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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与“囚”(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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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虽生长在省城,但与堂兄很熟,他每次到省城来开会总是住在我们家,他是个很能干的中年人。我的推荐信果然起了作用,副班长被安排到县民政局食堂做临时工,他的再复信中没有半个谢字,只是歪歪扭扭地写到:“我没有白认你这个兄弟......。”我感到从未有过的心安理得,仿佛又看到副班长那副宽厚结实的背我上医院的肩膀。

我当兵那时侯,延安还没有通火车,偶尔出差去趟延安市,回到县里便是给战友纷发捎带短缺品,那时的延安市,也只是一条绕着宝塔山分叉的大街道,最繁华的是延安市唯一的百货大厦,而那时我最钟爱的去处是延河饭店对面的新华书店。

1998年chūn天,阔别陕北近二十年的我,率领我的团支部全体成员,乘火车再一次踏上了黄土高原,延安的变化使我感慨万千,随行的小青年们不明白我为什么那么信任高原人,买东西不还价,对当地人说话处处谨慎,怕伤其自尊,有人问我:“你为什么那么在意这儿的人呢?”我认真地回答:“快二十年了,这里改变了许多,惟有人没有变,因为,我坚信他们的人品。”通过几件事的证实,他们渐渐同意了我的做法,我骄傲地告诉他们:“陕北,是我的第二故乡。”

在我当兵的第二年,已渐渐蜕去了一身顽皮,最大的兴趣转到了县新华书店,每个星期天必去,风雨无阻,那时我已是中队的文书,不必上哨,只要算准了归队时间,在书店一泡就是五六个小时,肚子饿了便到对面胖婶的削面馆充饥,久而久之,和胖婶成了熟人,另有原因是那个曾蹲过号子的男孩常在这里帮忙,他已经是我的好朋友了。

这天又是个星期天,我到县邮局发了几封信,出来后便往胖婶的削面馆去讨口水喝,高声大气的胖婶见到我,便扭头冲里屋喊:“三蛋!中队那个猴娃娃(小孩)来嗑(了)!”男孩便从里屋出来,抱怨胖婶:“别老叫人格(人家)猴娃娃!比我大一岁咧!”憨厚朴实的胖婶笑到:“我看比你面嫩,哪象你黑粗黑粗的一脸老相。”我有点不好意思,胖婶慈祥地看着我问:“饿不?妈妈给你削碗面?”我连忙摇头:“刚吃没一会儿。”她点点头:“噢,吃了就好,我娃可不敢饿着咧。”

三蛋有点不耐烦了:“好胖妈,你快去和面吧,让我们俩独独儿谝上一会儿?!”胖婶亲昵地削了一下他的后脑勺:“你狗rì的现在就烦我?还等你养老送终哩!”说完便去和面了。三蛋给我盛了碗面汤,二人坐在桌前聊起来,小县城里冷冷清清,只有逢集的时候才稍显热闹,坐等客来是常事。

他问我:“今儿格(天)咋没逛书店?”我边喝汤边说:“那儿的书我都快翻遍了,最近也没有进新书。”他点头噢了一声。这时一辆兰sè卡车停在饭馆前,车上下来的是一位又高又壮的司机:“面多钱一碗?”三蛋答到:“三毛一碗,肉哨子五毛。”司机想走:“县东头比你们便宜一毛。”三蛋起身拦住他:“叔,咱这儿给你便宜一毛五,坐。”然后朝里喊:“胖妈,有客来!”司机坐在了另一张桌子前:“要碗肉的,快些,我还要赶路哩。”胖妈大声应着:“一下就好!”三蛋赶忙先给司机盛了碗面汤。

过了不久,又有几辆车停在了饭馆前,三蛋一次次地解释着价格,我便问他:“有没有笔和纸?我写张价格单贴上,省得来回解释。”他兴奋地冲里屋喊到:“胖妈!快把小黑板拿来,让我哥帮你写价格!”胖妈从里屋拿出块小黑板和半截粉笔,我和胖妈商议好价格,便很快写好了,胖妈望着挂出去的黑板,十分赞赏地点头称道:“妈妈不识字,但看着好的很,比文化馆的老刘写得还好,这下我可风光了!”三蛋得意的说:“老刘才上过初中,我哥是高中生,还会画画哩!”。

我被三蛋几声哥给叫晕了,忘形的说:“既然认我当哥,不如跟我学写字?!”三蛋瞪大了眼睛看着我:“真的?你不嫌我笨?”我认真地点头到:“只要你肯学,我尽全力,兄弟嘛!”他楞住了,在一旁的胖妈激动地又在他后脑勺上削了一巴掌:“傻小子!还不快拜师傅?!”三蛋竟认真地给我鞠了一躬:“老师!”我脸有点发热,非常尴尬:“别这么叫,叫哥就行,我正好没有兄弟。”。

胖妈在旁边已是热泪盈眶,边撩起围裙擦眼泪边对三蛋说:“真格是好!我娃有福,认了个好兄弟,你大你妈在土里也安宁了。”她掩饰不住过于激动的心情,擦着眼泪转身进灶房去了。

