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诚伯的故事(2/2)
他隐姓埋名,一直逃到西北。正赶上边关招募军人,走投无路下只好投了军。由于作战勇敢,两年后韩诚就从一个小兵升至百户。正当他意气风发准备在军中大干一场之际,却因为一次战斗中指挥失误致使百余人马全军覆没。韩诚是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犯了这么大的过失,按军中律当斩。他从尸身中搜罗了些散碎银子,挎了口腰刀、拎了杆长枪再次踏上逃亡的道路。
两个月后,韩诚在祁连山落了草,加入了一伙打家劫舍的马贼。他久在明军中任职,对其行军作战的规律了如指掌。有了他的加入,这伙强盗如鱼得水,总是能躲过官军的围堵剿杀。再加上他重义轻利、有勇有谋,韩诚也颇得大当家的赏识。他这一身的本事就是大当家亲自传授的。所以在大当家去世之后,韩诚顺理成章地做了贼首。
若不是机缘巧合,韩诚这辈子就会做贼做到死了。几年之后,韩诚等人打劫了一个来自山东济州的客商。好不容易见到了一个故乡之人,于诚怎能加害。将银子、货物尽数返还之后,韩诚还请他吃了些酒肉。言谈之间,他这才得知此时的天下已经是当年的四皇子朱棣的了,国号永乐。而且早在三年前,皇上登基之时,就已大赦天下。
送走这位同乡之后,韩诚泪如雨下。在梦中,他多次看到老母弱妻在寒风中乞讨受罪。十年了,他甚至不敢相信她俩还能活在人世。在他看来:孙大户被他杀死,孙家岂能善罢甘休,必将他的田亩房屋尽数夺取,所以那婆媳二人早就流落街头了。
打定主意之后,他立即解散了这伙马贼。多年来聚集的财物按照人头平均分了。纵然是贼首,他也丝毫没有多占多拿一厘银子。与众弟兄洒泪而别,韩诚星夜兼程赶回了济州老家。归途之上,他设想了无数种结局。唯有真正面对的事实却是他独独没有想到的。
当他站在自家的屋前之时,但见一切依旧:青砖碧瓦、绿树红墙,鸡鸣犬吠声中一白发老妇正在院中喂鸡。不是自己的老娘还会是谁?于诚抢上前去,双膝跪倒,放声大哭。娘儿俩哭完之后,这才叙说起离别之后的种种变故。也就是在这时,韩诚才第一次听说了于寒的父亲于道恒的名字。这是他毕生都报答不完的恩公。
原来,十年之前,就在韩诚杀人潜逃之时,于道恒作为一个应年的进士刚刚步入官场。于道恒虽说高中进士但排名比较靠后,官场上也没有什么靠山,便到这济州府下属的小县里任了一名主薄。此乃朝廷磨砺人才之惯例。县令也知道这位主薄飞黄腾达是早晚的事,因此对其礼遇有加。正赶上这起人命官司,县令就委派于道恒全权审理。
孙家果然拿出韩诚当初摁了手印的字据,不但要求尽数收了韩家的田亩宅房,还要求将婆媳二人收监定罪。于道恒冷眼观瞧,一边是人丁旺盛、财大气粗、盛气凌人的大户。一边是孤苦无依、默然无语、任人宰割的小民。他不动声色,先将证人——那几个泼皮无赖传唤到堂。那几个知道其中利害,支支吾吾不肯道出实情。架不住两旁如狼似虎般衙役的恐吓这才从实招来。于道恒猛地一拍堂木,厉声斥责孙家违犯大明律法,聚众赌博。本应将这一干赌徒杖责之后带枷示众。无奈一死一逃,只好将这几个泼皮依律治罪。可怜几个泼皮被打得皮开肉绽、呼爹喊娘。之后又戴了重枷于酷暑中当街站立,有一人回家后没几天就一命呜呼了。
于道恒更是于公堂之上当庭将那字据撕得粉碎。孙家人只吓得面无人色,哪敢说半个不字,灰溜溜地退堂而去。于道恒怜惜婆媳二人,当庭唤来里正。命他在农忙之时,派村中劳力帮助耕耘收割。一件案子就这样干净利落地审结了。
于道恒还是一个做事有始有终之人。每逢里正到县里公干,他都会过问此事。因此韩诚的老母妻子并没有受一点罪。只是韩诚的妻子两年前患病离了世。
韩诚听罢了,也没再说什么。自此之后,他拾起锄头,老老实实地做了一个农夫。几年之后,韩母病故。韩诚办完了丧事,将田产房屋全部作价卖了,动身进了县城。
此时的于道恒已经升至县令。韩诚见了于道恒纳头便拜,坦承了自己的经历。连永乐元年天下大赦后自己由于不知情又做了几年强盗的事也毫无隐瞒。韩诚别无他求,要么卖身至于家为奴;要么投案自首。结局自然不言而喻,韩诚进得于府之后便随主家改姓了“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