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2/2)
话未说完灵蛇毛臬忽地掠来笑道:“柳道长今日之事你看还算痛快吧!”一眼看到那少年文士不禁问道:“这位是谁?”
那少年文士厌恶地望了他一眼眉心微皱两眉之间现出一道很深的皱纹朝巴山剑客一拱手转身走了。
巴山剑客微笑一笑支吾他说道:“这是个故人之子想不到现在长得这么大了。”
灵蛇毛桌虽然有些怀疑但是却也并未完全放在心上。
灵蛇毛臬兴高采烈地夸耀着自己的行为。他本不是一个喜欢夸耀自己的人物因为他是阴沉的人但此刻他被方才所生的事深深地兴奋着因此态度也不免有些失常了。
这正如一个爱酒的人在喝了足量的佳酿之后的心情一样。
巴山剑客淡淡地敷衍着看到路上所剩下的只有小丧门软瘫在地上的身躯了。
那就是说地上的银子已被人拿得干干净净而拿了银子的人也早已走得不知去向了。
巴山剑客不禁感慨地微笑着勒转马笑道:“我们该走了吧。”
“这种是非之地我看还是愈早离开愈好。”一字剑程枫望了地上残破的银鞘一眼非常世故地接下来说道:“我们在江南人地生疏一些不必要的麻烦能够避免还是避免的好。”
鸳鸯双剑久居陕甘江南一带倒的确没有来过两趟。
灵蛇毛臬志得意满他说道:“对对我们也该走了。”他走过去朝仍倒卧在地上的小丧门刘定国踢了两脚。
刘定国悠悠醒了过来他方才穴道被闭此刻才解了过来重重呼吸了一口喉咙间像是塞满了痰重重地咳嗽了一声吐出一口浓痰张眼一看却见灵蛇毛臬正带着奇异的笑容望着他。
他挣扎着爬厂起来略为活动了一下四肢方能运转灵蛇毛臬一长身左臂如封似闭右掌的软鞭圈做一转横扫他的面门。
小丧门惊弓之鸟刚刚定了定神此刻又被骇出一身冷汗来竟连武功都像是全忘记了。
他错步拗腰鼻端尖风方过脚下一软又被灵蛇毛臬绊了一跤居然跌坐在地上连爬都爬不起来了。
灵蛇毛臬脸孔一板面上立刻换了一种神色厉声道:“青萍剑宋令公现在还在不在南京?快说!”
巴山剑客叹了一口气暗忖:“此人真的心狠手辣居然想赶尽杀绝了。”
小丧门略一迟疑灵蛇毛臬鞭梢忽然电射而出极快地在他脸上留下一道血槽他剧痛难忍堂堂昂藏七尺之躯竟痛得流下泪来。
“快说!”灵蛇毛臬催促着眼中的凶光连巴山剑客见了都有些惊栗的感觉。其实到目前为止小丧门刘定国还不知道他们究竟为会何苦苦寻访青萍剑在路上公然拦截劫车的原因他也并不知道。
他并没有将这事看得很严重竟说道:“宋老前辈隐居多年上月出山一次此刻想必也回来了他老人家并不时常出去的。”
他再也没有想到灵蛇毛臬追寻青萍剑的的企图几乎是惨绝人寰的。
灵蛇毛臬得到了青萍剑宋令公的确讯兼程而奔黄昏过后他们一行九人便已到了江南善之区的秣陵府。
入水西门直奔秦淮河畔的夫子庙风尘仆仆面寒如水的这一行九人与这金粉笙歌的销金之窟更是显得极不调和。
他们看起来也是在极力收敛自己的行藏也不愿显得大过特殊这并不是说他们对任何人有什么惧怕而仅不过是人类一种很自然的心理罢了。
夫子庙一带茶楼酒馆也很多这一行九人也知道自家的行藏太过扎目几人一商议分做了三拨:鸳鸯双剑带百步飞花是到街尽头的老正兴灵蛇毛臬七星鞭杜仲奇以及子母双飞左手神剑丁衣是到街南端的醉月楼。
巴山剑客柳复明却和受了伤仍未痊愈的汪一鹏以及汪一鸣昆仲一齐跑到香积厨去吃素菜。
几人这么一分散开目标果然减少了许多反正这几家酒楼彼此相隔很近若出了事情声息也不难相通何况他们也根本不在乎出任何事呢。
巴山剑客一领道袍背后却斜背着长剑打扮得非道非俗汪一鹏受了伤右臂夹着两块木块吊在身前连动都动不了一下这两人本该是这群人里最抢眼的人物了。
哪知夫子庙一带龙蛇混杂三教九流千奇百怪什么样的人都有根本没有将他们当做一回事看巴山剑客暗自生笑:“看起来我们倒多虑了。”
香积厨是一家很精致的素菜馆可是里面的菜据说全是用鸡汤火腿煮成的大家眼不见为净谁也没有去深究。
用鸡汤火腿煮的素菜口味自然好因此香积厨的生意也不错楼上楼下倒也坐了不少人香积厨有一个特色就是特别干净柳复明旅途劳顿骤然得到恁地好去处净了净面漱了漱口往精致小巧的紫竹椅上一坐的确舒服得很。
汪一鸣坐在巴山剑客对面举起茶杯来正想喝下忽然看到巴山剑客面容骤变忙也一回头却看见江南大侠青萍剑宋令公正含着笑容朝里面走过来虽然在他看来那笑容是极为勉强的。
