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百一十八长门会客惊尘飞,徒涉斜檐泛泛人(1/2)
柳枫再也想不到会在此时碰到李朝,一时反倒错愕,仓促地朝李朝挤出个笑容,不过多少显得勉强。
李朝未察异状,就当故人相逢,甚觉亲切,便随意在柳枫身周看看,宛如打量朋友一般,与柳枫相视道:“自从上次在清居苑一别,可有大半年未见了,柳大哥风采依旧,怎么样,小青妹妹还好吧?”
柳枫早料她与自己相见,必要提及天绍青,当下有些失措,只得将目光连避,讷讷道:“呃……”突然被问,反而寻不出适当的措词,想说又不知怎样说出。
李朝却兴致盎然,几乎不让他开口似的,抢话道:“她跟随李真人数年,多去战场及荒野之地,为亡魂超度,或为亡者收尸。目下两军交锋,正值紧要时刻,且柳大哥也远征在外,这样的事,小青妹妹应该不会错过的嘛!”侧脸瞧着柳枫,见柳枫似已陷入回忆之中,双目炯炯,盯住远方发怔,她忽的玩味一笑道:“怎么这次没跟你来?柳大哥把她藏起来啦?”
柳枫深知李朝与自己开玩笑,却实在成了木讷之人,以前他总会无意间将李朝错看成天绍青,也会藉由李朝的容貌气派,联想起与天绍青的种种。
现今他不再有这个感觉,只因发生了诸多事情,他已无那等心情,无论是天绍青与己,还是李双白那件事,都教他开怀不起,也未注视李朝。
李朝见状,忽然指定他,趣味横生道:“哦,柳大哥舍不得带她来呀!”
柳枫急忙侧首避开,结舌道:“我,我……”实已愧惭无地,好似被人一掌掴到心里,苦着脸道:“她……走了,我们分开也有一段日子!”
此刻,他已经郑重其事了,也认为此话说的分外明朗,谁料李朝还不懂,竟未当回事,捋着耳边的发鬓,将他上看下看,左瞥右瞧,悠悠笑道:“把她一个人丢在金陵,柳大哥倒也放心!”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尤其李朝这样纯真,幸好她没有问李双白,若要提及昔年李双白的事,那柳枫简直恨不得去跳河。
她能与李双白举行冥婚,可见其痴情程度,也定是个认真的姑娘,若认准一件事,便心坚如石,很难去改变。
然而她能够在发生诸多事情后,仍然一派无邪,容纳柳枫,那感觉极其熟悉,柳枫仿佛回到了昔日清居苑,一幕幕如在眼前飘浮。
虽然这不是梦,他却希望这是一场梦,能烟消云散的梦!
可惜他还是有苦难言,有时候说一句话为什么就这样难呢?
他该怎样打破她心里的幻想,去伤害一个真心对己的女孩子,何况她与兄长才为自己牺牲。
经历火的变劫,这个女孩子仍是女孩子,并没有变成男人,她也不是一块铁,什么都可以承受,听了**之后,她还能继续坦然地原谅他么?
柳枫几乎不能接触她的眼波,不知不觉,失神呆住。
那李朝瞧着他的神态,唤道:“柳大哥?”
柳枫被她一唤,立时醒觉几分。
李朝看他心神恍惚,忍不住揶揄道:“想起小青妹妹,都不理我啦!”说罢,还故意板起脸,做出生气状道:“是不是男人都这样子,见色忘友!”
柳枫再无辩解的余地,只得迷迷茫茫点头,自顾含糊道:“也许是吧!”
李朝噗嗤笑了,以袖掩口,也不再捉弄他,如实道:“跟柳大哥说笑呢,柳大哥怎的心不在焉呀?”
