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回 劫后剩余生女儿泪洒 门前伤永别公子情伤(2/2)
云蕾放眼旧游之地童年情事依稀尚能记忆云蕾指点沿途景物说是在那棵大树下曾和邻家的女伴捉迷藏那个大石边曾是她经常坐卧的地方说着说着不觉滴下泪来显得既是兴奋又是悲凉。张丹枫道:“就要见着妈妈了还哭什么?”云蕾揩了眼泪道:“我是太高兴了。嗯嗯你说我好不好和你一同去见她?”张丹枫道:“有什么不好怕妈妈笑话你吗?”云蕾道:“就怕她知道你是我家的仇人。”张丹枫道:“只要你不把我当作仇人伯母也一定会将我当作侄子看待。”云蕾一想母亲是个极慈祥的心地善良的女人如果把和张丹枫的事详细给她说个清楚她一定不会怪责只要母亲允许就不怕哥哥阻挠想到此处不觉展眉一笑。张丹枫道:“你笑什么?”云蕾道:“就要见着妈妈了难道还不高兴吗?”
忽而想起妈妈现在正在酋长家做饲马的佣妇不知受尽多少委屈辛酸又不觉悲从中来笑容顿敛愁锁眉端。
张丹枫作了一个鬼脸笑道:“忽哭忽笑何苦来哉!”云蕾给他逗得又是展颜一笑道:“你也是这样的啊。”张丹枫道:“那么咱们是越来越相像了。”云蕾杏面飞霞道:“油嘴滑舌不再和你说笑了咱们快去见酋长。”
张、云二人骏马雕鞍举止不凡早就引人注意走进峡谷便有人跑去报告酋长说是有如此这般的两个陌生人进来。云蕾在前带引到了酋长门前说出来意立刻有人进去通报酋长门前张灯结彩显然是招待着贵宾。张丹枫等了一阵酋长便派人唤他们进去。
张、云二人将马匹交给下人料理便随着“哈那”(替酋长管事的仆人)进去。哈那将他们带进一间房子房中烧着两个“火炕”暖融融一室如春哈那请他们“上炕”(北方习俗每到冬天在土炕之下烧火燃料或是马粪或是煤炭此炕可作睡床有客人来时便请他们坐在炕上取暖。)说道:“酋长正在前厅招待宾客吩咐你们在此等候他叫‘吹忠’来接待你们有什么事情可以和‘吹忠’说。”吹忠乃是一个部落中的“法师”权力仅在酋长之下酋长派吹忠来接待他们已算是十分看重。
云蕾急于想见酋长问母亲的消息听说酋长不能接见他们甚是失望听到外面马嘶之声正是张丹枫和自己那两匹马的叫声不觉想道:“不知这两匹马是不是我母亲去照料?呀我们在这暖和的房子里做酋长的宾客她却在马厩里替我们饲马。”心中郁郁不乐坐在炕上不一言。
张丹枫却在有一搭没一搭的和招待他们的那个“哈那”聊天。张丹枫问道:“酋长招待什么宾客?”哈那道:“听说是也先的使者。”张丹枫道:“他们不是早就来了吗?”哈那答道:“是呀他们已经来了七天。”张丹枫道:“那么为何现在才盛筵招待?”哈那支支吾吾欲说不说。张丹枫微微一笑摸出一锭金子道:“你在这里辛苦了这锭金子送给你买酒喝。”哈那替酋长管事平时所得的赏赐最多是一两锭小银几曾见过这么大的一块金子?禁不住眉开眼笑接过金子连连道谢不待张丹枫再问便自行告诉他道:“听说今天酋长准备和也先订盟现在外面盛筵招待恐怕就要举行仪式。”
张丹枫心中一惊暗道:“幸喜来快一步。”酋长指定来接待他们的那位“吹忠”还未见到张丹枫忽然站起来说道:“那么真是巧极了我们也是太师派来的人正好赶得及见见他们。我们的太师见他们久不回来所以派我们来问讯呢。”又掏出两锭金子道:“请你代我们献给吹忠作为敬神的礼金。请他不必等候我们了。明日我再去拜会他。”哈那见张丹枫出手阔绰之极心道:“敢情他们真是也先派来的人要不然哪有这样阔气。”便道:“那么我请示酋长叫他派人带你进去。”张丹枫道:“不必再惊动这么多人了我们自己会进去。你还要在这里等候吹忠呢。”问明前厅所在不待分说便和云蕾跨出房门。哈那受了张丹枫的金子又被他拿话唬着竟然不敢拦阻。
