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节(1/2)
当天晚上朱老明在严志和家里开了会回来睡在炕上翻来复去怎么也睡不着。一年来就是这样人们一说起运涛他就几天心里放不下。他又想起春兰那孩子一天天地长大了老是住在家里。她娘性子绵长老驴头糊里糊涂他们不会给春兰安排一生的大事。第二天他做了点饭吃就去找朱老忠。朱老忠不在家就跟贵他娘说:“我心上有一件事想跟你说说。”
贵他娘问:“大哥!什么事儿?”
朱老明说:“我想咱大贵今年也有个二十老几了一直在外头跑了几年。这咱回来连个屋子炕也没有听说你要给他粘补个人儿?”
贵他娘睁圆眼睛看着朱老明把这句话说完笑了说:“可不是我心里正叨念这件事可见你为咱大贵操心。”说着又咯咯地笑起来。
朱老明哑默悄声地说:“小子家一到了这个年纪你不给他屋里寻下个人儿就会恨老人糊涂。”
贵他娘说:“大哥!咱给孩子安排安排吧你看咱村谁行?”
朱老明说:“我看春兰就是个好人儿。”
朱老明说到这里贵他娘可就不往下说了。春兰和运涛的事情她完全明白如今运涛陷在监狱里涛他娘把春兰比闺女还亲怎么说给大贵呢!
朱老明合着眼睛听贵他娘答话老半天没有声音他说:“你别听人们瞎念叨我总认为春兰是个好闺女。”
贵他娘说:“人们念叨是捕风捉影到底是真是假谁也不清楚。”
朱老明说:“谁准知道?磨牙就是了。”
贵他娘说:“就怕大贵不干。”
朱老明说:“依我看他巴不得的。”
贵他娘说:“你说的是春兰模样好?”
朱老明说:“模样好是一个也聪明伶俐。再说象咱这户人家寻人家什么主儿?比咱强的人家不寻咱比咱不强的人儿再长得不象个样子大贵也不干。春兰咱就是图个好人儿。”
贵他娘抬起头迟疑了半天听得朱老明说她心上也有了活口儿说:“商量商量再说吧!”
朱老明说:“我想保保这个媒我先跟涛他娘透透他们要是可怜孩子们也许一口答应下。”
贵他娘说:“不就说嘛要是说不明白春兰一过门老婆子还懵哩!”
说到这里朱老明站起来抬起头向着天上长叹一声说:
“咳!都是为儿女操心哪!”
他从朱老忠家里走到村北才说走回家去又想上严志和家里去看看。摸对了道走到小严村。一进严志和家小门就放开嗓子喊:“志和在家吗?”涛他娘把眼眶对在桃形的小玻璃上看是明大伯来了问:“明大伯你来吧!他没在家。”
朱老明听说志和不在家就不想再进去。摸到窗户根前说:“他干什么去了?”
涛他娘说:“左不过是你们跑踏的那些事你看他父子俩成天价没了别的事儿了。”
朱老明隔着窗户一句一句地转着弯、捡着柔和话跟涛他娘把大贵和春兰的事说了说。
涛他娘笑了说:“早该这么着。”话虽这么说她心里可想起运涛来:“咳!那孩子他还在监狱里!”她想说同意怕将来对不起运涛想说不同意可叫春兰等到多咱?犹豫了半天眼里一下子流下泪来说:“行啊大贵也到年岁了!”
朱老明听她犹豫不决又不好断然决定怕伤了涛他娘的心。可是一想到春兰年岁不小了是大贵也罢不是大贵也罢也该给她操持个人儿了。就说:“我不过说说罢了运涛还在监狱里怎么能把他心上的人儿给了别人。要是叫他知道了还恨他这个不明理的大伯呢!”
涛他娘听了这句话低头扬头地想了半天。眼圈慢慢红起来睒着眼睛说:“十年……十年监牢可也是个年月儿当娘的能叫人家春兰老在屋里?”自从运涛入狱只说是十年就可以回来她还不知道是遥遥无期。又流泪说:“咳!春兰孩子年轻轻的受的委屈可不小啊!”
朱老明也想:“怎么世界上难堪的事情都出在她身上?”
两个人说了一会子话唉声叹气了半天。涛他娘擦干眼泪抬起头来说:“咱不能耽误人家春兰呀运涛在监狱里咱拽也拽不出他来。春兰在家里活活地等着可为什么哩?”
其实目前春兰出嫁不出嫁不只在运涛。老驴头听到运涛的风声以后也打算过这件事。要是寻个不如运涛的人不用说春兰不如意春兰娘也怕对不起她。想要找运涛这样人可也百里不抽一。老驴头呢想到老两口子上了年岁离不开春兰一定要寻个“倒装门”儿这门子亲事就难对付了。春兰一心要等着运涛这人儿把感情看得特别重她看中了的人就一心一意受多大折磨也得爱他。她看不中的人儿就是家里种着千顷园子万顷地她也不干。这点脾性乡村当块的人们谁也知道。甚至连那个玩弄女人的老手冯老兰也再不敢想着她。如今连她的亲爹亲娘也算在里头没有一个人敢跟她提起婚事。
朱老明说:“人们都说春兰那孩子长得高了也黄了瘦了。”
朱老明一说涛他娘又流下泪来她想运涛又舍不得春兰。虽是两家春兰就象在她家里长大的。她睁着两只眼睛看他们一块儿长大。又睁着两只眼睛看着春兰出秀成一个好看的姑娘。自从打算把春兰娶过来没有一天不盼运涛早一天回来早一天怀里抱上个胖胖的孙子。如今运涛要住一辈子监狱说不定等运涛出来春兰也就老了。运涛再也看不见春兰黑里泛红的脸庞春兰也看不见运涛那一对水汪汪的大眼睛了。
朱老明听涛他娘半天不说话心上想:“咳!可怜见儿!涛他娘还以为运涛是十年监禁不承想这一辈子娘见不到儿春兰也见不到运涛了。可是早晚也少不了这一场剜心的痛啊!涛他娘要是个明白人这会儿不能光为运涛也得替春兰着想。还不如把春兰给了大贵久后一日运涛要是有命出狱再给他粘补别的人普天下好闺女多着呢。咳!难死老人们了!”他一边想着拿起拐棍走出来。叹了一声说:“也够涛他娘操心的了!”