任何人的心情恐怕都不会比巴山剑客此刻的更复杂了他和青萍剑宋令公本是至交他们相交了多年都是以道义为先此刻他看到青萍剑瘦长的身材清灌的面容以及两鬓微微斑白的头脑中灵蛇毛臬的毒辣手段又泛了起来使这位素性平和最无主见的玄门剑客一时竟楞住了。
此刻也不过是戌时方过距离灵蛇毛臬所计划的对青萍剑灭绝满门的时间还差着好几个时辰巴山剑客一瞬目看到江氏昆仲面上的神色也是阴暗不定的心里忽然动了一动。
青萍剑宋令公已含笑走了过来他仿佛什么也不知道笔直地走到巴山剑客的座位旁朗声笑道:“真是巧遇真是巧遇小弟足不出户已有多日想不到一出来就遇上了阁下几位。”
这声音这笑貌都是巴山剑客所熟悉的他心里一阵黯然对自己所作所为突然有了一种自责和不安的感觉。
这种感觉也不是青萍剑宋令公所能注意得到的他毫无拘束地坐了下来和河朔双剑以及巴山剑客随意笑谈着一点也不知道这面前的三个人竟是专程到这来取他性命的。
千万种感慨在巴山剑客脑海里闪过最后只剩下一种在他脑海里反覆不去。
“告诉他让他在这几个时辰里乘隙逃走。”他望了望河朔双剑看到他们脸上也有着惭愧的神色连说话时的态度都显得那么不自然了。
“但是我该怎么说呢?”巴山剑客心中仍然是举棋不定的。
他们四个人表面虽是在谈笑着一丝也看不出不对的神色来可是若有人知道他们之间的关系竟复杂至斯也会感觉到这种场面的尴尬几乎是令人难以忍受的。
尤其是巴山剑客柳复明他专程而来江南就是为了除去此人可是见了青萍剑的面他却不得不叙旧谈天这并不是敷衍而是一种出乎本性的情感的流露但这情况岂不是太奇异了吗?
终于已山剑客立下了决定的意念为着友情有生以来他第一次立下如此艰巨的决心也是第一次有了个奸诡的计划。
他再望了河朔双剑一眼看到了汪一鸣的手正不安地在自己下颔上移动着汪一鹏则用左手拿着筷子轻轻地敲着酱油碟子的边沿但是有一个事是可以确信的那就是他们面上的羞愧之色已远不及方才青萍剑走入时的浓厚了。
汪一鸣在桌子下面抬脚悄悄踢了巴山剑客一下嘴里却在和青萍剑宋令公扯不着边际的话但已可听出那是在敷衍着的了。
巴山剑客再一次下了决心不经意地站了起来缓缓绕到河朔双剑的身后两只手缩在宽大的道袍袖里却已力贯指尖了。
河朔双剑不疑有他甚至连头都没有回一下巴山剑客环顾四面的酒客然后走近一无所觉的汪氏昆仲两只缩在道袍里的手缓缓拍向汪氏昆仲两人毫未设防的背上。
这时若是汪氏昆仲中有一个偶一回身那么情况也许就会完全改变了。
因为巴山剑客所立下的决心并非是完全不可动摇的。
青萍剑宋令公坐在汪一鹏的对面这是一张并不太大的小圆桌子两人坐在一起那种角度远不如坐八仙桌子大。
是以巴山剑客此刻所站的地势是汪氏昆仲不回身绝难看到的而青萍剑一抬头却正好看他带着一脸奇怪的表情站在河朔双剑的身后他方自觉得有些奇怪。
在手指将要触及汪氏昆仲身体的那一刻巴山剑客突然加快了度骈指如风左指点在汪一呜的右肩井穴上右指点向汪一鹏左肩真穴上在他两人穴道被闭将倒未倒的这一刹那巴山剑客倏地两肘下沉以精妙的内家真力稳住汪氏昆仲将要倒下的身躯“砰”地一声汪一鹏左手的竹筷落在桌上他两人的头也向前虚软地搭下。
若非留意的人是绝难现这一招青萍剑也是出乎意外“噢”了一声惊异地站了起来巴山剑客赶紧以目示意口中说道:“令公兄汪氏昆仲大约是病了。”他又以眼色阻住青萍剑的问赶紧以目示意口中说道:“我们先扶他两兄弟回去找个大夫再说。”
青萍剑不禁更为怀疑但他知道巴山剑客的这一个举动绝不会无由而的勉强忍住心里的疑窦随手掏出一锭银子抛在桌上和巴山剑客扶着汪氏昆仲走了出去。
其余的吃客当然都以诧异的眼光望着他们但青萍剑宋令公在江陵府可称是妇孺皆知的人物是以也没有人怀疑到其他的事上面去。
走出香积厨是一条非常热闹的街道巴山剑客扶着汪一鹏慌张地左右回顾在人从中急地朝出城的方向而去。
青萍剑再忍不住心中的层层疑云脱口问道:“柳兄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巴山剑客一摆手道:“慢慢再说先出城要紧。”青萍剑疑云更甚往前又走了两步招手唤了一辆停留在酒楼门口的马车将汪氏昆仲扶了进去。
那车夫本也认得这位江南大侠巴结地问道:“你家要到哪块去?”宋令公道:“水西门外。”
车夫满脸堆欢一面回身关好车门一面挥动着马鞭道:“你家兴趣真好。”口中呼哨一声皮制的马鞭“吧哒”一响马车缓缓出城而去。
到了车厢里巴山剑客面上的神色才略为松驰一些才叹了一口气悄声向青萍剑道:“我说宋兄你也未免太大意了。”他缓了口气又道:“从此处出城要多少时间?”
