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2/2)
“你这老不死的闭嘴!当初我要是跟了他今天也是个富家夫人哪还得受你这死人气!还陪你工作得连口也不了!”张阿满气焰正盛地吼了回去转头又是另一副嘴脸。努力瞪大眼挑着莲花指道:“大鸿哥您现在在哪儿高就呀?做什么营生?娶妻了没有?是不是还在等我呢?”声音企图嗲出风情万种的韵味却只激出所有人的鸡皮疙瘩。
舒大鸿许久才从她的绿豆眼以及缺了四颗大牙的血口中看出她原来就是他六年前想做善事娶了的那个女人。原来她还是嫁人了那敢情好。虽然目前变形得不成*人样但吃得这般肥硕表示她没嫁得太差。不过她的口气怎么变好了?
“张大姊是你呀。”
“呀!叫什么大姊!别忘了你当年追了我好几年哩!死相!全忘了呀。”娇羞地槌了他一下居然当众与男人**了起来。“你叫我满妹就好了。”
满妹?不会吧!她大姊还大上他三足岁哩!舒大鸿再怎么迟钝倒也明白这种刻意的亲不合宜可是他又没有灵活的手腕来处理人际关系只能呐呐地说:“张大姊我呃……我要走了我的夫人还在前门等我哩──”他的声音被尖叫打断:“什么!你娶了!你当年说要娶我的!你怎么可以娶别人!”竟然使泼起来了。
她的丈夫走过来气道:“你得了!少丢人现眼!”
张阿满一把将丈夫抓到一边斥道:“笨蛋!你别出声上这人是个呆子到处散财的只要我叫上一叫就有一笔银子入袋了何况他看来混得不错你总不希望咱们一辈子卖什货吧?”
贪心是人性至大的弱点市井匹夫哪里禁得起诱!于是当丈夫的不开口阻止了。
张阿满双手插腰:“舒大鸿你要怎么对我交代!”
“交代什么?”
“你没有娶我害我后来嫁给了货鼓郎东奔西走地吃苦你要赔偿我所受的苦。”她气势汹汹完全不讲理地使泼起来连路人鄙夷的眼光也动不了她分毫。
舒大鸿退了两步再笨的人也知道这种说法不合理何况他只是生性不计较而已并不是笨。只是看着同乡的人衣着褴褛生活不甚平顺心中却是涌上恻隐之心所以不愿出口驳辩迳自沉默着。
在他二十六年的生命中常有这样的人不分青红皂白认为他身上的钱财该流入他们的口袋中保存因为他这人即使身上摆了金银财宝也是浪费。助了他人反而让他人非要洗尽他所有才甘心放手还认为是应该。
在以往那是无所谓反正他自个孤家寡人不必烦忧其它。可是现在不同了帮助他人的事仍是得做的但得花在刀口上虽然他身上有着生平以来最多的钱财可那是妻子要做生意将来讨回公道用的;即使他要花用也要向妻子告知免得坏了她的事。
此刻他是不能掏出银两给他们的。
张阿满由刚才不知破口大骂些什么到现在依然喋喋不休不过该让他听到的重点可没有漏掉:“反正你要给我银子帮助我过日子。”
舒大鸿为难地搔了搔头:“我没有银子。”
“没有银子!你穿这样会没有银子!”她尖叫但眼睛一转又道:“也可以你马车给我们夫妻用吧!这车子看来可以卖价好价钱。”
“不……不行!这是我们要回泉州的工具。”面对她的恶形恶状舒大鸿硬是不能应允这是潋滟买的他不能作主;而且他也不想给这一对存心吃人骨、啃人肉的恶夫妻。哪有人这样的!
当然路边有人看不过去了一个马车夫走过来:“喂!你们这两个平白无故怎么可以抢人财物?这位爷看来并不欠你们什么。”
“滚开!少管老娘的事!”妇人肥手一推将那人推了个三步远复又转头回来呼道:“你给不给!”
“给什么呀?”
