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乞巧（2/2）

赵佶听闻皇帝提及程颐，不禁又记起那顿笞责，他心中一凛，顿觉皇兄说得甚有道理，连忙点了点小脑袋，又对婵媛道，“那你眼睛为何红红的，好像十二哥养的小兔子哦。”

刘婵媛一时语结，顿了半晌，搜肠刮肚，才红着脸支吾道，“方才奴婢眼中进了沙粒，官家只是”

赵煦忍不住轻笑一声，曼声道，“是啊，好大一粒沙呢！”

赵佶想了想，又道，“媛姐姐，那我给你吹吹。”

刘婵媛心中又羞又燥，无奈赵佶面前亦不便明说，只想着寻个新话头，让这小祖宗莫再多言此事，她见他手中似是紧攥一物，便问，“咦？这是何物？”

赵佶一听此话，陡然得意起来，扬了扬眉梢道，“是摩合罗啊！方才我同十二哥斗虫，他输了这个给我。”他撇了撇小嘴，又道，“十二哥输不起，我才赢了他一个小娃娃，他就不玩了，哭哭闹闹去太妃阁上了，我一个人无聊，就出来逛逛啰”

刘婵媛敛眉道，“这么说，大王又是偷溜出来的？！太后孃孃可要担心了！”

赵佶咧唇一笑，双颊绽出两朵小小的梨涡来，“你放心，我差安俊打探过了，”他双手合十，故作事佛之态，“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南无阿弥陀佛！”他见那二人神色讶然，又嘻嘻一笑，“孃孃正潜心修佛，好生虔诚呢，才没空管我！”他一壁说着，一壁饶有趣味地摆弄那几案上的物事。

月魄皎皎，长夜未央，三人遂立于案前拜月乞巧。案上笔墨皆备，刘婵媛铺了一纸素笺，赵佶涴笔提腕，端端整整书“某乞聪明”四字，赵煦凝目看去，见赵佶虽是年幼，字已写得甚显气韵，于劲秀中不乏婉媚之态，便道，“十哥小小年纪，得如此笔艺，难能可贵，不知十哥是练哪一家起笔？”

赵佶翘了翘嘴角，道，“媛姐姐和三哥哥都要我练黄庭坚一体。”

赵煦听他又将婵媛和赵孝参一处提及，心中奄然不悦，道，“三哥几时也喜黄庭坚字了？朕怎不知？”他笑着扫她一眼，“怕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刘婵媛见皇帝微有醋意，心知他仍介怀上回偏厢那事，她抿唇一笑，又插言道，“奴婢听闻，官家像十大王这般年岁，字也是极好的。”

赵煦一挑玄眉，道，“那是自然！那年朕只有九岁，先帝病中，朕手书佛经祈福，爹爹很是高兴，说朕的字同他的最像，”皇帝言及此处，颓然神伤，他轻叹一口，又道“只可惜，爹爹再也没有好起来而朕，大概也只有字最像他”

刘婵媛见皇帝又染了哀愁，不禁心下一酸，她寻思了半晌，才鼓足勇气探过腕去，轻轻握了握他的手。他似乎一怔，旋即转了眸来，愀然一笑，“媛娘是朕对不起先帝。”

“官家哥哥莫要难过！”赵煦低眉一看，见赵佶轻牵他衣袖，晶亮的眸子澄澈若溪，他伸手指了指天幕，“爹爹在天上看着呢，所以我们应该笑才对啊。”他唇畔绽开一抹笑，那编贝似的小白牙似乎也列队微笑，在少年心间孵化出一脉暖源，融化了骨血，风化了忧伤。他们同是神宗皇帝的儿子，血脉中汩汩涌动着父亲的信念，所以他们才要更加坚毅，拥肩支撑起这一片锦绣山河。

赵煦仰首望着天幕，低低呢喃，“爹爹真的在天上看着我们”

赵佶一脸郑色，“对啊！媛姐姐说过的，她不会骗我。”

赵煦心间一动，抬眸探她，见她亦投来一抹婉笑，星光跌落在她眸中，在他心底点亮了一条安稳的归途，他笑看她，只觉眼前便是最好的天地。

“看！”赵佶仰着脑袋左右探看，伸手指着天幕，“那一颗星最亮，爹一定在上面！”

赵煦颦眉道，“才不，左边那一颗最亮。”

“没我那颗亮！媛姐姐，你说呐？”

“唔两颗都很亮啊”

月已渐至中天，星愈黯，夜阑珊。桃花树下三条身影，被月光折叠成旖旎的印记，眉语目笑抹不去前路的沆瀣和泥泞，血浓于水终是向*低头，海誓山盟亦不过是过眼云烟，那便只好舔舐着累累伤痕形同陌路，一路跋涉的*，或许还会念起这样一个月夜，桃树下叠影三条，有个孩子轻轻笑说，“爹爹在天上看着呢，所以，我们应该笑才对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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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

1摩合罗：泥娃娃，宋代泥娃娃可以奢侈到携金披玉，贵重无比。

2水上浮：用黄蜡灌制成的各种小动物雕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