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满堂花醉三千客,一剑霜寒十四洲(2/2)
校场西南的旷地上,汇聚着各府车马,密密麻麻的一片。甚至有些素来不睦的府邸家丁之间,为了争夺一小片驻马停车之地,不惜横眉冷对,大有一言不合便大打出手之势。独有紧邻大路的六块空地,虽只寥寥停着几辆车马,却无人敢争。空地上用白灰标明了几个字:荣、和、叶、沈、萧、钱。
马夫阿呆穿着从包皮皮那里借来的家丁衣服,扶沈萱从马车里下来。看到那边熙熙攘攘,这边却寥寥无人,不由大为感叹:“看样子你爹很威风啊。搞得像传说中的六大世家一般。”
萱萱撇撇嘴:“不是我爹威风,是我威风。”阿呆学着她的样子撇撇嘴,表示不信。
说来也怪,大小姐还真不是狐假虎威。自下马车以来,便一直有人对她点头哈腰,极尽奉承。她所过之处,无论多挤,总会有人自发的清场开道。有些家丁仆役们不开眼,便会被主子狠狠的踹开。更离谱的是,有位身着二品顶戴的大员居然见了沈萱也躬身问好,道一声:“小师姐吉祥,问家师......呃,令尊金安。”
瞧着他大腹便便,贼眉鼠目的模样,阿呆忍俊不禁,打趣道:“小师姐,您这位老师弟真有气质!”
萱萱没好气的拧了他一把:“这厮年纪比我爹还大上几岁,却自称沈侯门生,真不要脸!”
一路走来,情况都是如此。阿呆十分好奇。他耳目灵敏,斜眼一瞄,便知有许多人都在偷看萱萱。而无论男女,眼神中或垂涎,或嫉妒,却都有一抹畏惧之sè。连偷窥都能搞得这么猥琐?阿呆百思不得其解,伸手拉拉沈萱衣袖,问:“那些姑娘们怎么个个对你又惧又恨,好像多么苦大仇深?”
萱萱不耐烦的白了他一眼:“因为我爹比他们爹帅,我娘比他们娘漂亮!”
不就是炫耀自己漂亮嘛,说这么绕口。阿呆又问:“他们小声谈论的那个心狠手辣的女魔头,你认识吗?好像比你还出名呢。”
沈萱:“不认识!你烦不烦?”
由于阿呆的求知yù十分强烈,问题极多,需要不时的拉沈萱袖子。所以待走到校场正东的宣武堂时,俩人的臂弯已缠在了一起。
时值五月,天气渐渐热了起来。初夏光景,各sè花卉多已凋零。可这宣武堂四围,竟然还盛开着树树桃花,不知是从何处山巅古寺移植而来。每株桃树下,均安放圆桌一张,配木椅二三。花香茶芬,令人陶醉。
环境不同,萱萱在这里也吃不开了。刚刚走到由两株遒劲有力的老桃树交织而成厅门外,便居然有人敢挑衅了。一位长相yīn柔、身披金甲、背负银枪的青年男子本正和人闲聊,见萱萱携阿呆缓步移来,不由得眼前一亮,身子微移,正好堵在那仅容二人并列的厅门前。微笑着看着萱萱,顺口引一句《诗典》:“桃之夭夭,灼灼其华。这个妹妹,我曾见过。”
沈萱眼波斜睨,并不正眼瞧他。只是从唇缝里挤出两个字:“滚开。”旁边那位刚和银枪公子说话的官员亦大急,连忙将他扯过一边,低声道:“沈侯的千金,你也惹得?”又转身向萱萱赔礼:“沈大小姐勿怪。这位乃南域厉总兵的公子,绰号银枪小霸王的便是。厉公子初来dì dū,不识得大小姐尊容,勿怪,勿怪。”
总兵公子厉天一却浑不以为意,摆手将那和事佬挥开,对沈萱道:“原来是沈侯家的大小姐。家父昔在都时,也曾和令尊共事过。如此说来,咱们还是世交,可得多亲近亲近。”
银枪小霸王说的虽是套话,但说到“亲近亲近”这四字时,语气中却满带yín邪。听得阿呆怒从心头起,冷道:“沈侯乃堂堂天下兵马大元帅,总督军务。而令尊不过区区一总兵,也敢称‘共事’?”
这话说的酸不溜秋,极其刻薄。如果是自沈萱口中吐出,倒也无碍,偏偏阿呆今儿穿着家丁服饰,是以马夫身份出场的,登时便惹怒了厉天一。尤其是他看到沈萱与阿呆臂弯拐在一起时,更为愤怒,也不深究原因,脱口便喝道:“匹夫无礼!”
萱萱却懒得和他啰嗦,娇斥道:“你让不让?”厉天一冷幽幽的道:“宣武盛会,陛下钦点。沈小姐身份尊贵,自然可以通行无阻。马夫与马,却不得入内,免得一身畜生sāo味,搅了贵人兴致。”
“呀,呆呆,人家骂你呢。”沈萱的声音转为甜腻,这是她将要发火的前兆。
大小姐一旦动怒,唯恐天下不乱。阿呆生怕她在这里闹起来,搅黄了这场人人侧目的盛会,于是伸手刮了一下她的琼鼻,道:“我又不是马夫,我是风雪夜归人。”
沈萱顿时转怒为喜,故意问道:“哟,风月夜归人的前一句什么来着?”
厉天一不屑冷哼:“无知马夫。真以为偷一句古人诗便很像个秀才了?‘柴门闻犬吠,风雪夜归人’何其雅致......”说了一半,他便说不下去了。脸sè也蓦然转为青白。
阿呆扯着沈萱,身子一动,便晃过银枪小霸王,直入厅内。片刻后,一股气劲才陡然爆发,将厉天一狠狠震退数步,激得落花簌簌,红粉缤纷。
演武厅内花树下的座位上,各府来人多半已就位。右首左首分列荣、和二王府中人,叶、沈、萧、钱四家各自占了几张圆桌,依次双列在后。再往后的座次就没有事先预订了,先来先坐。
桃树合围成圆形,中间便是一座长宽各十丈的高台。台子正北朝南搭一锦帐,左右各竖黄罗旗一面,八方璎珞,四面流苏,垂绦上悬着一副对联:“对话常用剑,争名谁让兄?”锦帐zhōng yāng,并列置着两张紫檀太师椅。右侧搭背为紫,左侧搭背为白。高台中间卧着一头丈许高的铜麒麟式样大鼎炉,麟尾缠沙漏,麟首衔着一束香。
蓦然间,一声金锣脆鸣,万众齐喑。司仪官大喝道:“武安侯沈重阳到!”“太傅叶西灵到!”话音未落,只觉幻影连闪,众人便见高台锦帐里太师椅前陡然多了两条人影。叶西灵身穿滚龙鎏金镶黄袍,怀抱神剑;沈重阳身穿紫sè长袍,腰佩宝刀。二人互相颔首致意,便端坐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