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王氏特免诛连,周王难续前缘(2/2)
“好,那朕有个想法,需要你的协助。”
“陛下但说无妨,儿臣有求必应。”
“现如今朝中世家大族势力庞大,竟能插手朕的家事国事。皇权如此境遇,不得不让人如坐针毡呐。”
“儿臣明白,此事倒也不难,父皇可从民间挑选可用之才以平衡士族权势,这点儿臣从三月围猎中就已看出父皇深意。”
“哈哈,此次围猎别出新材,当初并非朕一人之智,乃是周婉灵与王政希二人的想法,想借此缓和两家素来不和的矛盾。朕也是现在才看清楚想明白,不论两家品行道德如何,皇权都必须是凌驾于其上的唯一利剑,谁都不能妄图染指操控朕的权力。”
“父皇所说,儿臣赞同。等儿臣的伤病彻底好了,就由儿臣亲自来操办此事吧,父皇只需在宫中静养便是。”
“很好,那朕就放心了。为办成这件事,人员你随便挑,朕全力支持。”
“多谢父皇。”
“哦对了,围猎之上射中信王的那个年轻人,朕记得没错的话,应该是在你的府上。”
“不错,在儿臣府中,现担任王府护卫统领一职。”
“他的底细,你可有调查清楚?”
“儿臣调查过,他原是周家庄上的家奴,识得几个字,祖上世代跟随大将军从军,到了儿臣府上方脱了奴籍。家世清白,为人赤胆忠心。”
“很好,朕要是将他要过来,做朕的掌典,你可舍得?”
“父皇说哪里话,儿臣的一切都是父皇的,韩子文自然也是父皇的人,自当恪守本分,尽职尽责,绝无二话。”
“嗯,如此甚好,圣旨这几日就到,你且安心休息吧。”
“儿臣不便起身,就此恭送父皇。”
养伤期间,宁王差人打听后宫和朝中的动态,心中早就盘算出了对策。果然今天陛下前来问策,他便顺水推舟,提出寒门士子执掌中枢要职的建议。不管日后那韩子文如何飞黄腾达,一旦自己顺利登基,还会怕诸多像他这样的人才,不会聚拢到他的手下?
宁王自信地合上眼皮,静观其变。
早春四月,天气尚寒。午后却是阳光灿烂,空气清爽明朗。
公公领着陛下旨意,到王府来宣旨。王妃在前厅接待,清宁则在自己的院子里陪孩子们玩耍。
大儿子福慧今年刚好10岁,身材矮小瘦弱。在乳娘的陪伴下,寂寥地站在廊下,看着弟弟荡秋千。阳光洒在白皙的脸蛋上,眼里都是羡慕的身影。
弟弟名叫福晟,才7岁,却是生龙活虎,意气风发。小腿儿跟装了个马达似的,一个劲地在草丛中疯跑,身后的奶妈累得气喘吁吁。
最小的要数三妹蓉晚,去年刚过完3岁生日,正坐在母亲怀里,吮吸着手指。半块布襟全湿了,足见津液之旺盛。老妈子要备上好几条布襟,才能及时给她替换。
清宁望着晟儿的身影,笑他明明摔了个嘴啃泥,照样不影响玩乐的心情,真是个好动的孩子。温柔唤过慧儿,轻轻给他拨了个橘子。慧儿吃完了,清宁还不忘提醒孩子,橘子皮别扔,晒干了能入药。
这辈子她没什么野心追求,盼望能够日日像这样与孩子们处在一块儿,平淡充实,对自己就是最大的慰藉。
韩子文初初接到圣旨,还有些不知所措。王妃见昔日这个周氏家奴,竟一步步被皇帝重用。不显山,不露水。就主动示好,日后也好有个人情。
王妃破例从府中支出一百两银子,送给韩子文做资费,说是替殿下犒赏他的。韩子文倒也不含糊,收了金子,谢过王妃,便择日出府另寻别院,按时到中书省报到点卯。
