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三尺青锋锈(1/2)
陈夕问明情况,几步路便到了书房外。他轻轻敲门而入,龚先生见得他来,神sè和蔼,指着一张椅子道:“坐。”陈夕便自在对面坐下,两只眼睛骨碌碌的四处张望。
房里较光明,显得有些宽敞。龚先生身后的壁上挂着一幅字画,书道:“达则兼济天下,穷则独善其身”,这是《孟子》中的话,陈夕却是知道的。两边红木书架上都摆满了书,眼扫之下,恐怕有成千上万本。他倒抽了一口凉气,暗道:“果然叫书房!这么多书,如果是通通都学上一遍,恐怕黄土都埋上半截腰了!怪不得庄子那老头儿会说什么生有涯知无涯、有涯追无涯就是个挂,经验之谈呐。”他以前虽也逛过图书馆图书城,但那些地方多是窗明几净,且书籍分类摆放得极开,藏书量虽巨,却远不如在这书房里这般给人的视觉冲击强烈。
龚先生清咳一声,道:“你这孩子,聪明劲是有的,却也顽皮得紧,第一天来上课,便不甚安分。以后若再这样调皮,可莫要说先生打疼了你。”
好汉不吃眼前亏,陈夕忙诺诺称是,认错做检查。龚先生见他态度诚恳,微笑道:“这也并非在批评你,只是望你莫要将聪明都用在了小处。其实乡间男儿年少时上树掏鸟蛋、下河捉鱼虾,原属寻常之事。成天调皮捣蛋,rì后也未必成不了栋梁——魏武帝曹孟德,幼时便专爱飞鹰走狗,牵黄擎苍。那些成天死读书不求甚解之人,又不知有多少成了死认书理不知变通的老学究?这读书讲究一张一弛之道,你可得把握好了。”
陈夕抬起头来,和他目光一触,甚是惊喜。他本以为这些私塾先生都是如孔乙己般的穷酸腐儒,不想龚先生不仅授课别具一格,这思想竟也如此开明,原先心中一丝小小的不安和反感早已消散殆尽。他感觉整个屋子都亮堂起来,想怕几句马屁表达一下由衷的赞美之情,又觉与年龄不甚相符,正恂思间,龚先生道:“陈夕,我问你,你是想学古文经义,还是策论文章?”
新朝的科考分科极为明细,有童、乡、会、殿四级科考,大致分“文、史、兵、策、杂”这五科。
文指诗词歌赋,史即史书经典,兵是兵法韬略,策乃策论文章。其中文史不分家,这二科进士多是入翰林院或国子监,兵法科是由兵部统一安排,策论三甲则大都外放地方,出任一方父母,这几科联系密切,分工却各有不同。而那杂学科是单独列出,也不必参加四试科考,但凡是有一技之长与国有用者,或木工机关、或冶铁铸剑、或问吉卜凶、或治水算术,均可自荐,经工部考核后量才录用。
本来学生选科,应由先生与家长商量而定,但陈夕家境特殊,龚先生便先问问他自己的意思。
这些科目陈夕有的了解,有的却不大清楚,龚先生一一细细说明后,陈夕不禁心下踟蹰。
按常理,听到这些他应该笑逐颜开心花怒放才是——对于一个知晓李杜苏辛的现代人而言,随便抄两首小诗艳词博个功名岂非信手拈来之事?若运气够好,说不定还可藉此打动某位绝世佳人的芳心,来个高官美人尽在我手,书写一段穿越佳话。
但陈夕是有苦自知,他可没有那种闲来无事就抱本《唐诗三百首》吟诗颂背陶冶情cāo的特别爱好,能记住的也就是一些脍炙人口的名篇名句,资源有限,可说是用一句少一句,要知道书到用时方恨少,好钢得用在刀刃上。更何况抄袭诗词也得应景,不能时间地点人物都不分,随便在某个江某条河送个什么友人都深情地吟出“桃花潭水深千尺,不及汪伦送我情”,这样会搞得围观的群众们非常纳闷。
还有最为重要的一点,历史虽然走向了另外一条截然不同的道路,可是谁知道文化界又是怎样一番光景?
陈夕对待抄袭这码事一向是“宽以待己,严以律人”,靠复制古人名篇装诗圣树立光辉形象的想法也一直诱惑着他。可他最为担心的是,万一这个世界真有李太白、苏东坡呢?人有脸树有皮,那自己屁颠屁颠地跑出来吟这些人尽皆知的诗篇,以后还活不活?
所以说不是不想抄,而是不敢抄,特别是不敢在未弄清楚状况前就冒然去抄。
要知道,项少龙的“诗词追女**”,一直是让他既嫉且羡的。
诗词歌赋既被否了,史书经典就更对不上胃口。纸上谈兵是蛮有意思,可真要上战场,他又怕苦怕疼怕被俘虏怕成烈士。这个策论嘛,还有点想头……大学时好歹参加过几届辩论赛,夸夸其谈,吾所擅也,以后捞个县长当当,小受贿一把,整个百来亩良田、娶几房媳妇、养几个丫鬟、吃香喝辣……恩,再把细柳姐接过来,合家团圆……
陈夕思虑半响,怀着对美好生活的无限向往道:“先生,我愿学那策论文章!”
龚先生“哦”了一声,道:“为何呢?你若学那古文经义,以后入翰林院,进国子监,既可饱读圣人诗书,亦可治学育人,比那为一县小令,要光宗耀祖得多。”还不必枉受那官场的乌烟瘴气。这句话龚先生见陈夕年幼,却是按下不说。
陈夕不以为然,去翰林院当个侍讲、编修什么的说起来是很舒服。可人在京师、天子脚下,多少双眼睛看着,以自己的zì yóu散漫,保不准哪天就被人上本参书给罢了官。丢官是小,若是以“放浪形骸,有失朝廷礼仪”之类的罪名被流放到什么宁古塔为奴可就惨坏了。还不如在个天高皇帝远的地儿做做小官,不求有功,但求无过,偶尔“鱼肉”一下乡里,过些“农妇山泉有点田”的安稳rì子,岂不爽哉?
这些小心思自然上不得台面,不可明言,陈夕迟疑道:“学生若说出缘由,先生可不要笑话。”
龚先生道:“直说便是,学成文武艺,贷于帝王家,我又怎会笑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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