张丹枫和云蕾走出房门急奔向前厅酋长家中的仆人不知他们的来历只道是酋长请来的都没有阻拦。两人一直走进客厅只见里面烛光明亮酋长正在向两位贵人敬酒。
骤然之间见张丹枫与云蕾走进厅上诸人无不相顾诧异也先的使者见这两人衣服华丽器宇不凡以为是酋长邀请来的宾客被张丹枫眼光一扫不由自主地站了起来点为礼。酋长因此也误会他们是贵宾的友人走上前去迎接。
张丹枫微微一笑将一封信递给酋长未待酋长问又将那件碧玉珊瑚与宝石狮子取了出来放在桌上这两件东西是皇帝随身所携带的大内奇珍一取出来毫光四射端的非同小可酋长眼都定了。只听得张丹枫微笑说道:“这点薄礼敝主人请酋长一定要赏面收下。”酋长道:“怎敢当太师再赐重礼。”他还以为送礼的是也先一看那信只见具名的乃是阿刺知院吃了一惊尴尬之极。张丹枫朗声说道:“敝上请王爷即答盟约共击也先!”
此言一出也先的两个使者又惊又怒登时跳起来道:“你是何人?”张丹枫道:“咱们都是同行你们是也先的使者我是阿刺的使者。”也先的使者怒道:“你敢来破坏咱们的盟约。请王爷命令将这两人擒下献给太师。”酋长踌躇不决张丹枫笑道:“请王爷三思而行。也先虎狼之性吞并了阿刺之后你焉能独存?”也先的使者喝道:“你这□好生大胆竟敢公然挑拔诋毁太师王爷请下令将这两人擒下了。”酋长见那两个也先使者跋扈非常再三催促心中不悦冷冷说道:“我自有分数。不劳两位费神。”张丹枫又微笑说道:“目下情势也先兵强阿刺力弱助强抑弱事情甚易。不过呀王爷可有否想到:力强者难以抗衡力弱者易于相处么?”酋长心中一怔:这正是他七日以来迟迟未答复也先订盟的原因。这时一听张丹枫这两句话有如被利针刺了一下冷汗直流暗自思量:“此话说得当真不错!也先兵力比我强数倍事成之后他若一旦反脸我是毫无办法抵挡。阿刺兵力与我差不多他要联合各族酋长共抗也先那么事成之后彼此还可相安各保疆土。”
也先的两个使者见酋长眼光闪烁显得心思不定又急又怒生怕有变这两人都是也无帐下的武官刀法甚精一时气起不待思量便双双拔刀来斩张丹枫。张丹枫做了一个鬼脸把手一引轻轻一闪闪到酋长背后那两口刀收势不及几乎砍到酋长身上。酋长勃然大怒喝道:“给我拿下这两个凶徒!”也先的两个使者怒道:“谁敢拿我?”呼呼两刀将酋长卫士的兵刃打飞就想闯出厅去陡然间忽觉腿弯一麻不由自己地屈膝跪倒在张丹枫面前张丹枫笑道:“何故如此前倨而后恭?”酋长的卫士抢上前来一下就把这两名使者踢翻绑个结实。这两个使者糊里糊涂被人擒了还不知道这是张丹枫的暗算。
酋长命令卫士将也先的两个使者带下关禁起来毅然说道:“好我与你们的知院订盟。”他虽然畏惧也先但事到如今势成骑虎也不由他不与阿刺联盟以图自保了。
张丹枫与酋长当下歃血为盟云蕾在旁边看得暗暗笑心道:“丹枫真是神妙莫测古怪之极!他假冒阿刺的使者居骗得酋长这么相信。”其实张丹枫早已料到有今日之事在托黑摩诃带信之时已将订划写在羊皮之上托他交给阿刺了这盟约阿刺将来必然承认所以他这使者倒并不是纯属假冒。
订盟之后酋长就用酒席招待他们。云蕾心急如焚想起母亲酒难下咽客套一番之后急忙问道:“请问王爷有没有这样一位饲马的老大娘?”将母亲形貌凭自己的记忆约略描述。酋长见贵客忽然问起一位饲马的大娘十分惊诧想了一想说道:“好像有这么一个人我也记不清楚了。待我问问管理马房的哈那。”
