏着银子,惴惴不安,迟疑道:“这……”

端木静朝他挥了挥手,一副驱赶样,他没有办法,只得走开,临去时,张眼来看天绍青,却见她神情肃然,也无阻止。

待掌柜重归客栈,端木静定睛延视天绍青,也还不曾戳破身份,似乎这样比明言更好。但她也没掩去本来声音,就势捏紧棍子一端,将天绍青一拉,道:“我送你!”

天绍青不言语,被这股偌大的力量带进客栈,面上呈现出一种似悲似凉的复杂神色,又好似已料得目下情况。

谁也没想到端木静会出现在寿州城,且又是这般时候,其实她昨夜与天一老人分别,趁着行人早起,城门大开,悄然潜伏进来,走走看看,已经一天了。

自然她也知道,柳枫与关醉飞也朝这条街走来,因为她守在节度使府外兜兜转转,亲眼看到柳枫与关醉飞出府。

端木静本是行踪鬼祟,躲避柳枫,巧遇了天绍青。

见天绍青落得这般模样,竟也未与柳枫相聚,端木静不明就里,是以进入客栈后,她择窗就坐,拉着天绍青坐于偏旁,分别为两人倒了杯茶,盯着天绍青,见势问道:“你的眼睛怎么了?”

天绍青端坐如常,目光空洞,淡淡道:“我怕说出来扫了姑娘的雅兴!”

端木静深叹道:“你真是多虑了!”

天绍青想及曾经被朱思啸重伤,毁了她赖以生存的梦想,心中悲泣,却依旧不卑不亢道:“姑娘实不该来问我!”

端木静惊讶道:“那问谁?”

天绍青一字一顿道:“姑娘的叔父!”

端木静像是被物重击一样,霍然惊道:“什么?我的叔父?他……”端视着天绍青,只觉得好不可思议!

天绍青的心被她寥寥数语刺中,难过已极,昔日骨骼碎裂的苦和痛,宛如重现眼前,教她哽咽道:“朱思啸,是朱思啸,他恨我入骨,难道姑娘不知道吗?”

端木静才拾起的身子,顿时腾地跌坐下来,咬着嘴唇不说话。

天绍青忽然忆起什么似的,抓住她的一只手臂,猛力箍紧道:“我求你不要告诉柳大哥,我求你!”

她凄哀的神情,令端木静震惊,更如被人用剑刺穿一般,讷讷道:“你很痛苦?还想着他?”

天绍青被此言说中,倔强地收起哀伤,放开了端木静的手,默默地坐定,不再动弹。

端木静看着她,试探道:“是他不要你了?”

天绍青不答,她忙将茶递给天绍青,道:“喝杯茶!”

天绍青良久不饮,手指碰都不碰那茶杯,端木静有所意识道:“你怕我在这茶杯里下毒?”

天绍青肃坐如初,就是不喝,半响后,才慢幽幽地道:“你该知道我看不见!”

端木静又开始从旁将她延视,似要看穿她的心,问道:“所以陌生人送来的东西,你都不喝?”

天绍青冷着脸不理。

她往四下看了两眼,将首凑近,说道:“此处人来人往,我就算有心杀你,也溜不掉!”

天绍青不为所动,反诘道:“可我也追不上你,不是么?”

端木静深叹道:“这客栈里的人少说也有**十个,假如你这么死了,他们都见过我,我即使另觅它处,也很难有安生的日子!你猜我会不会这么蠢,这样害你?”

天绍青不言,她忽又盯住天绍青,提议道:“我们去你房间谈谈?”

天绍青没有反对,她便自己将茶饮尽,搀着天绍青,上了二楼一间客房。

那客栈一楼便就是大厅,天绍青的房间正对着门口,如果有客人走入客栈,立在回廊,一眼便可以望见她的房门。

端木静也不知是否故意,只将房门虚掩,天绍青便就走去屋中一张桌子前坐定。

才一入座,端木静便远远盯紧天绍青,声色一变道:“你所受的痛苦,教我这样一个铁石心肠的见了,都不忍睹之!你为何不去找柳枫?”

天绍青心里绝望,安静地坐在桌前,不住地摇头。

端木静悲叹道:“真是可怜!一个女人为自己的男人,把眼睛都弄瞎了,那个男人居然还一无所知,安心自在,为他的梦奋斗!”

