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弗洛伊德引出的探讨(1/1)
时间飞逝,转眼开学已有半个学期,而我的生活却并未有大的变化,依旧是读读哲学书,与Orange通一通信。那次与猹长谈的情景也渐渐从我脑中淡去,我甚至回想不起来那天自己究竟同她谈了些什么,依稀记得她画了一幅画,仅此。况且在某些问题上我是不愿深入探究的,这种思索对我来说并没有丝毫的意义。康德是不是阳痿同我们之间在哲学、艺术方面的交流也完全没有干系。而后我又见了几次康德,一次是他开着那辆枣红sè的东风四轮来学校找我,请我帮他撰写一篇大标题为《浅谈弗洛伊德情结在费里尼梦中的表现》的影评,因为负责这个板块的女编辑要休产假。我也到过康德的家中两次。很庆幸,那几天薇薇安由于一些事情在身并没有和康德在一起。其实我那时的心绪很复杂,庆幸之中伴有失落,却也难以区分两者之间究竟是哪种情绪占了上风。模模糊糊的我竟想到了梦中那个辫子披散开来背影形同Orange的女人。猹对于我总是有一种莫名的吸引力,然而此引力却伴随着内心深处的厌憎与拒斥,以至令我产生一种错觉——猹是在一步步向我逼近,无论我情愿与否,她都伸出手来触摸我的心灵,而另一只牵着康德的手在渐渐松动,张开。伴随着那“可我依然爱他”的虚假诺言,将康德置在了岩层裸露的悬崖的危险边缘。
康德在郊外有一栋别墅,是那种典型中国乡村的建筑风格。两层小楼外边是一个宽宽大大的化粪池,旁边有一口机动水井。室内装修得很简朴,除了必要的桌椅、台柜、厨具和家用电器外,并没有什么别致之处。墙壁上贴的大都是一些哲学界和艺术界天才人物的肖像,包括他欣赏的加缪、米勒、舒伯特、布烈松、弗洛伊德、陀思妥耶夫斯基等人,咋一看还以为是中小学的教室*。地板是木制的,平平整整,墙角则横躺着传统乐器二胡和三弦。养了一猫一狗,且都有各自的名字。白sè稍胖一些看起来较为可爱的母猫叫玛梨亚,黑黄相间且瞎了一只眼睛的骠悍公狗叫耶可瓜。据说它们很要好,有时也打打闹闹。康德不工作的时候,便将这两个小东西请进客厅来,边看它们嬉闹,边用娴熟的技法拉着阿炳的《二泉映月》,甚是逍遥。
我将打印好的文稿放在康德的书桌上。他请我坐下,起身泡了两杯龙井——他最喜爱的茶。记得我们初识时便是以茶代酒,几年过去了,唯独在这一点上他没有变。他的书房并不宽敞,但物件摆放的恰到好处,总体说来sè调偏于yīn冷灰暗。笔记本电脑在书桌旁,墙壁东南角立着的方形书柜好似古铜sè的巨人,北欧主神奥丁一般。架上书籍的数量之多足以令每一个自诩熟读百家藏书万卷的人汗颜。然后就是一个挡在门口,靠近走廊右侧的玻璃鱼缸。那仿佛是一个奇幻的玻璃jīng灵——微缩的房屋,垂钓的老翁,褐白条纹相间的卵石,还有在青嫩的水草中穿行嬉戏的鱼儿,共同构成了这yīn郁房间中难得令人jīng神振奋的明快物件。
随后康德走近书桌旁的高脚转椅坐了下来。他拿起我的文章,却似乎并没有用心在看。翻了两页,又合上。沉思片刻,从上身衣兜的烟盒中掏出一支大中华,用嵌有贝多芬头像的铜制打火机点燃。“你不吸的。”他冲我笑了笑,起身打开排风扇。“弗洛伊德。你对他怎么评价?”