一阵馨香拂来清脆圆润的嗓音由一群人的背后传来。不一会就见一名美丽少*妇、贵气盈盈地翩然而至。
舒大鸿明显地松了口气走了过来扶住她手臂低道:“他们……我……”
季潋滟横了他一眼其实她已看了好一会才走过来当然明白出了什么状况。
压下心口的怒气她漾出浅笑走近那对猥琐夫妇。光是那种与生俱来的高贵气质威仪已使得这边下阶层的仆役们自惭形秽不已更别说这对夫妻了不敢瞻仰其颜忙半垂下眼睫。
“哎呀!这不是卖货鼓的小贩吗?昨日在长安市集还看到你在卖绣巾花钿哩!还有呀去拜访林员外时你正挑着担子去给林夫人挑新款式的花粉吧?当时我与林员外正忙着品茶对弈倒是忘了给你光顾一下了难怪你们会抓着我家相公不放原来是没做到我的生意不甘心呀!”
两三下点明了自己高高在上的身分让这对夫妇吓得冷汗直冒!林员外耶!长安城织造业的巨富而他昨日就真的是从那儿兜售回来不仅只能走狗洞还要买通小才可以进得去。他们……竟是惹到不能惹的人了吗?与林员外交好的即使不是达官贵人也是大富大贵呀!
季潋滟顿了一顿又道:“既是如此还不快些拿货给我看看。本夫人忙得紧怕没有时间与你们瞎耗哩。”
“哦……哦……是!是!”两夫妻连忙由破马车中搬下货忙得胆战心惊好不容易才把今早办的货全搬了下来。
季潋滟看着每一盒拆开的货品东拈拈、西弄弄间或还“不小心”地踢倒一些花粉也弄得货品一团乱才道:“哎呀!我忘了林夫人告诉我这些便宜货用不得。现在亲自一看才明白当真不合我等身分的人用你们收回去吧!”
“喂你……”肥妇人沉不住气想大吼但倏地被丈夫拉低了头。这种贵气人家岂是他们惹得上的。
“相公咱们走了吧!”
舒大鸿扶她上马车。
在关上布时她巧笑道:“看你们挺辛苦衣着这般褴褛赏你们十两过日子吧!毕竟是当年这位大婶不要我家相公才得以让我嫁他过着少***好日子。多谢了。”将十两银子丢在黄沙地上车娇声道:“上路别让几只走狗误了咱们的游兴。”
当然呆楞屈身在路边受尽奚落嘲弄的夫妻是不会有人同情他们的。
季潋滟在生气非常地生气。生气的程度中更参了些许醋的浓度而气的对象当然是舒大鸿那个大笨蛋。
回长安后她坐在床头死瞪着那个被她瞪到手足无措的舒大鸿。
舒大鸿觉得有义务解释些什么:“她……她是我的同乡啦。六年前我因为看她嫁不掉很可怜才说要娶她的结果她要了我三十两之后才骂我不要脸居然妄想娶她所以我就……呃……逃过一劫了。”
季潋滟差点笑了出来连忙侧过脸继续努力地生气。切记!切记!不可以太快给他看到好脸色否则她身为妻子的面子往哪儿摆?老天爷那女人曾经有机会成为他的妻子?拜托!人丑且痴肥不算大过毕竟父母所生奈何不得人!但那种低劣的品行、粗鄙可耻的心态、穷凶恶极的恶妇状居然……居然……哼!她季潋滟居然捡了那女人不屑的男人当丈夫!那是否表示在舒大鸿眼中她与那鄙妇的等级相同了?
死舒大鸿六年前的眼睛是长在脚底板吗?混帐透顶!连带使得她这个“舒夫人”位置廉价无比。他他他!怎么可以想过要娶那种专剥人皮、吃人血的女人?如果他当年真的娶了只怕今天的舒大鸿会变成六岁──死了之后立即投胎转世出生刚好六岁。被那女人在一年内榨去了命!哼!
见妻子脸色依然沉重他又道:“你别气呀我又没有娶到她。我要是知道当初那个相命的没有诓我我就会一直等等到你出现呀!因为他跟我说我会在二十五、六岁时娶到一个大美人而且为我兴家立业生小孩但是他会那么说也有可能是我把乞讨来的食物分他吃才对我说好话的呀。因为如果他真的算命算得很准怎么会可能比一个乞丐还落魄?一定是算不准才没饭吃。哎呀……总之我没想到会娶到你啦我又不是什么名人也没有钱又长得平凡其实本来就该与张阿满那种女人配一对才是。我到现在还搞不清楚你为什么要嫁我──”“你是说是我硬凑上来迫你接受我喽?”住在小河东边的狮子开始吼叫。“不是不是……我只是不明白你为什么会喜欢我……”
“呸!谁喜欢你来着!”怒火染红了双颊娇叱道:“是你偷偷爱我才对!”