柳枫转面看着她,终于决心一吐为快,忽然发现身旁的眭听轩不见了。
这么大会儿工夫,他的师弟何时离开的,他竟无察觉,微一愣怔,就要沿岸搜寻,猛听数丈外传来一个声音:“朋友要杀我?”抬首远瞻,就见眭听轩正与李清尘等人站在一处。
眭听轩手挑剑锋,从李清尘的后面穿出,挨着对方左颈,只要多偏半寸,李清尘势必毙于那口剑下。
说话者无疑就是李清尘了。
间不容发之际,行人不知何事,都围拢过来,见状已惊,连那关醉飞也在旁边屏息凝神,分毫不得放松。
适才李清尘唤关醉飞,关醉飞正要与之招呼,孰料还未接触,眭听轩就如影随形,凌空跃落,如同天上掉下似的,手中剑电闪般扼在李清尘左颈,好像那剑由鬼操纵,竟是快的不可捉摸,势如霹雳。
关醉飞位于右边,眼睁睁看着剑与人齐至,还未弄明白任何**,就被搅了个措手不及。
那剑恍若银镝疾刺,李清尘竟飘然而立,动也不动,那剑便在他左颈旁半寸处戛然止住。
怪的是,那李清尘面不改色,被人如此挟持,还伸手拦住关醉飞,不让对方靠近。
眭听轩越是冷眼扫来,他就越镇定,也不劈手夺开那剑,任谁被这样一口锋芒利刃逼着,也绝不是一件好受的事,他竟还笑得出,问的出白痴都能明白的话。
若是别人不想杀他,何必用剑相挟?
眭听轩的回答也很巧妙,要杀人非但不赶紧动手,还直视李清尘后背,一点也不着忙,冷冷道:“你知道我是谁?”
兴许此人已是砧板上的肉,只待宰割,何须他白衣神剑着急下手。
李清尘也像是没有神经,完全不紧张,眭听轩又将剑往他颈肉推进了半许,他竟还云淡风轻地答道:“阁下出手不凡,就是不出手,远观一眼,在下也知道是谁了,你我心中有数,何必要觌面认人?”
眭听轩冷哼道:“那我要杀你,你也是知道的了?”
李清尘拿起玉屏笛,在掌心一震,眼观碧蓝色的天空,轻轻松松地道:“自然!”
眭听轩的手腕与剑已连成一体,纹丝不颤,犹如铁箸,见此也未有任何动摇,冷瞟李清尘道:“这么说,你也知道我为什么把剑架在你的脖子上。”
李清尘神色如初,只答了六个字:“白衣国,柳天枫!”
眭听轩忽然大声赞道:“好,很好!”猛地目光直射李清尘,道:“果然是寒梅轩子,人如其名,难怪他会败在你的手上,想必你看见我,业已料到此举,却还不闪不避。”
李清尘笑而不语。
眭听轩生气地道:“你真以为我不敢杀你?”
李清尘笑言道:“不是不敢,我只是赌,赌你绝不会杀我!”
眭听轩冷笑道:“莫要瞎猜瞎赌,我白衣神剑的心思,不是任何人都可以随便猜准的!当你认定一件事的结果时,很可能你就要付出惨重的代价。在这里赌错了,可就没有第二次机会,一个人老是擅赌的话,有朝一日,说不定会死的很难看!”
李清尘好似也变成了个聋子,听不清他的话,竟还反问道:“是么?”自我笑一笑,不着慌道:“可我还是想赌一赌,我不出手也不还击,赌你这剑刺不下去!”
眭听轩轻瞥他一眼,道:“你很狂!”
李清尘兴致哉哉地接下这句话,也不觉痛痒,大呼道:“天下自有狂人痴!偶尔狂一狂,身心舒畅,也不是坏事。”
两人僵持到这份上,引来越来越多的人围观,这时,一个人奔出人丛,柳枫仔细一看,竟是清平。
清平怎么也到这里来了?莫非华山派已全部出动?但他很快就猜到华山派来此的目的,该是捉奸。
朱友贞逃到正阳关,华山派想必是跟随他而来。
看清平那慌里慌张的样子,柳枫就更觉得事情越来越有趣了,起先是自己这个师弟眭听轩让他惊讶,这会儿却又是清平。
一时间,他见了数个面孔,反倒衬得寿州城愈发热闹了。
清平推开一重又一重的**,奔到近侧,冷喝道:“不准打我大……”话还未完,他似乎意识到不妥,连忙目视李清尘,朝眭听轩改口道:“不准打他!”
眭听轩连理也不理他,压根就不认识,只见他挨到李清尘旁边,却碍于剑光,怕自个儿下了重手,是以有所顾忌。
李清尘已转过脸,朝清平摆手,教其莫要涉入。
眭听轩盯了李清尘须臾,全不在意周围的变故,宛如世界上就剩下他们两个人,而李清尘一派悠然,他便陡然厉声喝道:“我要和你比剑!”