片刻之后管理马房的哈那已被酋长传来云蕾又问了一遍哈那搔思索过了许久才缓缓说道:“不错是有这样的一位老大娘。”云蕾大喜急道:“请那位老大娘出来我们渴欲与她一见。”云蕾本想说明这老大娘就是她的母亲但话到口边却又忍着想等到相认之后再向酋长说明原委免得酋长难为情。
那管马房的哈那又搔了搔头半晌说道:“这位老大娘到府中饲马那是七年前之事了嗯她现在--”云蕾心头一跳叫道:“她现在怎么了?”哈那惊异之极看了云蕾一眼道:“她现在已不在这儿了。三年前她离开这儿听说还是住在原来的地方。嗯她的境遇很是悲惨不过嘛现在听说倒好了点儿。”
哈那絮絮不休地还待说那老大娘的事情云蕾站起来道:“好我们现在就想去见那位老大娘王爷咱们告辞了。”酋长和哈那都是惊诧之极格于礼节不便向贵宾盘问。酋长道:“要我派人给你带路吗?”云蕾道:“我自己认得。”匆匆一礼便与张丹枫告辞出门。等他们去了之后管马房的那位哈那才想起云蕾的面貌和那位老大娘甚为相似。
云蕾和张丹枫取了马匹觅路前往一路上云蕾默不作声神情兴奋之极泪珠滴了下来揩干了一次又滴一次。走了一阵云蕾猛地勒往马□道:“转过这条小溪前面那家黄土泥房就是我的家了。唉门前的梅花还是像旧时一样。山坡后的松树也还没有斩伐小时候妈妈常在松林里唱歌给我听。”张丹枫跳下马来一笑道:“苦尽甘来伯母今天见到你不知该多高兴呢!”
云蕾望见家门心中无限辛酸倏时间儿时情事都一一涌上心头不自觉地唱起小时候母亲教她的牧羊小调:
我随着妈妈去牧羊
羊儿吃草吃得欢
山坡的花儿开得香
妈妈的歌儿唱得响
我的小心肝真欢畅。
哎呀天边盘旋着大兀鹰
它要抓去咱们的小绵羊
小绵羊躲躲闪闪真可怜。
不要怕呀我的小心肝
小绵羊靠在母亲身旁
你也靠着亲娘
哪一处地方都没有母亲的身边安全。
兀鹰抓不去小绵羊
也没有谁能抢去我的小心肝。
云蕾一边唱一边走近家门张丹枫眼角也不觉润湿了。忽听得呀的一声那两扇破门忽地打开一个包着头巾的蒙古大娘走了出来颜容憔悴两只眼睛眯成一条缝衣裳虽然还算干净但却钉上无数补钉。云蕾泪如泉涌飞奔上前抱着那个大娘。那老大娘泪下如雨揽着云蕾颤声叫道:“我等了十年了真的是你吗?我的小心肝!”云蕾咽泪笑道:“娘是我呀你看不见我吗?”那老大娘道:“凑近一点让我瞧啊果然是我的小宝贝小心肝!”可怜云蕾的母亲当年因为她的丈夫和女儿突然夫踪哭得泪都几乎干了视力模糊虽尚未全盲但在三尺之外便只见一团黑影她连女儿的面容都看不清楚了。
张丹枫心中无限难过想道:“将这位善良的老大娘累成这个样子呀这都是我家的罪过。”他一路来时所想好的千言万语所想好的安慰她们母女的话竟然一句也说不出来了只是茫然地走上前去。可是云蕾和她的母亲正在抱头相哭好像竟然忘记了身边还有张丹枫这个人。
这一瞬间张丹枫只觉得比云蕾还要加倍酸苦忽听得那老大娘叫道:“阿蕾的爹你听见了吗?”屋内又走出一个人来云蕾抬头一看不觉呆了。
只见这人面上交叉着几道伤痛一跷一拐地走了出来原来是跛了一足头稀疏一半斑白衣裳也是破破烂烂神气极是骇人。云蕾骤眼之间几乎认不出他是谁来听得母亲喊他做“阿蕾的爹”心头卜通一跳这才从丑陋的颜容隐约看出她父亲当年的面貌。正是:
艰难历劫余生在父女重逢最断肠。
欲知后事如何?请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