“我哪有……哦!”反驳声被一记石榴打中而住口。
“你没有!”大美人威胁地逼近为了面子问题无论如何也要把他屈打成招。
幸好幸好!舒大鸿这一点点脸色还算会看。
“好吧!我有偷偷爱你啦!”而且这真的说出了一点点事实。
“『好吧』?这是什么狗屁的附加叹息词?你根本没有诚意!”她就是存心要给他难看。
“怎样才叫有诚意?”哦老天!劈下一道雷来摆平他这个难缠的娘子吧!不然劈昏他也可以。
季潋滟突然问道:“以前你练功时你认为最难挺最久的动作是哪一种?”
“一指点地的倒立做什么?”
她淡淡一笑妩媚极了:“那你现在就做给我看。”
“哦。”
就见他轻易一个后空翻伸出食指支撑着整个硕大的身子便直挺挺地倒立着丝毫不见动摇。
她蹲下来:“很好你就给我这样立着别动并且要大声喊叫“我爱季潋滟”一千遍才可以下来。”
“你……你……我叫不出口!”面孔很快地充血。
她低哼!
“那你就别想起来。我现在要去用午膳了等我回来再想想如何罚你。”话完走向门口。
舒大鸿急得大叫:“我撑不了几个时辰呀!如果你都没有回来呢?”这种姿势不能运功助力否则会血气逆转恐怕会岔气而走火入魔所以他只能以耐力支撑。一时之间不会难受但久了他就完了。他就怕老婆大人故意不回房。
“如果我没有回来你就是死了也不许躺着死也得给我倒立着死。”
佳人远去留下哀叫连连却一点也不敢偷工减料的舒大鸿。唉……
“舒夫人请这边坐。”新科榜眼热情地招呼着。
才刚下楼就见到如今意气风的陈立肱再无一丝穷酸硬气人变得热络起来。她低头想了下便大方地走向他那一桌落座。
“舒公子呢?”他问。
“在楼上待会就下来。”她招来小点了几样菜。才又道:“明日我们夫妇打算起程回泉州顺便告诉令堂你高中榜眼的好消息。”
他点头自己灌了三杯酒像在壮胆喝完后才道:“前日去吏部考试并去主考的恩师家拜访曹恩师问我是否已有妻妾。”
“喔。”她漫应不让自己与他交谈太过深入。
“恩师膝下有四位千金想许配一位予我。”
“那真是双喜临门了恭喜。”
“不是!我……我以为我现在配得上你了我其实一直……”他激动地低叫。
季潋滟伸手阻止他再说换上一张冷艳无情的面孔。
“你苦读寒窗十年那些圣贤书的内容都是教你夺人之妻、垂涎恩人的妻子吗?”
“他配不上你呀!你可知道当高贵的你与粗鄙的他站在一起时感觉有多么可笑吗?如果你能有更好的选择为何不择良木而栖?”
