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窦昭（下）（1/2）

“什么？宋公普竟是汝授业老师？你，你怎地不早说？”

窦昭吃惊下脸色微变，他先前随意问及，并不指望王晋会对官学几十位老师中的一员了解太多，不过是想打听下老友的大致近况，却没想到王晋竟然会是宋公普的亲传弟子。

既然是公普兄的弟子，来长安也有些时日，为何不来拜访自己这个有可能助力颇大的主考官呢？

如果不是韩老三推荐，这王姓贡生还不知要什么时候才会来拜见自己，难道年轻人真的不知其中的利害干系？窦昭心中不免泛起了疑惑好奇。

早说有甚用？只怕我一进长安便巴巴地拜访你也没什么大用，反而会被你轻视！王晋暗自嘀咕，口中却诚恳地解释道：“还望窦大人见谅，晚辈不是不想早点来看望老大人，只是碍着人言可畏，此时正是非常时期，为着大人的清誉，晋实不敢徒以私事扰烦大人心绪，再者也不想落下个趋炎附势之名。所以，原本晋打算大考完毕之期再来拜访大人，不成想新近所作几首小诗无意为韩兄叔父三原公知晓，继又推荐给您，晚辈懵然间得到大人的殷殷邀请，也不敢故作清高、推辞不来。”

窦昭心情复杂地看着神色恭恭敬敬的王晋，久久没有言语，他心下的惊讶震撼，实在难以言说。一方面王晋竟为昔日老友宋公普弟子；另一方面，这少年来到长安却一直不来向自己走动关系，却原来还有这般内里苦衷，也让他颇为感慨不已。

前些时候便听得今年考生中出来一位与众不同的高洁之士，不屑行卷钻营走通关系，自己还当众赞扬过几番，也便记下了这个考生的名字—王晋，现在再结合王晋因担心影响自己声誉而竭力避嫌的节操，心中对这个年轻人的看法更是提高了几分。

虽然此子种种作为免不了或许有作秀的成分，但这个世上，又有几人能完全舍弃切身利益而保持清白高尚的精神？

即使当初自己隐居终南山，授业讲课，其主要目的还不是想博取世人的称赞和崇高声名？

有时候，看一个人，不要只猜测着人家的所思所想有什么算计谋划，更要着重此人的所作所为是否良善，即使一个心怀意图的人，如果他所行的事一直都是好事，那么即便别有心思，也不要求全责备。

“公普兄的书信你可带着？”良久，窦昭才悠悠道。

王晋恭声道：“晋受邀来前，便担心老大人见问，书信已带身上。临行时，宋师语重心长，切切叮嘱一定得看望老大人是否身体安康，并称几十年老朋友天隔两方，着实想念得很。”

“且将信拿来吾观之。”

王晋闻言忙把信拿出来呈给窦昭，这封亲笔信，数十个弟子中，宋公普只为爱徒王三郎一人写就，其余等人比如陈亮陈自明压根是不晓得的。

缓缓打开书信，窦昭叹道：“王晋，你可知道这封书信的价值？以你的才学，如果凭借此信，再得老夫片言推荐，大考之期也能增几分胜算。恩，外面都传言吾从不提携后进，却不知老夫实乃是一直未遇到可堪提携之才。朝廷取士，贤者居之，既然开了推荐之门，当然不是区区一个考试就决定所有。如能及早得识才学文雅之士，本官也能在大考选拔时参考一二，才能不负了圣上开科选士之良苦用心。”

王晋垂首听教，恭声道：“大人说得甚是，是小子思虑不周了。”

见王晋“知错能改”、神情恭敬，窦昭点点头，缓缓打开书信，心神集中在了老友亲笔写就的字里行间。

信中，宋公普并没有多提王晋的事情，大部分言语是对老朋友的叙旧念询，虽然其中充满了挚友间的殷殷关切和温暖，但窦昭心中并不好受，看来公普兄也了解自己当官后的种种作为，知悉自己“铁面不徇私”的严刻声名，虽说聊聊数句无不透着对这个弟子的喜爱，但对自己并无多求，只希望在力所能及的地方不妨帮衬一二，如有难处也便罢了，语气中有一种生疏客套的味道，这让窦昭心中很是伤感。

怀着复杂的心情，看着信上曾经无比熟悉的字迹，多愁善感的窦昭不免想起了往日种种，感慨万分间，当年公普兄对自己的照顾和鼓励情景再次涌上心头。

…………

窦昭只顾着想自己的心事，不免冷落了王晋。

王晋看他脸上神情一会似沉醉缅怀，一会又似自责惭愧，知道这封书信可能勾起了窦大人某些往事回忆，哪敢出言打搅，只得局促地坐在胡凳上，耐心等待对方开口。

过了良久，窦昭才悠悠叹道：“罢了，罢了，往事怎堪回首。王晋，老夫忽感身体不适，今日相谈到此为止。恩，你先随仲宣贤侄回贡生院，过得两日，如再得佳作，可径直来老夫府上呈见，待会离去时拿上一封老夫的名刺，再来时便可让门人直接引你来见。”

王晋心中叹口气，知道今日用药过猛，也许效果更好，但今日想再谈其他事却是不可能了，只得恭声应了，等候片刻，待得韩泰返回，便向窦昭行了礼，两人出府而归。

虽然最后窦昭因为心情纷杂而冷淡了自己，但王晋认为这次拜访的效果还算不错，尤其是宋夫子的书信可能比想像中更具杀伤力，于是心中大定，耐心地在琼华院修心养性了数日，就在王晋犹豫着是否拿着新诗再去拜访一回“趁热打铁”的时候，窦府终于派人来相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