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9章 890和平术和再生术(平民视角(2/2)
他不知道,他甚至不敢確认。
他只知道,这位陌生而沉默的存在做出了翻身的手势,那动作乾脆、精准,没有丝毫犹豫,就像是在执行某种熟练得不能再熟练的仪式。
於是,阿伦迪尔立刻与另外三名志愿者合力,彼此交换了一下眼神后,便小心翼翼地將那名昏迷不醒的杜鲁奇伤兵由仰臥翻成了俯臥。那具身体冰冷、僵硬,重量却出奇地沉,显然已经在失血与高温折磨下濒临崩溃。
在整个翻动过程中,那名伤兵如同失去知觉的破布娃娃,四肢无力垂落,没有发出一丝声响,甚至连本能的痛苦抽搐都没有。
“拆卸!”
织法者再次发出简短而乾脆的指令,说的同时她快速指向伤兵躯干和四肢上几个关键的卡扣、绑带,那是盔甲的连接点,每一个都藏在护甲缝隙间,不熟练的人往往需要摸索才找得到。
紧接著,她单手托起伤兵的头颅,动作优雅却迅速地卸下那覆盖面容的金属面甲。面甲离开的瞬间发出轻微的摩擦声,而她几乎没有停顿,直接將其隨手扔进一旁的收纳箱,哐当一声清脆的金属撞击,响得几名志愿者心头一颤。
隨后,她做出了一个奇异却令人无法移开视线的动作。
伸出右手的食指与中指,双指併拢如剑,精准无误地点在了伤兵裸露的额头上。她的指尖极其稳定,仿佛能感受到那皮肤下摇摇欲坠的生命火花。
一股难以言喻的能量隨之微微荡漾开来,像微风、又像在空气中掀起的一层细腻波纹。
和平术:被施加的目標將被一种深沉的寧静与幸福感所笼罩。饱受恐惧折磨者能即刻平復;而对其他受术者而言,则会变得昏昏欲睡、慵懒无力,无法进行任何主动行为。
与此同时,阿伦迪尔和其他志愿者开始依照指示著手拆卸伤兵身上的盔甲。他们的动作最初还有些紧张,但渐渐变得专注。处理上半身和手臂时还算顺利,甲冑结构基本完整,然而,当他们触及其下半身时,眼前的景象顷刻间让所有人倒吸一口冷气,手上的动作也本能地停顿了一瞬。
惨不忍睹。
这名伤兵的双腿显然被猛烈的火焰严重灼烧过。腿部盔甲已与焦黑、融化的衣物乃至皮肉黏连在一起,每扯动一毫米都能拉扯出暗红的黏丝。刺鼻的蛋白质烧焦气味猛然散开,带著烤焦毛髮的混浊味道,几乎瞬间充斥整个空间,让几名志愿者头皮发麻、胃部抽紧。
“用剪刀剪开!”
织法者瞥了一眼因为惊嚇而有些手足无措的阿苏尔志愿者们,撇了撇嘴,脸上闪过一丝毫不掩饰的嫌弃,不是针对阿苏尔,而是针对他们的无能与犹豫。
阿伦迪尔等人这才反应过来,连忙拿起手边那种更像是用於修剪粗小枝干的园艺刀,试图让手保持稳定,小心翼翼地剪开那些与伤口黏连的布料和皮革。刀刃接触焦糊的材料时发出轻微的咔咔声,每一次剪断都伴隨著微微的拉扯,让他们几乎不敢呼吸。
这个过程极其艰难,志愿者们不时因触及下方模糊、几乎看不出原形的血肉组织而心惊胆战。那触感、那顏色、那无法形容的湿黏,让他们每一次靠近都鼓起极大的勇气。
“別在这吐!”
织法者敏锐地发现其中一名志愿者脸色瞬间发青,喉头滚动,眼眶发红,她立刻冷声喝道。那声音没有提高,却比怒吼更有压迫力,直接將那几乎溢出喉咙的作呕衝动硬生生压了回去。
“翻身!”