韩子文心里始终感念周家的栽培,报到之后趁着休沐这天,亲自到周府登门拜访,聊表感谢。
“你既脱了奴籍,自当恪尽职守,为国尽忠,为我周家长脸。”周蒙生嘱咐道。
“大将军放心,卑职一定铭记在心。”
他顺道回庄上看望老父慈母,带去了不少吃穿用度,羡煞所有的家奴们。想起了那位神秘的‘田螺姑娘’,韩子文径自走到田中,挨个寻找。找了半天,果真在一颗大树下,找到了正在睡觉的碗灵。
他不知道这位小兄弟叫什么名字,只知道每年春耕,都能遇到他在田里挥汗如雨。韩子文饶有兴致地走到跟前,坐在地上,缓缓拿起盖在脸上的草帽,生怕吵醒了对方的好梦。
静静地看着面前的这张小脸,韩子文渐渐皱起眉头,总觉得哪里不对。一双浓眉大眼,鼻梁高挺,天庭饱满,却长着一张樱桃小嘴。皮肤质感跟女孩子差不多,完全没有男子的粗广。眼睛再往旁边一扫,韩子文瞬间眉头舒展。
“原来是个女娇娥。”一疑刚解,一问又上心头。
韩子文手托腮边,猜想这位姑娘到底是何方神圣,能如此率真自若。一时看得入迷,他屏住呼吸,脸贴得越来越近,像极了推敲学问的稚子,不放过任何线索。
婉灵睡得正香,忽然感觉有一双眼睛正在盯着自己。体内的警觉系统瞬间被激活,表面上虽然不动声色,实际暗中将内力灌入右手掌心,只见右手一挥,巴掌稳稳地打在了韩子文的脸上。
“啊—”韩子文毫无防备,被这一巴掌打中鼻梁,整个人躺在地上,疼得直冒眼泪。
韩子文捂着自己的鼻子,哭道:“你...你是谁?怎么...打人?”
婉灵睁开眼睛一看,尴尬地憨笑道:“嘿嘿嘿......不好意思,纯属意外,纯属意外。”她认识这家伙,只因对方身份不会构成威胁,不然早就跑没影儿了。
“你、你到底是谁?”韩子文有些气不打一处来,就算对方是个女子,他还从来没被女子打伤过。
“我是田螺姑娘啊,难道我的名号你没听说过?”
“田螺姑娘哪里是名字,分明就是个绰号嘛。”韩子文抄着一口鼻音说道。
“那你又是谁?没事儿来这儿打扰我的好觉。”
“我叫韩子文,原是这庄上的家奴。因得了陛下恩典,现在脱了奴籍,被任命为中书掌典。”
“什么?中书掌典?陛下新设立的职位?”
“或许是吧,你现在能自报家门了吗?”
说话间,韩子文的鼻子开始流血,他自己还不知道。
婉灵看着那两注鼻血,指着他的鼻子道:“你......好像流鼻血了。”
“什么?!流血?”听对方说自己流鼻血,用手指摸了摸,一看还真是血,下一秒就直接晕倒在地上不省人事了。
“我去,这什么人呐。晕血呀,还说自己从过军?假的吧。”
本来想跑,但碍于对方的身份,怕逃不了反而连累家人。无可奈何,婉灵只好拖着他的一条腿,费劲地从狗洞里拽出去,挂在马背上,带进城中找大夫疗伤。
不知不觉,已近黄昏。
韩子文缓缓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躺在塌上。定睛看了看室内的陈设,闻到满屋子的药香味儿,才确定自己是在医馆之中。
缓缓坐起身来,感觉自己的脸上好像包裹了一层纱布。伸手碰了下自己的鼻子,顿时痛得直犯酸。他下床走到门口,掀开布帘,看见大夫正和一个年轻人说话。
“哟,你醒啦,韩子文。”
婉灵回头见病人自己出来了,便让大夫将包好的几包草药交到他手上。自己垫付了医药费,起身离开医馆。
韩子文拿了药包,赶紧跟将上去。
“药费和诊费都已经付过了,怎么还跟着我?”