“对心理学我并未有过深的研究。”我如实回答。“弗洛伊德文集倒是粗略读了一遍,最为著名的也就那几本,如《jīng神分析引论》,再如《梦的解析》。说实话,看完后没什么感触。偶尔几个章节倒是引发了我较为深层的遐想,大多篇章并不理解,有些部分甚至摸不到头脑。他的作品里面是有许多已证的自然科学知识,然而那些多限于引用,涉及到其自身体系便甚是唯心——况且他做研究的那个年代应该是脑科学还不发达的年代,yù借用脑思考分析医治jīng神疾病,本就是一种幻觉在作祟,所以说心理分析学本就是一种jīng神症也并不为过。更何况弗洛伊德是以自身作为出发点去考察和总结整个人类的,在掌握了一些普遍规律的同时,他也忽略了人与人之间无以弥补的差异以及人自身的多样xìng。弗氏是一个典型的泛xìng论者,他根据自身及那个时代人们所压抑和焦虑的内容,将所有物件、梦的内容统统与‘xìng’挂上了钩,殊不知如今xìng爱已成为一种廉价的消费品,一种中xìng的体育运动,而社会的主要矛盾与焦点更多表现在了对待金钱、事业成功与失败、住房、物价、生活等方面。因为随着社会发展以及文化的不同,压抑的形势也将转移。而且在不同的个人身上由于意识形态中占统治地位的思想有所不同,心理冲突和排斥的内容也不尽相同。当然,在维多利亚时代的欧洲,弗氏的‘xìng压抑论’也有其一定的依据与市场。他的这种局限xìng完全可以由其在jīng神分析领域划时代的启蒙先驱作用和思辨的贡献予以抵消。我们也知道,唯心主义者的伟大贡献并非是他们的唯心主义,而是其理论中包含着的卓越的辩证思维能力和强力唯美的意志。”
“有几分道理。《梦的解析》我也正在看。那本《论文学与艺术》你必定读过吧?”
“啊,那倒是一部很不错的书。确切的说,是一本挺有意思的奇幻故事。如若你不从自然科学的角度去论证真伪,而仅是作为艺术品来欣赏的话,会觉得这本书还是蛮不错蛮具想象力的。其中有几个故事现在我还记忆犹新。书中对《哈姆雷特》潜意识中俄狄浦斯情结的描述,以及《李尔王》三个匣子的主题给人一种如入梦境,亦幻亦真的感觉。弗氏的心理分析和莎士比亚的戏剧相碰撞,迸发了智xìng的火花,结出了奇异的果实。那种根植于人类潜意识的深层次挖掘和重构的确不是一般文艺评论家作家所能想到和构思出来的。它甚至可以称得上是对伟大艺术品的再加工,使其相隔数百年后再次迸发出夺目的光彩。我个人以为,他的心理分析体系更适合作为一种唯心的哲学而不是一门科学。当然我没有任何贬损之意,我只是认为,心理学所有的论据和论证都应建立在实证的定理、确凿的知识上,而非臆想之中。它应是唯物、科学和理xìng的,而不是暗藏玄机、轻灵飘逸的奇谈和幻想。你再读一读荣格对于原始心向,集体无意识的描述以及其对曼陀罗图谱的解析,便会明白那个时代的‘心理科学家’有多浪漫,多么艺术化了。”
“不要忘了这么一个事实,哲学与宗教可是自然科学之父。”康德轻抽了一口烟,缓缓的说。“任何一们伟大学科的发展壮大都有其唯心、甚至是迷信的起源。大多数科学从其一开始便是和某些错误的信仰形式为伴的,譬如占星术催生了天文学,炼金术则开启了化学之门,神学与现代哲学的关系亦是如此。所以心理学也必将经历一个由不成熟、不规范走向完整、缜密的理xìng领域的过程。但从另一个层面上看,即如今真的有充足的理由确信被我们冠以‘科学’之称的理论便是恒久的真理么?现代的学者认为荣格的原始无意识是凭空杜撰、荒谬且唯心的,就如同前人对待赫拉克利特的原子学说——谁又能料想到千年之前的希腊学者仅凭其丰富的想象便悟得了如此接近事实的答案?谁又敢轻易的下结论,准保今天的谬误、异端邪说不会成为明天的真理?也许再是后天的谬误?对哥白尼的rì心说、伽利略的重力论认识的变化,不都在向我们证明着人类认识世界的局限xìng么?或许真理并不存在,它无非只是人们在认识世界认识自身的过程的某一阶段中,对自以为掌握了的事实的方便虚构吧。抱歉,扯远了。你可以将弗洛伊德和荣格的学说定义为一种唯心的哲学,或许这也可能只是一个遥远的开始。不但我们在关注、思考,心理学界也有许多著名的学者在研究和比较,用自己的智慧推动心理学向着一门相对理xìng的科学体系演化。弗洛姆便是新弗洛伊德学派的一个较有见地的专家。”
*注:在中国的中小学校园中,教室内外墙壁上每隔几米便会挂上一幅类如斯大林、恩格斯、郭沫若、秋瑾、谭嗣同、芙蓉姐姐等名人的肖像画,用来励志和进行爱国主义教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