在织法者的指挥下,眾人再次合力,將伤兵如同货物般翻了回来,使其重新仰臥。
这次,无需再多吩咐,志愿者们迅速而熟练地將伤兵身上那些尚且完好的、以及已经变成带著余温的金属残片的盔甲尽数卸下,全部丟进回收箱。
织法者原本拿起了剪刀,准备剪开伤兵贴身的衣物以检查伤势,但看了一眼那与灼伤皮肉完全黏连、几乎不分彼此的布料后,她沉默了一瞬,隨即放弃了这个想法。
然后她拿起一块相对乾净的布块,快速而细致地擦拭著自己的双手,指缝、掌心、乃至手腕都仔细抹过,就像要把所有不洁的触感与血污的影子彻底从皮肤上抹去。擦完后,她將用过的布块精准地拋入废弃物箱。
接著,她打开隨身携带的腰包,从里面取出一个小巧的玻璃瓶和一支闪烁著寒光的金属注射器。玻璃瓶中半透明的液体隨著她的动作微微晃动,折射出冷冽的光。她的动作流畅而精准,仿佛无数次练习过这一套流程,如同在进行一场神圣而冷酷的仪式,与周围血腥混乱的环境形成了奇异、甚至令人心底发寒的对比。
將注射器轻轻推了一下,让细小的空气排出后,她的左手摸向伤兵的颈部,指尖敏锐地捕捉皮下的脉动。找到静脉的位置后,她將注射器扎了进去,动作几乎快得让人来不及眨眼。
推进静脉里的药物是麻药,冰冷的药液顺著针管进入血管。
法术这时候就不太好用了,和平术更像是镇静剂,此外还附加类似冬眠、龟息的效果,但显然满足不了接下来对伤口的处理需求。
那是一种必须彻底切开、必须忍痛的工作。
“锯子!”
她命令的同时,將针头拔下,顺势丟入一旁专门装针头的盒子中,金属轻轻碰撞,发出脆响。她做完这一切后,看见志愿者们纹丝未动,或僵在原地、或愣住不敢靠近,於是她冷哼了一声,眼角透出不耐。
“很难吗?”
她的语气尖锐得像刀刃划过玻璃,瞬间让几名志愿者背脊发紧。
说完,她不等任何人回应,直接推开距离她最近的志愿者,將对方强行让出位置。她拿起锯子,拎起阿伦迪尔的手,將锯子硬塞进阿伦迪尔的掌心。
“这里!还有这里!锯下来!”
她一边说著,一边在伤兵那糜烂的大腿根比划著名,指尖上下移动时甚至会带动伤兵腿部的焦黑边缘轻微抖动,让阿伦迪尔的胃几乎瞬间翻腾。
阿伦迪尔的身体不受控制地颤抖著,他的呼吸短促而急促,胸腔像被石头压住。他不断地吞咽著唾液,喉结上下滚动得几乎发痛。看到织法者投来的那一道简短却毫不含糊的鼓励,或者说,是不容拒绝的命令式眼神后,他咬了咬牙,手指僵硬地扣紧了锯子的握柄,终於动了起来。
当安妮瑟拉带人清理这块区域时,她看到了可怖的一幕,之前走在她前面的邻居正握著锯子,在那糜烂的组织上来回拉动。
咔嚓——咔嚓——
锯齿与焦黑骨肉摩擦的声音像是硬生生锯开湿木,又像在切割什么不该被切割的东西。那刺耳的脆响一声接一声,在空间里迴荡,令人牙根发麻、汗毛倒竖。
安妮瑟拉的脚步几乎在瞬间被冻结在原地,那声音像一道锯齿插入脑海,一遍一遍刮过她的神经,但她很快恢復了过来,或者说已经適应了环境。
志愿者们锯著的同时,织法者已经进入她自己的工作节奏。她在混乱而嘈杂的环境中毫不受扰,动作乾净利落,仿佛周围的呻吟、金属摩擦与血肉被切割的声响都与她无关。
她俯身,取出听诊器,將冰凉的金属贴在伤兵的胸口,倾听著那微弱却规律的呼吸声。隨著她仔细判断肺部的扩张与回音,她的眉头微微鬆开了一些,伤兵的肺没有问题。
隨后,她將听诊器沿著气管滑动,將金属端稳稳地贴上去。就在这时,志愿者那边传来最后两下沉重又令人牙酸的咔嚓。
当伤兵的双腿完全被锯离、落入回收桶时,织法者原本稍稍舒缓的表情,迅速阴沉下来。她静静倾听著来自气管深处那微弱、缓慢,却带著湿润与阻塞的杂音,那不是正常呼吸应有的音质。
她从中听出了危险的徵兆。
她重重地嘆了一口气,將听诊器放回腰包里,那动作既无奈又迅速,如同对接下来要面对的复杂局面有所预感。
隨后,她来到伤兵齐根而断的双腿旁,伸出右手,做出一个虚握的手势,將掌心稳稳悬在了鲜红的断口前方。
再生术:施法者给倒下的战友注入新鲜的生命,以超自然的速度癒合伤口和骨折。
下一瞬,淡淡的光从她的掌心溢出,光芒柔和,却带著某种无可忽视的力量。
在法术的作用下,截肢处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癒合,血肉开始填补,组织蠕动、重构,像是冬雪消融后大地上重新萌发的嫩芽。血流在几秒內停止,断面迅速封闭,不需绷带,也不需止血钳。志愿者们看得目瞪口呆,甚至忘了呼吸。
然而,到了这一步还没有结束。
施放完再生术的织法者立刻站起身,快步返回伤兵头部的位置。从腰包中抽出一支冰冷的金属气管插管,熟练地捏住伤兵的下顎,將嘴掰开。骨骼发出细微的咔嗒声,她却连眼皮都没眨一下。她將插管顺著口腔往下送,精准地將其插入气管,確保空气能顺畅通过,再没有任何阻碍生命的噎塞。
再生术不能用了。
气管內的伤口与截肢处不同,虽然再生术能加速黏膜修復、减轻水肿、促进纤毛再生,让气道重新具备自我清洁能力,但它需要一个乾净的环境才能工作。
如果不先通过支气管镜清除气道內的坏死组织与痰痂,再生术只会將这些废物牢牢封在体內,等於活埋。
到了这一步,抢救才算完成。
之后……
织法者挥了挥手,示意远处待命的士兵將担架抬过来。阿苏尔志愿者和杜鲁奇士兵合力,抓住担架的扶手,小心翼翼地將伤兵移上去。
织法者长长舒了一口气,抬起手臂,用前臂擦了擦额头上不存在的汗水,那更像是一种习惯性的动作,而不是疲惫的表现。
隨后,她立刻开始指挥志愿者们將平台擦拭乾净,语气中带著一丝疲倦后的小小满足。
“我们成功拯救了一个生命!”
