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一桩生意(2/2)
在布奇看来,远东似乎属於上帝管辖范围內的郊区,他老人家偶尔在这片海上走神、溜號、不太上心。
汤姆船长继续说道:“我……很难相信你说的话,布奇,你一定是累了。船只下一站是上海港,在那之前,你先休息一天吧。”
“你不用去轮守舰桥。我也不会给你安排任何工作,但不要去寻找那所谓的妖怪。”
“亲爱的布奇,我还是建议你去找一下船医,”汤姆船长说道:“这是你最后一次航行了,你早该成家了。”
布奇对船长致意,他挥了挥自己那弗拉克式制服的衣袖。
“我寧愿嫁给乔治號!”
布奇离开。
有一天的时间,布奇觉得,自己足够把那两只怪物给崩了。
汤姆船长看著布奇离开。
他拿起了自己手上的电报。
就在刚刚,船上安装的马可尼无线电台上,收到了来自邮轮母公司,白星公司驻远东公司发来的电报。
电报上说,天津港失火,几乎全部租界都遭到了毁灭,在天津居住的英国驻华公使祝尔典爵士身亡。
和女儿到天津暂住的,主要负责朝鲜事务的高级外交官查尔斯和女儿失踪,下落不明。
义和拳似乎捲土重来,这次,他们使用了某种邪恶的秘术,製造了可怕的肉片,这就是天津租界防卫力量几乎没有生效的原因。
电报上最后说明,拳民是一群当地的愚昧之徒,组织性极差,他们虽然知道现代人可以进行远程通信,但他们並不知电磁波传递莫尔斯电码的原理。
所以,此刻那些可以呼唤肉雨的妖人,可能前往的目的地,就是上海。
但他们並不知道,上海的英租界牵头,已经和其他租界以及当地清政府联合起来,准备从陆地和海洋上,阻止这些疯狂的拳民。
电报上最后说,无须担心,这些拳民的目的地是上海,请汤姆船长不要宣扬,安心在上海停泊,平静地看著那些妖人下船,然后在军队的枪下,下地狱就行,保护好乔治號的安全。
老船长汤姆,看著电报上报导的超自然现象。
觉得,布奇看到的,应该就是有一身邪术的拳民。
希望他不要招惹是非。
汤姆船长拿起了手边的电话,这是用於乔治號邮轮內部的通讯电话。
这通电话是打向四等船舱附近的二號轮机室的,他想知道,四等船舱船客离奇死亡事件的具体细节。
无人应答。
船长袖口上,那四道金色布环,轻轻颤动。
……
……
四等船舱內。
那一队船上的消防队员,来到了这里,看到了面前的这一切。
“我的……上帝啊。”
那名拿著火枪的消防队长,从一群住在船底逼仄的四等舱中的华人群眾中,第一个挤到了案发现场。
队长名叫康纳。
三四十岁,脸上仍然长满雀斑,头髮是红色的。
或许因为他是在英国备受歧视的爱尔兰人,和那些信仰圣公会的英国人不是一路子,所以他才能对自己队伍里这些华人、东南亚人一视同仁。
这艘船上,他最痛恨的人,就是那名仿佛除了英国国王和自己,歧视世间万物乃至整个宇宙的大副布奇。
但他非常认可,布奇对这艘船的爱,那份对乔治號的爱,和他一模一样,不相伯仲。
布奇和其他人都拿著火枪,四周看热闹的华人慢慢退开了,让出了一条通路。
四等船舱,通风极差。
几十號人挤在这个大舱房內,已经发酵出了煤烟味、汗臭和呕吐物的混合气味。
但是,这一切都比不了,前面那两具尸体,散发的诡异气味。
一具尸体已经被吃完了,不知道被什么东西啃噬得只剩下几块残骨。
在这剩下骨头的残渣上,还有一些萤光紫色的粘稠毒液,这些毒液此刻正在散发极其浓烈的腐蚀性酸臭味,甚至还有一丝极其刺鼻的硫磺气息。
没有人知道,这几块残骨的主人,生前经歷了什么样的痛苦。
如果说,这几块残骨还不足以让普通人联想到可怕的东西,那另一个人剩下的身躯,则让人觉得异常惊悚可怖。
另外一具身体,没了头,只剩下小半副瘦弱的上半身,以及这半身上那条没多少肥肉的手,以及一只满是老茧的手掌。
他身上的断裂处,全都是巨大的、极其不规则的撕裂伤。
伤口边缘全都是锯齿状,不仅残躯上那些肌肉群和纤维被扯断了,骨骼竟然也全都被折断夹碎了。
此人的內臟腔全都被掏空了,剩余的肉皮像是一个破布口袋,肉皮的边缘,似乎还有怪物那类似銼刀的齿状结构噬咬后,被微量毒液侵蚀后,出现的溶解痕跡。
如此可怕的命案现场。
那……究竟是什么东西?