“他配不上我而你配得上?以你这种出身你凭什么口出狂言?屈屈一个榜眼即使吏试第一也得由六品做起你这算什么良木?你还是去娶你恩师的女儿吧!将来升到一品还有些许渺茫希望。如果我的眼光再高一点只怕你也配不上我。而舒大鸿于我有恩、对我有情给我无限的空问挥所长而不宥限于男尊女卑的迂腐观念他虽不懂营利之道但努力且辛勤地工作从不虚耗时光也不怠惰贪逸。陈公子这些德行怕是你做不到的;即使圣贤书中全是这类道理但在你而言只是用来考试而不在力行。你瞧不起的是他平凡、不够聪明、没有才学但我要一个有才学有功名的丈夫做什么?如果全天下有才学者皆自傲、皆似你那么我宁愿丈夫大字不识一个。陈公子你不坏相信日后是个好官但你太傲、太自我一时贪恋我的外貌而非份心起希望日后岁月能长进你的智慧、能开你的眼界心胸否则你这等好官只怕非人民之福。言尽于此就此别过。”她冷淡起身正好店小二端来饭菜她道:“随我端入上房。”再也不理会那陈贡生。
这番话对他是太过沉重了但不说反而不好。毕竟是未经人世洗练的年轻人二十来岁可能打一出生就浸在书中与世隔绝如今年少得志心狂气傲不说却是不懂一些待人处世之道。瞧瞧!光他那样心思就足以证明禁不起诱呀。也可能他读书读呆了以为“书中自有颜如玉”是指功名大成后随意可垂涎他人妻女而不必心虚因为有了功名就是一切。这样想他是有点刻薄因为这人除了心仪她、看不起舒大鸿外倒也算是孝子对他人也斯文有礼不是坏人。可谁叫她是被垂涎的人呢?哪能不气!气不过的是那个笨蛋舒大鸿老是行善助人却被那些受助者瞧不起!当他是无知好拐的莽夫气死人了。
正想踢开门才想到舒大鸿正在里面受罚不宜让外人瞧见便接过小二的托盘打他下去了才踢开门那呆子果然还倒立着汗湿重衫看来好可怜。
“下来吧!吃饭。”
舒大鸿气喘吁吁地翻身坐在她身边的椅子上。还不错原本他以为要倒立两个时辰以上哩。忙将汗湿的衣服剥了下来春天的低温对他没用他热个半死不瞬间已上身赤膊。
她拿出一块大棉巾擦着他的脸汗。
“你呀!老是气得我半死。”
“你气还没消呀!”他心中暗暗叫苦想着是不是还得倒立回去。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她往他肩头一槌却看到自己昨夜留在上头的爪痕忍不住泛起红云去翻出一瓶药在爪痕上轻轻揉抹。也亏得他皮厚肉粗什么痛感也没有。
“喂会痛吗?”
“不会啦。”这种小破皮在他辉煌的受伤生涯中不算什么。
“哪有人肉不会痛的。”
“可以忍受的范围内我都认为不痛。”
他身上的确有一些看来狰狞的疙。她一向不过问他以前生活的此刻忍不住好奇道:“你那个“范围”有多广?怎么决定的?”
舒大鸿回想了下这可得由他七岁时说起了。
“七岁时与爹去猎狐结果我跌入了其他猎户的陷阱中被铁齿夹断腿骨差点废了右脚踝幸好后来接好了骨二、三个月后又能跑跳了。后来我爹告诉我男子汉大丈夫要比别人更能忍以后受伤了伤口比这次还轻的全不许叫痛。也真奇怪受过那样的痛便觉得日后受了什么伤痛都不算什么了。然后随着我爹娘相继猎熊不成反而被熊追落山谷死亡我跟了乞丐师父之后常也有受伤的机会更觉得没有什么是不能忍受的了。”
她圈住他颈子身子依在他背后问:“如果有痛到不能忍受的时候呢?”
“那就找个没人的地方哭一哭然后快找草药敷上。”其实自从他学成武功之后已没有什么受伤机会了目前为止所谓的“伤”都是拜娇妻所赐。当她气起来时咬人、人、捏人……哎!都是小意思而已。常是她香汗淋漓气喘不已而他还无所觉咧。
季潋滟笑道:“真不明白你这样的人。在八岁失去双亲成长期间受尽嘲弄奚落竟还这般乐观以天下安乐为己任。为什么没有变成一个孤僻的怪物呢?”
“也不全是坏记忆至少老乞丐师父以及某些人对我都不错当然也有把我们当下贱人看待的。我是觉得一个人落难了遭遇了困难已经很可怜了怎么还有人在一边幸灾乐祸?所以我就决定一旦我身上有钱见着了可怜人一定鼎力以助不去嘲弄人家。”他不好意思地搔着头:“不过我一向不会赚银子要助人也有限。”
她推了他一下:“你呀!别哪天把我卖了我就谢天谢地了。”
“不会啦。”
随便一句戏言哪里知道日后当真会兑现。此时亲亲爱爱的闲聊谁也没搁在心上。不过日后还会不会有这等好风光那就……嘿嘿鬼才知道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