不等志愿者们回应,她又伸出手,示意士兵把下一名伤兵抬过来。
当伤兵被抬过来时,志愿者们几乎同时倒吸冷气。他们知道要把伤兵抬到平台上,可他们站在担架旁,看著那触目惊心的伤势,却產生一种从头到脚的无力感。
之前的伤兵,与眼前这位相比,简直像是入门级难度。
就像刚学会 1+1=2的孩童,被要求解一道高数题。
这名伤兵就像从火海里爬出来一样。
志愿者们甚至无需藉助想像,只要看著他身上的焦痕、裂口、脱落的皮肤,就能脑补出他经歷了怎样的绝境。
“能救,別愣著,动手!”织法者扫了一眼已经石化的眾人,嘆了一口气,声音骤然变得冰冷而利落。
另一边,安妮瑟拉已经不干活了,作为管理者的她又被分配了一些人手,这些新来的志愿者她不认识,但不妨碍她进行指挥,她一面迅速地分拨任务,一面检查著每个人是否领会她的指令,那种被混乱压著走的紧迫感让她在短短几分钟內整个人都燥了起来。
完成协调的她长舒了一口气,肩膀微微一沉,像是卸下了一层无形的重压,接著她又看向了通道,之前带回志愿者的黑骑士又回来了。这名黑骑士她不认识,不过她印象很深,因为这名黑骑士没有穿戴裙甲和腿甲,与徵召他的黑骑士不同,这名黑骑士骑著两轮车,盔甲被绑在后座上。
见黑骑士不是来找她的,她转身继续她的工作。
骑著两轮车的黑骑士直接把两轮车骑进了大厅,来到一处角落后,才停下,这里摆放著一排排的有著靠背的长凳,长凳上坐满了轻伤號。这些轻伤號大多都是摔伤和压伤,灯光照在这些伤员苍白的脸上,让他们看上去像是一群刚被从废墟里挖出来的人。
他们在经过简单治疗后,被安置在这里进行观察,防止內出血,尤其是脾出血。
停下的黑骑士没有停好两轮车,而是任由两轮车倒在地上,重重一声闷响,引得几名轻伤號本能地抬头瞄了一眼,又虚弱地垂下去。
他在走动的同时,不停的挥手驱散面前的二手菸寻找著,很快他就找到了他的目標,一名百夫长。
这名百夫长的左小臂没了,应该是被魔法武器砍断了,盔甲没有担任起防御作用,他靠在椅背上,头顶著墙壁,嘴里嚼著嚼烟,双眼无神的看著天花板。
虽然失去了战斗力,但他是百夫长,还能指挥,这对黑骑士来说够了。
听到两轮车摔落的声音后,百夫长回过神,看向了站在他身前的黑骑士,那一瞬间,他的表情凝重了。在有志愿者入场的情况下,他不认为黑骑士是来让他组织这些伤號去帮忙,肯定有其他的事,而且是大事,因为黑骑士的表情同样凝重。
“混沌来了!”黑骑士俯下身贴在百夫长的头盔旁压低声音说道。
那声音像一把冰冷的刀,从盔甲边缘钻入耳缝,直接刺进心里,哪怕压得再低也盖不住里面的急迫与危险。
百夫长停止了咀嚼,凝视著黑骑士的双眼,而他的双眼带著確认。见黑骑士重重点头后,他也重重点头,隨即岔开双腿,將嚼烟吐到地上,隨后猛地站了起来。
“真来了?需要我做什么?!”
“在预备队到来前,守卫大厅!我现在去叫预备队。”(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