上课的时间约在每周rì上午,胖妈把她外孙用过的课本都找来,从不打搅我们在后屋的“课堂”,只是偶尔进来送壶开水,然后笑荧荧地出去。三蛋的态度十分认真,我从点横撇捺教起,声母韵母一一攻破,他很聪明,布置的作业很少出错,并且非常珍惜我从队上领来的纸笔。冬去chūn来,不到半年时间,他已经学完了小学三年的课程;一年以后,他已从目不识丁达到了小学毕业程度,家信、rì记、面馆里的一般帐目都不在话下了,面馆的价目牌再不用我动手,最可贵的是他学会了查字典和打算盘,到我当兵第三年时,三蛋已经是一个怀抱字典、酷爱看小说的“文化人”了。

我感到无比欣慰,同时心情也一天比一天沉重,因为这年秋天,我就要复员了。那时,我才深深体味到当初副班长临走前的心情,三年来与我朝夕相处的战友,不久便要各奔东西;整天跟在我屁股后面要学口琴的小李,缠着我要学书法的小支,让我教他画素描的小沈......不久将成为“老兵”;派出所爱唱信天游的老钱不久将失去我这个铁杆儿歌迷;还有三蛋和胖妈......想到这儿,我的心象盐腌过般难受,总觉得沉甸甸的,尤其是三蛋和胖妈,他们的情感质朴而厚重,他们是属于高原的,这里虽然暂时贫穷、落后,但他们坚韧不拔的生活态度使我无法忘怀,对于他们那份眷恋是永恒的。

终于到了该走的时刻,我抽空到胖妈的面馆去告别,三蛋不在,到县供应站帮胖妈结帐了,时值午后,面馆十分冷清,我把随身的小收音机和字典留给三蛋,还有一幅提前为胖妈写好的chūn联,心情沉重地说:“妈妈,我复员了,明天就走。”。

胖妈是个好动感情的人,但此刻却微笑着安慰我:“好娃娃,这是早晚的事,你总不能在咱这穷山沟盛一辈子吧?rì后不要忘了妈妈就行咧。”她的话句句刺痛我的心,我起身向老人辞行,她问到:“你不等三蛋了?你教他念书,连个谢字还没说哩。”我用陕北话说:“自家人,谢甚哩!”说完,便转身走了,走出不远,我凭直觉感到老人一直在目送我,一回头,果然见老人撩起围裙捂住脸在抽泣,在浓重的夕阳里,她被晚霞罩成剪影,在我的视线中显得从未有过的高大——这,是我另一个母亲,是黄土高原的母亲。

第二天一大早,天刚亮,我就被指导员叫了起来:“小子,还睡懒觉呢?去延安的车快开了,起来收拾一下,吃饱了好回家。”指导员比往常慈祥的多,这几年,我这个顽皮兵没少给他惹事,他总爱在批评完之后加一句:“你怎么老长不大?”现在我似乎长大了,但却要回家了。

我的行李早就被小支他们收拾好送到车站去了,早饭后,是一阵挥泪大告别,我和另外两个复员兵依依不舍地迈出中队的大门,这一去,竟是永不回头......

到了车站,小李早在站口焦急地等着:“班长,怎么才来?车就要开了!”我笑骂到:“鬼东西!盼我走呀?!”他委屈地快要流泪了:“谁那么想了?!”我拍拍他的肩膀:“眼泪真方便,马上就是老兵了,注意点儿形象?对新兵好点儿,给你的地址别丢了,回家探亲来看我?”他含泪点着头。上了车,几个占座的新兵起身换我们,等车发动时,第二次挥泪告别的*再起,车驶出了车站,向三年前我来时的方向驶去......

大约五分钟左右,车驶出了县城,由西向东划了道弧转向了正南。车行40公里后,将到达延安市,再在那儿买次rì的长途车票回省城,而到了省城,我又要和同行的两位战友分手,他们将乘火车返乡。近rì,告别的仪式特别多,一次次的情感撞击,促使我真的长大了,从一个16岁的“娃娃兵”,一下变成了一个挺拔强壮的成年汉子,是黄土高原成就了我青chūn的第一页。

车驶出县城约两公里,被前方路旁的老乡挥手喊住,在陕北,这是很平常的事,这也是老区的服务特质,不知多年后的今天是否仍如此?车停靠在路旁,有人往车顶上放重物,我和战友聊着等待开车,突然,我靠的车窗被人重重的敲击着,我扭头一看——是三蛋!

我连忙推开玻璃,探出身子:“你咋来了?”他眼里含着泪:“这儿离果园近,方便,我把苹果捆到车架上咧,到了延安叫辆三轮儿,站上有寄存的,咱的袋子上绣着冯字,没甚好的给你带......”他哽咽住了,他已是泪如雨下了,伸出双手,我第一次握住了他那双粗糙厚实的大手,这也是最后一次握手。

车开动了,二人都不舍得松开手,终于,他被甩到了车后,他站在那儿,挥动着手喊着:“哥!别忘了我!别忘了陕北!”望着他强壮的身影,笔直地站在那儿,我突地想起初识的他:这就是那个光着身子跪在炕头的男孩吗?这就是那个企图逃跑被我踩下墙头的囚犯吗?不!他是那个帮我推水车的高原汉子,是那个认真求学的踏实后生,是黄土高原最后一个为我送行的兄弟!

那一口袋重重的苹果,会压弯我的腰,那是一份我无法承受得起的厚重的高原之情。

(盛顺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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