康纳队长,第一次感到,自己手中亲密的火枪,也传来了一阵无力感。
尸体在这些队员的帮助下,在总结了足够的尸体信息后,马上收敛起来,避免產生更大的恐慌。
那些尸骨被装在了两个简易的牛皮袋里。
没有人知道,这些尸体生前,究竟是谁的父亲谁的儿子。
但那一手老茧,和地上散落的麻布衣服,则在一直告诉人们,他们是穷人。
……
……
头等舱那顶级餐厅內。
蛇精把胳膊放在桌子上,头倚著脸蛋,向前伸了过去,看起来绝美至极:“乡野村妇,名字不足掛齿。”
长蓀拿著雪茄,嘴里吐著白烟,没有人知道他心里是紧张害怕,还是镇定自若,只见他也往前坐了坐。
他说道:“我听说九州某地,有一座葫芦山,山里曾关著蛇蝎二妖,不想前些年,隨著这世道妖魔渐渐横行,那二妖也竟然恢復了法力,脱困了出来。”
长蓀看著面前这俩“人”,说道:“我总不能叫二位为,蛇精,蝎子精吧?”
蝎子精看起来非常不耐烦,人类总是这么麻烦,一个名字还要如此纠结,或许正因如此嘮叨繁絮,才生来就该被妖怪吃掉。
“说那么多干什么!”
蝎子精那张可怕纸脸,此刻似乎在妖力的作用下,变得生动活泼起来,那形似墨跡化的嘴巴上,竟然真的像一个活人一般,一张一合说起话来。
“你们这些洋人说,想要买我们的葫芦娃。我和夫人,兜兜转转隨你们跑到了这海上,怎样?能出价了吗!”
“你们如何买?”
“怎么买?”
“我们的葫芦很贵!”
“你们那些西洋妖怪呢?怎么派你一个人类来?”
“说啊!”
蝎子精,非常暴躁。
正说著。
旁边的侍者,就端过来了几道精致的前菜开胃菜,鱼子酱、牡蠣、鹅肝酱、熏鮭鱼分別放在刻著乔治號船徽的瓷盘上。
“两位不急,等下还有时令渔获,也有主菜和甜品,两位常在山上,不怎么尝过这洋人做的海鱼海虾吧?”
长蓀之所以是成功的长蓀,故土家人亲眷眼中的天才商人,是因为他有一个能力。
那就是,无论对方是人是鬼,字面意义上的是人是鬼,但只要能谈生意,那长蓀就能把对方拉入到自己的专业领域之中。
对方是妖,自己是人。
按理说,对方可以毫无顾忌地把自己吃掉。
就像吃其他凡人一样。
之所以,对方这两名妖精能坐在这里,甚至能听自己说话,互相谈判,除了自己脚边那个箱子带来的威胁,还有很多其他的原因和细节。
参透这些原因,就能尝试,去做一名聪明的商人。
为什么?
为什么?
长蓀知道,並且能做到。
这是通用的,关於权力游戏的规则。
所以,他坐在这里,和对面两个妖精谈笑风生。
所以,他不是船舱里那些连姓名也没有的尸体和骨骸。
这艘船,也是个残酷且现实的世界。
只有强者,才能活下去。
“你们的葫芦,很好,可我的货,也不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