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云幻(2/2)
“还用得着我说,别人自然也是有眼睛的,难道看不出你的状态?”林婉不给他回嘴的机会,又道:“你刚才那一笑是什么意思?”
一笑?是了,就在刚刚不久,我也曾那样畅然一笑过了。可为何看着她那冷漠的神情,心中依然会疼痛?这终究不是能一笑而过的事吧,只是想让自己也坦然一回,至于坦然之后的那些凄惶和不甘,就任它们留在胸膛里吧,那总归是些不能拿出来与人分说的东西,久久的停放在一处,终有一天会淡去的。
始终不是一个洒脱之人啊,这世上总有些让人不得不执着之事。呵,那个老家伙下山时的背影倒是尽显洒然,难道丢却了一身的修为,真的像丢弃了满身包袱般的轻松吗?就是不知道他是不是也有萦纡胸怀终不能让自己尽情一笑之事?话又说回来,自己若是洒脱之人,又何至于今日今时。
“那一笑吗——难道斯时斯景,还不够博我一笑?”
林婉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缓缓摇头道:“算了,其实我也并不是真的想知道。”
冒襄回过身来,刻意不去理会她语气里的冷漠。黄土枯木,满月长空,空气里仿佛也透着苍凉的气味,可这苍凉里仿佛也带着悲壮与雄奇,不为别的,只为那一前一后站立的男女。不管他们此时是否还能完整的迈出一步,在渐渐向他们走近之人的眼中,他们的形象已然不可磨灭。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冷气,试图稍稍减缓喉管中的灼烧感觉,道:“你曾想过,自己会葬身于一片莽莽黄土之中吗?”
“我等修行之人,夺天地造化为己用,行的本就是逆天之举,遇上这等劫数也算平常。”林婉的气息一起一伏,分明是在运使法门积蓄残力,可听她呼吸中的断续节奏,想来也是无甚进展。可她的声音里听不出丝毫沮丧。
冒襄摇头道:“逆天之举?原来你修的道与我所知并不相同。”
“那又如何?你我的道,谁对谁错,也再无法验证了。”
冒襄忽然哈哈大笑道:“怎么?堂堂的华山林婉也有气沮的时候吗?我还期待着日后与你以剑论道,试一试你到底有没有资格压宁掌教一头呢!”
“看来今日之局,终究是有一个定数了。”凌海越的目光始终不离林婉,今夜第一次真正松了一口气。
洪崖先生默默不言,忽地轻拍驴背,那名唤“雪精”的驴儿极通人性,自个调转个头,载着自己主人“得得”的向远离战场的方向走去。
凌海越大讶,高声道:“怎么先生这就要走?难道不亲眼见证火凤仙子的陨落?”
蹄声不停,依旧不紧不慢的走着,那洪崖先生背向着他,轻声道:“事已至此,更有何看?我不愿见一代英雌临终之态。”
“既然如此,先生走好,日后还多有倚重先生之……咦!那是什么!什么人?”凌海越本还在与他客套,可眼角余光忽地扫到一道剑光瞬间穿过战场的夜空,与场中一人擦肩而过,血雨飘过,一名即使是凌海越也倚为臂助的天山修士就此殒命。
凌海越高叫的同时,洪崖先生也微微一震,雪精也终于停了步子。
凌海越运足目力,穿透浓浓夜色,终于看清了场中多出来的那一人。那是个深目鹰鼻的青年人,虽然面容不类中原人,却也有一种独有的英挺俊美,就那么斜提着长剑闲散的站着,便透出一股无法言喻的威压之感。而额心那颗深紫色的抹额,更是增添了几分妖异的魅力。
“他是什么人,怎么我从未听闻过此人……”凌海越在脑海里苦苦思索,却也找不到能对的上号的,不自觉便呢喃出声来。
洪崖先生一震之后,又拍了拍驴背,驾着驴儿再度远去。
凌海越大叫道:“先生难道不想上场一搏,就甘心坐失这等千载难逢的良机吗?”
“只听其剑音,便知是绝顶高人。今日之事,不可为矣。”
凌海越难得一见的失态,憋红了脸喝道:“我虽有伤,但先生与我未必不能和他一战,今日若放走了林婉,以后就再无可能了!”
“生死之事,俱有天定,事已至此,又何必逆天而行?”声音飘飘忽忽,驴儿走的看似很慢,片刻之间却已去得老远,洪崖先生的背影渐渐被夜色吞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