涛他娘说:“你走吗?不进来暖和暖和?”
朱老明说:“唔!我估摸天黑了回去看看该做点吃的了。”
朱老明从严志和家走出来才说往家走又想:“要不我再去找找老驴头。”他又迈开脚步走到老驴头家。一进大门就喊:“老驴头在家吗?”进了二门老驴头掀开门上的蒿荐探出半个身子弯着腰笑了说:“是朱老明快屋里来吧!”
朱老明走到屋里春兰忙拿笤帚扫了炕沿叫明大伯坐下。她又背过脸儿低下头做针线。
老驴头说:“老明兄弟!可轻易不到我门里来……”
朱老明说:“我衣裳破瞎眯糊眼的进不来呀!”老驴头说:“算了吧你的眼皮底下那里有我老驴头啊?”
朱老明说:“今天来有个好事儿跟你说说你喜欢哩咱就管管不喜欢也别烦恼。”
老驴头呲出大黄牙说:“你说吧咱老哥们有什么不能说的。”
朱老明说:“咱大贵回来了我说给他粘补个人儿想来想去想到你这门里……”
朱老明和老驴头说着话他不知道春兰就在炕那一头做着活听着。她听来听去听说到自己身上心上一下子跳起来一只手拿着活计一只手拿着针线两只手抖颤圆了那根针说什么也扎不到活计上。
朱老明继续说:“我左思右想你两家也算是门当户对。
老忠兄弟地土不多你也只有那么几亩地……”
春兰听到这里脸上**辣的红得象涂上胭脂伸起脚咕咚地跳在地上。通、通、通地三步两步迈到槅扇门外头春兰娘也就跟出来。
老驴头哈哈笑着说:“行倒是行俺俩做了亲家先说有人给我撑腰板了少受点欺侮。可是这闺女跟运涛……运涛还在监狱里。”
朱老明说:“不能光为运涛也得为春兰。你跟闺女说说要是说对了这门亲事就算做成了。”
老驴头说:“你看俺老两口子守着她一个她出门走了俺俩要是有个灾儿病儿连个做饭的人儿也没有。再说这家里也冷冷清清的。”
老驴头这么一说朱老明紧跟着问:“没的叫春兰在你门里住一辈子?”
老驴头说:“我想寻个‘倒装门’又是女婿又是儿。”说着又嘻嘻笑了半天。说:“你要是说着老忠把大贵给了我将来我这门里有男有女有大有小也算成了家子人家了。有二贵一个也够他老两口子享受一辈子的。”
朱老明说:“这样一来你们老了有一儿一女在跟前倒是不错街坊四邻也少结记你们可是大贵也得干哪!”
老驴头说:“跟老忠说说吧咱乡亲当块儿谁家人人口口、那厢屋子那厢炕都知道也用不着隔村求人去打听。老忠和大贵同意了我这几间房子几亩地也就成了他们的事业。”
说到这里春兰娘掀开门帘走进来说:“老明哥!老忠舍得吗?那么大小伙子了?”
朱老明说:“反正是这么个两来理儿大贵不上你家里来春兰就上他家里去。”
一边说着几个人又哈哈大笑了半天朱老明才走出来。春兰正在灶堂门口烧火做饭她听到这刻上就完全明白了。但当前占据她思想的不是大贵是运涛。象有两只明亮亮的大眼睛又在看着她。那个良善、淳厚的面容很难使她一下子忘下。于是思想就象静下来的春天的潮水重又返卷上来鼓荡着喧哗着激动着她的心情再也不能安静下去。她把饭做熟也没吃就走回屋里。灯也没点一个人趴在炕席上两只手抱起脑袋呜呜咽咽地哭起来。
老驴头和春兰娘摸着黑影喝稀粥老驴头看不见春兰端碗问:“春兰又不吃饭了?”春兰娘说:“可不是又哭哩!”自从运涛陷在监狱里春兰不吃晚饭半夜里一个人抽泣已经不是一次了。可是当娘的又有什么办法呢?
老驴头吃完了饭摸着黑影走到屋里坐在小杌凳上看着春兰呆了一会说:“闺女!你也不小了你上无三兄下无四弟你本身的事儿不跟你商量可跟谁去说呢?大贵你们小里常在一块再说当兵回来长得越的壮实了你看怎么样?”
老驴头一说春兰哇地哭出来。老驴头又生起气来拍打着大腿说:“你看这是跟你商量哩!你这是为什么?”
春兰一行哭着说:“什么也不是是嫌我吃你的饭你多嫌我。早晚我拉着一枝枣树棘针端着个破瓢要着饭吃离开你这门……”
春兰这么一说老驴头也火了说:“我就你这么一个闺女谁又多嫌你来!”
春兰见老驴头了火跺起脚跟说:“你你就是你!
早先儿你就为冯家老头谋算我!”
春兰娘赶上去插嘴说:“运涛要是十年不回来呢?”
春兰说:“我等他十年!”
春兰娘又问:“他要一辈子不回来呢?”
春兰说:“我等他一辈子。”
老驴头一听可不干了一下子闪开怀襟脱了个光膀子拍着胸膛说:“你瞎说白道当爹的穷了一辈子倒是情真可没有鬻过儿卖过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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