“你到底是谁?我这鼻子怎么了?”
“你鼻梁骨被打断了。”
“什么?!我、我的鼻子...就这样被你给打断了?你得补偿我!”
“嘿,我说你是不是脑子有坑啊,你没事儿盯着老子瞧,我还没让你赔偿呢。”
“看个人也有罪呀,被打了还有理,真是奇葩。”
“嘿嘿,你说对了,我就是奇葩,你能拿我怎样?”
“我......你......唉~看在同是家奴的份上,我不跟你计较了。”
“哎呀,那我真是谢谢您啦。晚上睡觉记得千万别翻身,否则鼻子就断了。”婉灵嘲弄完对方,就鬼脸般地溜走了。
“你给我站住!”韩子文追了整整半条街,最后还是让婉灵给甩掉了,气得他蹲在地上,喘着大气。
“我今天是出门没看黄历吗?怎么会遇到这么无赖的人呐,还是个女的。”
信王府中,夜深人静,凄凄惨惨戚戚。
七公主殿下跪在棺木前,红肿着一双杏眼,默默添了一抔黍稷。公主跟信王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妹,得知贵妃娘娘的死讯,心中犹如天塌地陷,如梦魇般痛苦。哥哥不知因何事出城去了,一连数日杳无音信,只剩兰瑾一人在府中,不食不饮,披麻守孝。
听说自己的母亲是因为周王两家而死,公主十分悲痛不解,为何太皇太后会这样冷酷无情。她不懂什么夺嫡凶险、党争阀斗,只知道父母俱全、无忧无虑,自己才会开心快乐。她不明白父皇一直都很宠爱母亲,为什么一朝获罪,连个怜惜叹惋的人都没有。这后宫女子的风光,到底是真是假,孰对孰错,兰瑾一时分不清楚、想不明白。
心中唯一惦念的,是那个憨头憨脑的周桓贞。原本认为自己身为公主,只要是她想要的,就没有理由得不到。但是现在自己已经不是什么高高在上的公主,而是罪妇之女,又有何颜去见那心爱之人。
遥想曾经的美好岁月,兰瑾望着远处的飞檐楼阁、雕梁画栋,留恋过去与哥哥一起嬉戏胡闹的日子,怀念那些跟母亲还有其他皇子公子们的点滴时光。
信王日夜兼程,终于赶到了夔关。出了夔关,便是西蜀地界。李宏忍出示事先准备好的路引,守卫查看无误,便放他出关。
到达樊都之前,会经过一个叫广成的驿站,在此处换马后,可直达都城樊都。
李宏忍放缓马步,在一处凉亭前下马,独步走上亭内。亭中有两人在此等候,其中一人,便是此前为皇后下蛊的那位术士。站在他身旁的这位,花鬓长髯,眉眼尖利,望之不似良人。
“在下信王李宏忍,见过国师。”
“在下在此等候多时,恭迎殿下到此,共商大事。”
国师将李宏忍请至席间跪坐,斟上一杯清茶,各自酌饮。
“殿下风尘仆仆,一路辛苦,在下特奉上清茶一杯,为殿下接风洗尘。”
“国师不必客套,本王孤身冒险前来与国师相见,就是希望古蜀皇室能助本王一臂之力。待大仇得报,本王自会答谢,双手奉上建宁一城。”
“在下自然知道殿下的诚意,故而代蜀王前来与殿下交换。请问殿下有几成把握,能够顺利起兵?”
“本王府兵一千,计划先暗中控制禁军,使其无法阻拦府兵。封锁城门,然后率兵攻进皇宫之中,威逼皇帝退位,幽禁太皇太后。自此京城在本王掌中,如探囊取物。”
“那周家大营就在城北不远处,周府又在京城之中,殿下不怕他们走漏风声?”