青萍剑道:“很快柳兄这到底——”他方自要问及心中所疑之事却又被巴山剑客另一一句突兀的话打断了话头。
“宋兄家里可还有什么放不下的事没有?”巴山剑客突然问道。
青萍剑又一楞暗忖:“怎地他今日尽做些无头无尾的事说些无头无尾的话?”转脸一看却见巴山剑客脸上的神色甚是慎重遂道:“小弟家里大半是些近亲也没有什么放不下的事。”
巴山剑客柳复明一松气道:“这样还好——”青萍剑忍不住心里的疑团再次扭转话题问道:“柳兄今日到底是怎么回事?”
巴山剑客长叹了口气遂将事情的始未源源本本说了出来。
车厢里沉默了许久除了辚辚的车声之外巴山剑客和青萍剑宋令公没有说话河畔丝竹之声盈耳青萍剑探外望秦淮河畔月色甚美将秦淮烟水倒映得直如仙境。
“事已至此一一”青萍剑幽然叹道心中真是感慨万千。
巴山剑客接口道:“事已至此我看别无他法了宋兄你我都已届花甲之龄少年时的意气我看也该消磨殆尽了又何苦再和他们去争一日之短长!”唏嘘感叹英雄垂暮之情油然现于言表。
青萍剑双掌猛一击膝怒道:“我就偏不服老我倒要看看灵蛇毛臬那班人有多大道行?”他哼了一声接口道:“何况是在秣陵柳兄你且置身事外小弟倒要和他周旋周旋。”
巴山剑客轻轻拍了拍他的肩头道:“宋兄这又何苦如此一来武林中不免又要生出多少事端了。”他推开车窗月色从窗口照了进来繁星满天四野寂然马车早已出了城外了。
两人心事重重又沉默了许久巴山剑客道:“我俩足迹虽已可说遍及海内了只是塞外却始终未曾去过小弟早就有意去领略领略那大漠风光宋兄你是否有兴陪小弟一行呢?”
青萍剑感激地拍了拍他的手背远远突然传来一声夜鸟的哀鸣有风吹过吹得巴山剑客颊下的须髯微微飘动。
就着月色一看巴山剑客脸上的皱纹清晰可见。
“我们全老了!”青萍剑暗叹着一腔雄心壮志顿时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开始有些后悔后悔他不该参与熊耳山那一次事。
“唉!事过境迁还想它作什么?”他黯然自语道。
巴山剑客亦在沉思闻言抬头间道:“宋兄在说什么?”
青萍剑一笑展颜道:“我在说日后你我老兄弟畅游大漠风光该是何等有趣。”
巴山剑客了解地一笑突然道:“这姓汪的两个小子怎么办?青萍剑一皱眉道:“推他下车就完了反正再过几个时辰他们穴道一解难道自己还走不回去吗?”
柳复明笑道:“对!”随手就推开车门轻轻一推“噗噗”两声河朔双剑竟真地被推在车外了。
赶车的车夫听到有声音回过头大声问道:“宋爷什么事?”
青萍剑笑答:“没事。赶车的车夫噢了一声又问道:“你们两位现在要到哪块去?”
青萍剑略一沉吟道:“你将车往前面赶好了到天亮时走到哪里就算哪里。”
车夫慌忙称是。
巴山剑客忽然自怀中取出尺许大一个包袱包袱上隐隐还看得出一些已经暗的血迹道:“这仇独的残骨小弟也不想再带在身上了。”随说着话随手一抛将那包袱抛在车外。
青萍剑一皱眉低声道:“你又何苦将人家的尸骨抛在这荒地里呢?”
他又叹气道:“但愿仇独没有后人不然这血海深仇怎么报得清呢?”想到自己所携走的仇独残骸此刻仍堆在家中旧物间里心里又不觉一阵歉然。
“宋兄那‘十年之后以血还血’八字到底是否兄所写的?”
巴山剑客问道青萍剑宋令公微一摇头并没有回答他的话心里仿佛在思索着一个难解的问题。
车辚马嘶车行突急晃眼便消失在黑暗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