李清尘晓得事态严重,这么久站也不是办法,遂敛容道:“现在不行!”
眭听轩不依不挠,面容冷峻,紧问道:“什么时候?”
李清尘也认真起来,给个肯定答复道:“这阵子过后!”
眭听轩当然已猜出他目下必有要事缠身,回一声:“好!来日方长,静候阁下佳音!”立刻收剑入鞘,剑光当空一闪,锋芒已敛,眨眼人已去远,走时也未看柳枫,果真是潇洒个性。
众人顿时疏散了神经,柳枫望了望眭听轩远去的背影,怔了怔,回过头时,远远瞥见清平与李清尘并肩站立,并关切地问道:“他有没有伤到你?”
恰在这间歇,关醉飞忽将手臂搭上清平的肩头,兴许也好奇此事,正要微笑相询,哪知清平竟恼怒无比,不顾四面人多,大吼道:“滚开,别碰我!”他的目光瞟来,有意无意就顺着关醉飞这个方向,直接看到不远处的柳枫,越发忿恨。
关醉飞笑意微展,丝衣飘动,因有失聪之症,清平不正面与他说话,他当然还是非常友好的,就不开口,活似有意捉弄清平,又用手拍了拍,似要唤清平转面一见。
清平忽的飞来一拳,将他的手臂打落。
这下全给了关醉飞个冷脸,友好的笑容顿时僵住,比被人当众打了耳光还难受,他这本是好意搭讪安慰,不料清平火气如此之大。
就这清平似还觉得不够,转身瞪视关醉飞,叫怒道:“少在背后拍我肩膀,因为我生平最讨厌有人在我后面偷偷摸摸!”罢了,甩开衣袖,便想走了。
李清尘不免吃了一惊,拉住清平,连叱道:“你……怎么火气这么大,醉飞忎的成外人了?他招你惹你了?”
清平也不答李清尘的话,似与关醉飞有深仇大恨一般,朝其重重冷哼,完全不给面子。
李清尘气恼已极,抬起一手,就想扇他一巴掌,此意图被清平瞧见,更横了李清尘一眼,低声嗔道:“你……连我也想打?”
李清尘缩了缩手,哪里还打得下去?心知这一掌打在清平脸上,对方该是何等难堪?周围多少双眼睛,多少道目光,清平又是个气量狭窄的人,面皮甚薄,他不敢想象会发生甚事,最后只好将手放入袖里。
清平也就霍然而去。
见他满含不忿地走过来,前方的人群赶忙让开一条道,人散处,正映出柳枫与李朝的身影。清平也未用余光扫视,但柳枫却能察觉出他射来的那股深深寒意。
关醉飞态度也实在很好,竟对恰才之事不气,清平走开了,他还远朝其背影拱手,脱口道了一句:“道长请慢走!”岂料这句才是一针见血,引火的根源。
清平一听‘道长’俩字,就像被雷劈中,霍然转身,才告停歇的火气腾地又窜了上来,折身走回关醉飞面前,立住脚,似也快气疯了,指着关醉飞,怒目相视道:“道长?你叫我道长?”
关醉飞见他戳指自己面额,也不退怯,竟站着纹风不动,礼貌周全道:“兄台乃华山派上官掌门座下大弟子,执掌华山派是迟早之事,这道号嘛,在下未卜先知之术欠佳,冒昧称兄台为道长,未尽全意,实在愧对兄台了!”微一躬身,竟含笑一揖到地。
这清平最苦闷一事,就在于此,常年怨恨,因在道士之列,才教天绍青不正眼看待自己,所以他听见别人称自己为道长,就浑身起刺,不亚于看见柳枫,被激发的恼怒。
因此,他瞪着关醉飞,不信关醉飞如传说中那般温雅,直呼其是挟怨报复,并一手按住剑柄,恶狠狠道:“装聋卖傻!忘了告诉你,从现下起,我还讨厌一个人,就是你!”
他竟带上‘还’,那除了关醉飞之外,他还讨厌谁?
他讨厌的人,为何就这般多呢?只允许他无端发脾气,欺负别人,却不能忍受别人相欺。
李清尘见他准备拔剑,拿住他的手腕要穴,也怒了,低首传话于他耳边,道:“你今天是不是有疯病,怎么见人就咬?”说到底,他还是给清平留了几分薄面,并未大声喧嚷。
那清平闻言一愕,率先嚷了起来:“我来此接你,你居然把我看成是狗?”不可思议地看着李清尘。
李清尘自觉失言,忙拉住关醉飞道:“醉飞,别理他,我们走!”
