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示之以诚（2/2）
王晋惨然起身，恭敬地对韩泰拱拱手道：“韩兄，我王晋做人虽不敢自称光明磊落，但也不是虚伪小人，只是误会结成，我当时也有苦衷在心，既不敢用虚言假语哄骗友人，又无法直言相告，只得敷衍而过，却不是有意欺瞒。兄若不信，王晋虽黯然，也只得徒呼奈何?”
看王晋神情很是内疚难过，韩泰脸色这才稍好，温言道：“那现在又为何直言坦诚？你如一直瞒哄，某不知，却也不会如此痛责于你。”
王晋闻言脸色顿变，仿佛受了很大的侮辱，生气道：“韩兄莫非真把王晋视为龌龊小人？先前不能据实相告，虽有苦衷，但晋心中实是自责难堪，如还欲一直欺瞒，却又将真挚友情放于何处？又有何面目面对韩兄对我一片赤城之心？”
听得他生气之语，韩泰却不怒反笑，抚掌大笑道：“三郎勿发怒，为兄刚才不过是戏语于你，却并未真得对你生气。”
王晋闻言愣怔，呆了半响才疑惑道：“韩兄竟不怪责小弟？”
“有何？”韩泰微笑道：“干谒、行卷，谁个不为？世情大抵如此，即便是我等世家之族，也需安排专人上下打点。至于欺瞒之事，我也知你必有隐衷，如果不然，又不是甚羞惭之事，有何说不得。三郎请放心，为兄即便再气魄狭窄，怎会气恼于你？”
王晋目光复杂地看着韩泰，心中确实为其对自己真诚的友谊感动不已，沉默半响，才道：“韩兄，我实在是惭愧啊！”
韩泰连忙摆手道：“切莫再说此话！三郎既已坦诚，便是当我韩仲宣为真朋友，朋友贵在交心，不须这多客套。三郎，我且冒然问你，你欲赠送神符琵琶的大官人到底是哪位？如果有难为之处就暂且莫说，某之意只为帮你参考一二。”
“韩兄说哪里话？王晋既然对兄坦诚，又有何事说不得。”王晋顿了顿，接道：“这位大官人便是当朝礼部侍郎、中散大夫窦昭窦大人，因其与家师‘益景山人’宋夫子昔日为同窗好友，所以晋欲投其所好，行卷其下，如能得其赏识，来日大考也能增些胜算。”
韩泰闻言皱眉道：“却是此人！三郎，只怕你这琵琶宝物是要白白耗费了。”
王晋故吃一惊道：“韩兄此话怎讲？”
韩泰犹豫了一下，还是说道：“窦昭大人自号‘清慎贞士’，为官廉洁正直，最是厌恶官场陈腐习气，往年求得他门下行卷的士子文人，如果只为谈经论道，舞文弄墨，那便欢迎，如果还欲有所图谋，却是再无可能。试想以窦大人如此的清廉性情，你那宝物最后不是要白白浪费吗？”
窦昭是个什么人物，王晋不用韩泰提点也是知道的。
此次从家乡动身前，自己的老师—宋公普先生曾和他好好谈论了一番，依着宋夫子的建议，王晋应该把行卷的重点放在他另外几位知交好友身上，虽然这些人官小位卑，但总比油盐不进的窦昭要好得多。
窦昭其人，虽然昔日和宋公普相交甚厚，但此人重声誉爱面子，很难请动他为王晋公开推荐。
但王晋依着宋夫子对其人的描述分析后，觉得窦昭这个人，如果找准喜好弱点，或许会是更容易撬动的一块靠山。
而窦昭的身份地位，以及其作为今年进士科主考官的优势，更使他成为决定王晋命运的关键。
这样的人物，如果真心帮忙，一个可以抵得上十个、几十个权贵人物。
动身前，王晋便把自己的目标，锁定在了此人身上。来到京城后，平日和众士子，尤其韩泰、许昼两位“贵族地头蛇”的交往闲谈中，更是对这位主考官大人的平日性情有了进一步了解。
窦昭其人，在人们口中，是官场中难得的淡然高洁之士，性情潇洒逍遥，重视声誉，酷爱收藏珍玩古物，所以他有两个逃不脱的弱点：一：重俗名；二，重玩物。
重俗名者，清高也不过是自明清高；贪图世誉，更是用心不正。真正高人清士，筚路蓝缕，两袖清风，呼啸山水便能自得其乐，又怎会过于在意自己的名声？
收藏珍玩古物，或许有其喜好之心，但贵重奢物，必惑其心，如贪心过重，对某些事物太过执著，便已不知觉中落了心障，有心之人，寻得适当机会投其所好，必能竞其全功。
这个道理，是王晋从记忆深处一句模模糊糊的话总结出来的，那句话的大意就是：不怕领导有原则，就怕领导没爱好。
这里的领导，他窃以为可以引申为“上官”。
依着王晋的打算，来到长安后，将寻合适时机，携带宋夫子亲笔书信拜见窦昭，联络感情，打好基础。
再挑其心情愉悦之时，以奇财珍物打开其心理防线，然后缓缓图之。
但不成想无意间被友人误会，莫名其妙地得了一场清高的气节名声，让他暂时打消了原先的计划。
这番阴错阳差的误会，及意外和韩泰的结交，使王晋临时修改了自己的计划，思谋让行动更为稳妥些，这便形成了今日王晋邀韩泰陪同去购买琵琶，之后又惭愧坦诚一切的情形。
计划的重心，已经落在了韩泰身上，成功与否，绝对考验他这个人是否真可交往，以及他对王晋的友谊是否真挚。
也许计划还可以更为稳当些，那便是王晋把一切都瞒着韩泰，让其在懵然无知中随着自己的安排行事，等到他不知不觉中帮了大忙，或许还依然毫无所察。
但这番打算最终还是被王晋自己否决了，他不想担着万一的风险失去友谊。
韩泰是一个难得的可以真诚相交的知心朋友，王晋相信即使自己把一切坦白，也会得到朋友的谅解，且很可能会主动提出帮忙。
有时候，即使你是一个再深沉再防备的人，也不需要对知心朋友隐瞒所有，坦诚的结果可能得到更好的效果。
再者，王晋也不希望将一件简单的事情搞复杂，如果韩泰真把自己当朋友，必会义不容辞帮助自己；如果不然，即便费劲心机，别人也未必肯花费一点周折帮助你。
按现在的情形，王晋赌对了，不仅赢得了韩泰的理解，而且他的坦诚更让朋友对自己看重。
当然，王晋融合后的思想虽然渐显成熟，但手法还显拙劣，他这次只是凭着感觉觉得该如此行事，还没有形成自己的一套思想和做事原则，所幸，他的感觉很对，有些时候，堂堂正正去办事，要比小鸡肚肠算计，来的更具效果。
先贤曰：以正合，以奇胜，奇谋算计只能作为一时之权益，万万不可依为价值主观。
王晋由此，获益良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