天绍青被她说的伤心,那痛苦被端木静看在眼内,不动声色又道:“你这样终日忧郁也不是办法,如果不能忘记他,就得长期饱受忧郁之苦,可能你还会因此而死,柳枫**的例子,我相信你比我还清楚!”

天绍青猛地失声痛哭,截住话道:“你不要说了!”

端木静不放弃地道:“若想解脱,就只有两个办法!”挨到天绍青面前,俯身在她耳畔说道:“要么你死,要么他死!你死了,你解脱,以后什么恩怨都与你无干了!他要死了,那就是……”

天绍青猛然惊醒,自言自语道:“是整个边城百姓的损失,你此次来找我,就是这个目的?说到底,还是为了你的伯父们!”空洞无神的目光注视远方,人已呆住。

端木静不否认,连声赞道:“不错,你可以这样想,我不怪你。但是作为一个女人,我很同情你,我的**当初被我爹抛弃,我娘带着我和紫英沿街乞讨,吃苦受累,那些臭男人当时在干什么?说要复国,为祖宗基业!”说至此处,她詈骂道:“什么狗屁基业,鬼话连篇,全是一派胡言,都是他们野心勃勃,不想要这个女人的借口!”

虽然这样的措词,并不一定对,可人在极度绝望之下,这种思想通常都会吞噬人的心灵,使人走向不同的极端。

端木静似也激动已极,朝天绍青认真道:“假如柳枫真心为你好,他早应该想好退路,不该纠缠你,让你深陷情爱,不可自拔。他为什么要娶你,娶了你,又不要你。试问这世上,柳枫的女人,谁敢明目张胆地去抢,你别看那个小神医苏乔对你那么好,他敢娶你吗?他敢吗?”

天绍青痛苦至极,流着泪道:“不要再说了。”

端木静忽然将一把剑纳入她的掌心,看定她说道:“去杀了他,一切都解决了!你也不用再承受折磨,而他也会与他的**在天堂相聚,然后你还可以保住你爹的性命,须知一个女人的希望断绝了,对那个人的心也就死了,可以重新做人,再造新的生命。”

天绍青一呆,完全始料不及,想起自己要刺杀柳枫,就惊吓不已,猛地掷剑在桌,心中揪然,说道:“他是我丈夫!”

端木静冷笑道:“丈夫?”语气一顿,冷哼两声道:“那么你更该劝他放手,你知不知道你杀他,是帮他解脱。他此次率大军来到寿州,欲与彭允镐合力对付我的大伯父朱友珪,我的大伯父隐身华山派十七载,蕴蓄一身无敌功力,昨夜天一老人都被他打伤,柳枫若强行抗之,只会死的更快!”

天绍青被此一吓,倒跌下去,险些跌出椅子,被端木静用手扶住,才恍然明白,脱口道:“你是说让我去求他?”

端木静终于点首道:“你很聪明,要保柳枫,你就得想个法子,让他赶紧走,不然回京后,他也是难免一死,现今唐廷里有很多人针对柳枫,言他有造反之心,所以你杀了他,反倒是对你们俩的解脱!”

天绍青艰难地垂下首,痛心道:“他宁死也不会走的!”

端木静断然道:“你去求他,他一定不会拒绝,若别人去求,那倒未必了!”说着,挽住天绍青,软语道:“这也可以见证他的心里到底有没有你!”

两人齐步走出客房的间歇,正要下楼,嘈杂的楼下忽有一道熟悉的人影闪入端木静视线,抬眼相看,正是柳枫。

只见他与关醉飞迎面而坐,端着酒壶斟酒,端木静一眼瞥之,连忙蹿回天绍青房间,从后边窗户溜了出去。

天绍青不明所以,这时,只听柳枫的声音入耳:“关兄既是长安士族子弟,数月前,李枫路经长安,巧遇那些后生们闹事,因何未曾见过关兄?”言讫,目露疑惑之色,盯着关醉飞。

关醉飞知他指的是杨凌烟滋事那次,答道:“那时我刚好去外边远游了两天,是以后来听闻此事,似乎还闹了不小的风波。”

柳枫笑道:“原来如此!难怪李枫觉得兄台面生!”

关醉飞兴致极佳,不由多饮了两杯,道:“以后来京兆,不防到我府上走走!”其实说出这话,连他自己也不知道以后还有无机会,与柳枫这般畅饮。此去朱营,他很可能就一去不回了,生死悬于一线,听天由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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