关醉飞自也晓得,就朝清平揖礼道:“那也好,待道长消气之后,醉飞再来打扰!”
这关醉飞竟像是故意的,也不服软,明知清平不喜‘道长’俩字,还称了一声道长,引得李朝都忍俊不禁,这样报了一箭之仇,教人拍手叫绝,锋芒不露,实则击之,不动声色也。
没热闹可看,渡口的人都相继散光,各走各的。
李清尘与关醉飞并肩走在人丛里,连向关醉飞赔罪道:“醉飞,对不起,实在对不住,我也不知道他发什么神经,竟对你好一顿羞辱!”
关醉飞笑了笑,道:“这一顿辱骂,清平兄弟心中有气,我自是清楚,是以我也回敬了他几句,望兄勿怪!”说罢,便朝李清尘赔礼。
李清尘按住他的手,直视关醉飞叹了口气,道:“醉飞,你又拿我说笑了,清平任性胡为,适才多少双眼睛,都看不下去了,你纵是个神仙,也忍得住这气?”
关醉飞道:“起先他在责我,实则指桑骂槐,不知仁兄可曾注意?”说话间,他看了看那边的柳枫,显然意有所指。
李清尘压低语声道:“这就更是他的不对了,摆明将气撒在你头上,我与他虽为至亲,也……”
关醉飞看他颇有愁容,连忙道:“莫再提了!”望见柳枫,朝李清尘道:“那好像是李太尉,我们去打个招呼。”
李清尘点了点头,二人便一同朝柳枫这边走来。
刚刚那几个迎接关醉飞的副将,看到柳枫,不免过去叙话,被关醉飞看入眼里。
那几个副将便把关醉飞引荐给柳枫。
关醉飞认识李朝,老远招呼,李朝见了他,甜甜地叫了声:“关大哥!”
关醉飞对李朝很尊敬,客气地拱手道:“实不想碧霄仙子也在寿州,此番可真是凑巧了!”果然是个温柔的人,说话非常动听。
李朝悄悄地瞥视他与李清尘,看到李清尘时,极不自然地将头低下,避闪道:“我……来找人!”
现在她已经彻底知道李清尘是谁了,白衣神剑直呼‘寒梅轩子’,早就使她心头一动,这会儿亲见李清尘,就像个做错事的孩子,未敢多言。
自从浍河一役后,这些日子,她也已获悉那三个白衣剑士的身份,是以面对李清尘,极度尴尬,犹豫一阵,还是嗫嚅道:“清尘大哥,李朝对……对不起……你,那三个白衣剑士的死,我……”
李清尘远望河畔,一对大袖被风吹得飘忽,目光深远,良久也没开口。
李朝忐忑道:“你……不想说两句话吗?”
李清尘淡淡道:“说了又如何,也改变不了什么,他们一生为我做事,这样去了,也回不来,不是么?”
李朝一再致歉道:“对不起,李朝当时实在不知道。”
李清尘转面看定她,一字一句道:“李朝,有些话还是永远埋在肚子里的好,因为说出来,徒增烦恼,伤感戚戚,也无济于事。”说此,长吁口气,面向荡荡的淮河,走近几步道:“浍河一战,还有那楼船之事,我已一清二楚,你也不必再想那些了。此河与浍河相通,他们三人既然丧身水里,但愿鱼儿莫将他们尸骨窃啃,能剩下一点吧!”又探手于怀,抓了把鱼食,抛洒入水,极有缅怀之意。
李朝也不再叨扰,留他独自在河畔缅思。
清平恨恨地盯着这个方向,看几人欢聚。少时,只见赵琦琦在不远处现身,先朝这边张望,瞧到李清尘,眼睛一亮,立刻奔了过来,向柳枫问候罢了,又向李清尘道:“大哥哥,你终于到寿州了!”
她似乎有些急切,露出欢颜,在李清尘左右望望,没见盼望中的人出现,不由面色一变,那李清尘晓得她在望什么,低头沉默,始终都不看她。
赵琦琦遂小心翼翼地道:“大哥哥,你去萧然居打探,我哥哥他有没有什么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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