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2/2）
“是，绝爷。”眼见他一直看着身后的屋子，平凡又开口，“要进来坐坐吗？”
独孤绝收回视线，率先走了进去，平凡提灯跟在后面，将些微光明带到了屋子里。与外观相比，屋里多了些细致，就如同时下女子的居所。精致的桌椅，上面的面料虽不是名家所出，但也算好看。摆设普遍，虽没有什么古董名作，但也不至于涂有四壁。总之，和她的人一样，她的居处也很平凡。
“爷，喝茶。”让独孤绝坐下，平凡把茶推到他面前。独孤绝收回视线，端起面前得杯子。茶也一样，虽不是好茶，但也不会难以入口。
“你一直住这里吗？”独孤绝想了下，终于问出口。对于平凡，他的印象不是很多。依稀记得是多年前，他将她娶回来，为她取名叫做平凡。但是其他的，似乎就已经模糊了，也许，他们处得时间真的不长吧。
“是啊！”平凡坐下，就在独孤绝的旁边，仅隔了一个小桌。
独孤绝又沉默了，不知该怎么反应。任何一个男人，在自己家的角落里，见到一个自己本来也没有太多印象的妻子，都不会知道该是怎么反应的。幸而平凡的处境不是太惨，否则他会更愧疚，那种从未有过的情绪，大概就叫做愧疚吧。沉默蔓延，两人都没什么话说。
好久……
“绝爷，是不是累了。”与解语一样的话，让沉默的独孤绝眉又拧起，刚才的烦躁又升起来。女人，果然都一样吗？
“你说呢？”他回头盯着她，语气里有一种讥讽，暗自责怪自己为什么会忍不住开口。
“寻找总是一件累人的事，会累，证明你努力了。”终于是一个不同以往的回答，让独孤绝整个人愣住了，嘲弄的笑容僵在脸上，有些尴尬的可笑。
“你……”他敛起心神，收起脸上的多余表情，内心却在不停的波动。
“我觉得绝爷在寻找什么吧。每次你看到一个人，总会用一种若有所思的眼光看着她，似乎好想在她身上找到什么……”平淡的语调在对上独孤绝脸上的复杂时，停了一下，“我说错了吗？”还是他无法接受与别人谈心。
“……”有些说不出话来，他不敢相信，这个世界竟然会有人可以看懂他，而且，是一个他忽略已久的女人。
“抱歉，我逾矩了，绝爷别放在心上。”轻轻皱了下眉，平凡淡淡道歉。
“你以为我在找什么？”终于开口，还是如往常一般的冷淡语调。独孤绝在心里唾弃了自己一下，面上佯装镇定。在心里，他非常激动，渴望听到不一样的回答。
“找什么？这可难倒我了。”平凡笑了一下，淡淡的，有些疏离，“我想你是再找一个人吧，一个可以让你动心，放心去爱的人。“那个应该是想爱的眼神吧，灼热的烫了她的心。
“你怎么不说我看那些人，是为了找更多的女人，毕竟最后都被我娶回家了，不是吗？”终于平复了心神，尽管平凡说中了他的心思，独孤绝还是冷静的提问。越来越让他惊奇了，居然会有这样一个女人，但是，还不够啊。
“也许是因为你的眼神吧。渴望被爱，也渴望付出，然而寻寻觅觅，却始终没有这样一个人，得到你全部的心思，无法吸引你所有的目光，这种痛苦，也是很强烈的。”毕竟是过来人，平凡的感受就是独孤绝的最真的心情。
“你很聪明！”他费尽力气，只能如此夸她，并非他不肯承认，而是诚如平凡所说，要他动心，必须要吸引他全部目光，只是一时的感动，他没有办法接受。毕竟，他似乎再也承受不住打击了。
“不，这种事，经历过的人都会知道。”平凡没有接受他的谬赞。她的确不是什么聪明人，会如此了解他，除了她也是个不断寻找的人外，还因为她最后找到的人就是独孤绝。
“你？你也经历过？”独孤绝更惊讶了，语调终于有了些微的提升。难道平凡也在寻找爱人？
“但凡是人，大都会经历这些吧，只不过众人寻找的东西不同罢了。我猜绝爷不是个甘于等待的人，所以才会不停的寻找！”平凡的情绪无一丝外露，像是个为陌生人讲道的高人，淡淡说着人生的喜怒，却不会涉及自己。
“你，你也……”话到嘴边，独孤绝不敢问了，他忽然没有勇气，听听平凡找的到底是什么。
“幸而我找到了！”谈起了心爱之人，平凡终于有了力量，“只是找到的未必就是自己能够拥有的，人生总无法尽如人意。”虽然是一句很悲伤的话，她却还是笑着开口，是平凡特有的笑容，淡淡的，藏起了所有心情。
“我也好累！”他能体味到平凡笑容下的心情，独孤绝终于松了口气，松懈下平日里挺得直直的脊梁，再没有人前的冷傲。卸去面具，他不再是那个让人不敢直视的独孤绝，颓废的模样让人心疼。
“会找到的，一定会有一个女人，她会一直陪着你，给你幸福。”安慰着令人心疼的他，她的眸中闪过一抹怜惜，快的让人无法捕捉。他是她心爱的人啊，虽然他早已将她忘记，不，或许是从未记起。
乍闻与母亲相差无几的话，独孤绝醉了。十年了，他找了整整十年，就因为母亲的一句话，就为了他一直羡慕的幸福，他已经快要迷失了。现在，他看了看安慰他的人儿，或许，他已经找到了也说不定……
“我相信！”终于放松，只是眉眼间染上笑意，注定就要倾国倾城。不一定所有的爱情都像他的爹娘一样，没有一见钟情，不代表他不会恋爱，不代表他不会找到这个适合他的女人。也许，爱情真的可遇而不可求吧，否则他又怎会蹉跎十年，到现在才发现自己的愚蠢？