“这个本王早有预谋,控制禁军、封锁城门之后,便派人灭掉周家满门,还有那王氏一族。届时城门紧闭,人员不得出入,江陵大营那边自然察觉不到。即使是察觉了,也来不及了。”
“很好,既然殿下心志坚定,计划周密,那在下就奏请蜀王,以五月十五日为约定,发兵东进。”
“好!国师爽快,期待双方合作愉快。”
目送信王殿下骑马远去,慕容凉这才开口问道:”师父,您当真相信那信王会不惜借兵复仇?”
“不妨事,我已在茶杯上下了蛊毒,他要想活命,就必须听命于我们。”
“还是师父想得周到。”
半个月的时间过去,宁王已经能够下地走动了。在清宁的挽扶下,二人张罗下人收拾了东西,驱车返回王府修养。
修养期间,宁王也没闲着,着手草拟新的人才选拔制度。既然是绕开周王两家,那就要有绝对的公开、公平、公正,凡是年满18岁者,皆可参加由吏部举办的汇试考试。
优胜者则进入殿试,由丞相亲自主考,分科录用。前三名优秀者,由陛下亲自定夺官衔职位,成为执掌中书省的掌典官员。只效忠陛下一人,朝中九卿均无缘置喙其权力,近乎皇帝的私人专属服务机构。
掌典之人,有权向陛下谏言,日常负责下达皇帝旨意,可自由来往于百官之间,参与朝中机要秘事,比大臣离皇帝距离更近。
但对于掌典之人,宁王也是有防备,以免日久逐渐坐大,难以掣肘。于是规定掌典之人,只有行事权,没有生杀夺予大权,兵权更是半点都不能碰。虽有实权,只行实事,不予特权恩赦。一旦违逆龙颜,犯法作乱,即时夺职下狱,问罪处斩。
当然,朝中丞相及言官对掌典之人拥有检举弹劾之权,弹劾一经证实有效,皇帝可依法处置掌典,避免了‘挟天子以令诸侯’的威胁。
老皇帝看过宁王送上来的详细条陈,字字贴心,龙心大悦。马上将册立太子的诏书重新拟定,由礼部尚书择日颁布。
可是宁王的伤势并未痊愈,册封太子的典礼怎么也要延期至五月份了。听到兰陵宫的宦官前来禀报此事,宁王稳如垂钓,事情发展都在他意料之中,稳步推进。
为避免出现疏漏,宁王特意打听了远在长沙的青王,还有京城的信王他们最近的动向。长沙王本来就是个没有主见的废柴,如今没了母妃和王家势力,自然不用多虑。倒是信王,这几日的状态有些让人捉摸不透。
打听的下人来报说,信王这半个月都在府中治丧守孝,闭门谢客。按照以往信王的脾性,怎可能变得这么安静。为保万全,宁王继续派人跟踪信王和七公主的行踪。
七公主在府中办理完母亲的丧事后,决定到母亲陵前守孝三年。一日忽然收到信王的传信,说让他回府一趟,有好事情要告知与她。公主因悲痛过度而五内俱灭,哪还有什么心情,磨蹭了好一阵儿,才回到府中。
原来是信王不知何时回京了。离京的这段时间,府中找了一位与王爷相貌相像的人,在府中冒名顶替,以迷惑众人。等他回京了,立马向老皇帝启奏,说七公主心仪周家大公子已久,求老皇帝下旨赐婚。
众所周知,周家大公子早就娶了王氏小姐,成婚已有三年。老皇帝觉得信王这个做法有失偏颇,打算宣七公主进宫问个明白。若真是公主心意,也不好驳回,再找周家商量此事便是。
公主听罢,不由得喜上眉梢,可转念想起自己现在的处境,低头不语,手里用力搓着纱巾。
信王看出妹妹的心事,安慰道:“妹妹,既然父皇有意问你情意,你只管如实回答,其余的都包在哥哥身上。”
“那...好吧,有劳哥哥费心了。”
“哈哈哈.....这都是哥哥应该做的。”
信王见兰瑾默许了,会心一笑,心想这第一步总算是成了。有了妹妹这颗棋子,周家便会不攻自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