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张爱玲的“月光色”的记忆（2/2）

唯有那口从祖父那里传下来的老自鸣钟在慢条斯理，发出单调的声音，在这让人感到颓废的chūnrì的午后滴答滴答地响着......

忽然，父亲从榻上跳了起来，把那管玉制的烟枪“啪”地一声摔在地上。顷刻间，一瓣瓣的玉石碎片在地上绽开。

他指着张爱玲的鼻子说：“好啊！这些年来，我供你吃，供你穿，又让你读书。现在翅膀硬了，想飞走了！你一定是受了别人的挑唆，你说，你说，是不是？！”父亲气坏了，大发雷霆。骂女儿崇洋媚外，更是生气张爱玲受了母亲黄逸梵的挑唆。

继母在一旁更是恶劣，指桑骂槐，刻薄的语气倒又不像明媒正娶的大家千金了，煽风点火的模样还装着一脸惋惜的样子，那神情好像是看到一个好好的姑娘正要往火坑里跳。她充满鄙夷地又愤愤然地说：“你母亲离了婚还要干涉你们家的事。既然放不下这里，为什么不回来？可惜迟了一步，回来只好做姨太太喽！”

这不像是大宅门里走出来的人说的话，倒像《金锁记》里的那个小户人家出身、刻薄狠毒、心理变态的七巧的口气。为了这句话，张爱玲永远无法原谅这个女人。如果说父亲的雷霆之怒张爱玲还能够忍受的话，继母尖酸的态度却让她耿耿于怀，以至于几年之后提起仍然恨意难消。

张爱玲在那唇枪舌战前只有望风而逃。张爱玲生气地看了后母一眼，没有再说话，回到自己的房间，觉得父亲的家越来越像一个沉重的梦魇般压得她喘不动气，母亲家里欢快的zì yóu空气和文明生活与这里是多么的不同。这个家庭虽是望族，她打量着几经磨难后仍有祖上遗物的家，从心里感觉到自己对这个家庭已经没有了丝毫的留念。但父亲的束缚是严厉的，她无法想象如何能挣脱得了他的控制。

静静的夜晚已响过三更，张爱玲望窗外明晃晃的月亮，心底就是月光般的悲哀，明净得没有余地。这月亮是不会改变的了，虽然沐浴它的光泽的人们世世代代地在这人间挣扎、奋争，但最后仍旧在这月亮清光的照耀下，走向死亡。张爱玲对着月亮想着：不知几十年后他们张家这座老宅有谁像她这样面对月光寻找一个家族的兴衰。那时会有什么呢？那时无论多么红火，是与她不相干了。张爱玲闭上了眼睛，一颗水晶样的泪珠顺鼻梁悄悄地爬过，她甚至都不愿意擦掉它。在这个明净的夜晚，在这个明镜似的月sè下，张爱玲痛苦地对着雪白的月sè流出了绝望的、伤心的泪。这绝望的、伤心的泪是对这个家族的最后的纪念。

张廷重不了解张爱玲，张廷重把女儿想出国留学的想法一味地怪罪黄逸梵。张廷重是最讨厌女人出国读书的。在他的内心深处，对黄逸梵是有感情的，他总觉得是“出国留学”毁了他们的婚姻。虽然，这仅仅是表面原因而已。他清楚地看到了两个曾经是与自己最亲密的人――妹妹张茂渊、妻子黄逸梵――回来以后的两个女人对自己的态度。妹妹张茂渊早已与自己分家，独门立户，而且兄妹很少有来往。妻子黄逸梵则决然与自己离婚。如今，女儿也要走上这条路，走上背叛自己的道路了。这些年来，一直是他花钱抚养着张爱玲长大。而她最终还是走上了母亲的路。在张廷重看来，也就是走到与自己相敌对的阵营里去了。

因为他的坚决反对，张爱玲的留学事情就暂且搁置来......

我借着一盏银灯，将月光sè脚下的路照得清清楚楚，我在月sè下追溯着张爱玲在那老房子里隐隐约约的、微微凄凄的哭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