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同学少年多不贱（2/2）

此刻先前报菜名的那堂倌领着几个丫鬟奉着菜食进来，听到这句话，接口道：“六少爷，您是老主顾，我们这六味居一向都是顾客至上，和气生财，可万不敢惹各位爷不高兴。”待得那清炖甲鱼上桌时，又惹得一阵大笑。

一名领班的丫鬟为诸人一一沏好茶，不消说赏西湖自是要喝上好的龙井。陈夕却没这份品茶的涵养耐xìng，走了半天路正觉口渴，当下如牛嚼牡丹，抓起茶杯一饮而尽。

那堂倌道：“六少爷，您几位要不要听点小曲？要不小的到舫上给您叫几位红优伶过来伺候？”

几人闻言对望一眼，都怦然心动，均想：“只是听听小曲，调笑几句，纵使被先生知道，也算不得甚么罢？”

谢英却蹙眉道：“今天我们是来叙那同窗之谊，若是叫几个不相干的优……优伶在场，弹弹唱唱，我觉得总是不大合适。”

他既然出言反对，说得又有些道理，众人便不好表现得太过那啥，都耷拉下脸，一点青chūn期的荷尔蒙便被无情地扼杀在摇篮里。

范裕隆见一时间大伙有些沉默，提议道：“要不我们喝点酒吧，有道是酒中逢知己，既然叙同窗情谊，这杯中之物可少不得……”他话未说完，便见陈夕扯他衣袖，摇手示意酒量甚差，忙话锋一转，道：“……不过莫要喝醉了回家挨骂，就来几瓶洋酒罢！”

众人都拍手称善，谢英方才否决了大家的娱乐提议，也不好表现太过，又见是喝不易醉倒的洋酒，便不再反对。

不一会儿，四瓶洋酒便已送上，只见那洋酒竟是红红的葡萄酒，用细长的玻璃瓶儿装着，包装造型虽不若现代工艺jīng美，但已是极为难得。陈夕吃了一惊，暗忖幸亏自己不知道如何烧制玻璃酿造美酒，要不然岂不是空欢喜一场？他却不知新朝开通海运已足百年，与西方世界的通商交流早已非泛泛，新朝的丝绸、茶叶、瓷器在海外固然受到追捧，但西方的新奇玩意，在达官贵人中也颇为流行。

不觉间已是未末申初，楼外红rì渐渐西斜，湖面碧波荡漾，画舫轻舟缓缓驶过，岸边堤上的行人是渐渐多了。一桌人高坐酒楼，说着各自的趣事，兴浓时便干上一杯，众人少年身体，都非海量，几杯红酒下肚，均有些面红耳热。

范裕隆道：“今rì是七夕，那牛郎织女是忙着鹊桥相会，不知等会rì落西山，这西湖岸边，又会有对多少有情人效仿他们偷偷摸摸地来约会呢？”

汉魏千余年，时人“尚通脱”已久，后五胡乱华虽非汉家本愿，但亦让中原风俗受了些胡化。新朝认两魏为正朔，民风尚古，这男女幽会情事，顺口说来，也是平常。

那坐在下首的一个瘦高个摇首晃脑地道：“前些rì子先生教过我们读的《诗经》不是说么，有美一人，清扬婉兮。邂逅相遇，适我愿兮。那岸边自然是站满了一群一群翘首以盼美人yù一亲芳泽的牛郎了！”这瘦高个叫许川，脸上出着几颗青chūn痘，是个好诙谐的人物。

徐远山笑道：“照你这么说，等会西湖那安堤、潜堤上，不处处都是幽会的鸳鸯？到时候黑灯瞎火，也不怕搂错了人！”

众人都露出一副很男人的笑容，陈夕心忖：“男人说起这事都来劲。想不到没了白居易苏东坡，那西湖二堤竟被谢安石、陶渊明给修了。”正暗叹世界真奇妙，谢英却忍不住哼了一声，道：“本来这男女相互爱慕，继而幽会，本是如《静女》诗所言那般思而无邪。怎么从你们口中说出，却变得这般龌龊不堪，我觉得有些过分了。”

他所说的《静女》，是《诗经·邶风》中的一篇，讲一对男女幽会，少女故意躲在城角，“爱而不见”，男子急得坐立不安，“搔首踟蹰”，既而约会之时少女赠送彤管、荑草，男子欣喜若狂表达爱意，情意绵绵。

他这般言论，众人不便答话，面sè各异，都生出几分古怪。徐远山有些不悦，今rì大家出来本是为了乐一乐，可这谢英也不知那里不对劲，找人唱曲儿听，反对；喝酒吧，也是扭扭捏捏不够爽快；现在大伙儿说点笑话，又言过分，早知如此，先前也不必叫他前来扫兴。面sè一沉，有些要发作。

陈夕见气氛不对，忙打圆场，道：“这个，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也是有几分诗情画意的，不过我们都是俗人，看到那情景，想不到别的，就只记得鸳鸯。来来来，雅人谢同学，我这个俗气的夕哥儿敬你一杯。”说着端着酒杯起身，双眼故意一眨一眨，做仰慕状。

谢英当下被他逗乐了，举杯浅抿一口气，气氛顿时缓和，道：“夕哥儿你也不是俗人啊，这‘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两句，意味悠长，可是你作的么？”

没有美女在场，陈夕也懒得窃那欧阳修的名头招摇撞骗，笑道：“我就念得出这两句，你说是不是我作的？”

谢英瞧了他好一会，噗嗤一笑，道：“夕哥儿说话就是不实在。”缓缓坐下。

陈夕眼前一花，猛瞥见谢英蹲下时露出的颈下肌肤，莹白胜雪、锁骨微露，竟有几分媚态。心中立时大讶，下意识去瞧他耳垂，只见圆润如玉，并无针孔痕迹，不由得心中感慨，祝英台果然是稀有品种，可遇不可求，自己多半是碰不上了，而这世上也还真有人天生便长得一副兔儿爷模样——例如眼前这位。

酒足饭饱，既无歌舞助兴，众人便生了归意。徐远山领着范裕隆去柜台结账，大概估算下来，这一顿饭竟花去了几百两银子。陈夕摇头不已，思起牛家村那些淳朴的村民辛苦一年到头也存不了二两银子，一瞬间只觉自己与各位同窗好似生活在两个不同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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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个人偏爱西湖，于是安排了这新的“安潜”二堤出现。窃以为以谢安石、陶渊明之品行，牵扯上杭州西湖，也不会辱没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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