“谢谢你，平凡！”深深的凝视着一直注视着他的平凡，谢谢你让我再次有了方向。他想他已经有事要做了，就是好好了解面前这个女人，发掘最真实的她，那必定十分有趣。直觉告诉他，错不了了，她就会是能陪他一辈子的人，而他，期待着。
至于平凡，早被那个表情迷住，那是向来冰冷的他从未有过的异样。老天，为什么努力了这么久，她还是无法平静以对呢？究竟到什么时候，她才可以只是爱着他，再没有其他的情绪呢？从没相爱的她不明白，她渴望的平静，一辈子也不会有了。更何况，独孤绝已经出动，又怎会允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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独孤绝一早才回到他的住处，周身笼罩着轻松愉悦，连步子似乎都轻松起来了。丹书像是没有看到，始终谨守本分，什么都没有问。
亦步亦趋，丹书开始报告重要事项：“爷，昨夜宫里传来消息，皇上想要微服出行，说是要到这里。”对他们来说，皇帝三不五时的出行，已经是一种习惯，因为他从没有放弃过让前宰相重回官场的打算。
“那个不急，你先把陆城叫过来。”挥了挥手，独孤绝懒得理那个任性又输不起的皇帝，现在，平凡是最重要的。
“是！”丹书将大臣们送来的密信放在左边的密室里，躬身退下。
“叫陆城快一些！”独孤绝催促，丹书听过，脚步顿了一下，立即加快。背对着独孤绝，丹书眉心挑起，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要叫陆管家来？
独孤家家大业大，管家自不会只有一个，除了管府内内务，开销，管对外接洽，联络的，还有管各地生意的之外，有个特殊的人，就是陆城。陆城是个严谨的中年男人，长得普通，但气质出众，平日里沉默着，却把交到他手里的事情完成的相当好。他没有成亲，完全对爱情绝缘，虽然不至于讨厌女人，但是什么时候都是淡然以对。而他，管的是府里的一干夫人。从开始进府，到随后发生的事，最后的下落，甚至吃穿用度，独孤绝的妻妾们始终都要受陆城的管制。陆城一直把府里的事管的很好，所以也独孤绝从未特意叫过他。突然被传唤，陆城不语，维持着独孤家特有的表情——面无表情。
“绝爷！”恭敬地行礼问好，却见一向沉稳的主子竟然迫不及待的站起来，他意识到问题的确很严重。于是他的表情更严肃了，也更阴冷了。
来回踱步，陆城来了他反倒是不知该怎么开口，“今天叫你来，是为了平凡的事。”
“平凡？”一向严谨的总管大人终于有了另一号表情，他猛地抬头，瞠大了眼睛，嘴巴微张，合不上去，“爷是问……”
“就是住进后院最里边小院的平凡，你不会不知道吧？”没有责怪他的不尽心，他想，应该没有人比他还不尽心吧。
“关于平凡夫人，属下这里有记载。”出乎意料的，陆城竟然知道平凡，合上了嘴巴，还拿出了平日里记事的账簿，“她是在安康五年进门的，当时只有十六岁。自称是江南人士，自小无父无母，蒙一位老大夫收养，才能平安长大，后来老大夫去世，交代她进京来投奔亲戚，但是她不愿与那些人住在一起，才搬出来自己住。为了找个谋生的活计，她先后待过许多人家，大多是当丫鬟，直到到了独孤家，被爷娶进门，就一直到现在。”
“安康五年？那不是我辞官那一年？”独孤绝开始回忆，喃喃反问。
“没错，事实上，您娶了平凡的第三天就辞官了，辞官后立即到北堂少爷那里发展商铺，直到半年后才回来。”陆城听到了主子的问题，也立即给出专业答案。
“那后来呢，回来之后呢？”独孤绝努力了好久都没有之后相处的记忆，所以问的急切。
“回来时，主子带着温柔小姐，之后就结亲了。”陆城抬眸看了一眼主子，给出了他要的答案。主子的记忆力那么好，又何必问他呢？他的不记得，只是因为他想知道的事从没有发生过而已。
“三天，我们就只相处过三天……”独孤绝双手扶着桌案，头低着，看不清表情。原来，他和平凡只相处过三天，只是三天，就把她扔在了独孤家，整整五年，怪不得他从来没有发现他们的契合，是根本没有机会吧，他竟然蹉跎了五年，也累得平凡等了五年。
“还不到三天，因为成亲第二天，您就为了北方大旱的事入宫了，直到出发去北堂家才回来，回来就宣布已经辞官了，今后不再管官场的事。”果然是陆城会做的事，竟然把独孤绝不想想起的事通通告诉他，逼着他想起他是多么薄情。而独孤绝果然阴沉着脸，让平时就很吓人的表情更阴冷了。
猛的抬起了头，独孤绝又开始踱步，最后却又回到书桌旁，“平凡，她，她有没有问起过我？”结巴了下，他将问题挤出口。他承认他对平凡很薄情，其他夫人至少得他一个月的善意对待，有些更久，而平凡，只有一天，而那一天，还是他们成亲那一天。问出这个问题，他很心虚，但还是想要知道平凡有没有记挂他。
“开始时没有，后来她搬离了春末院，离后院消息收发的地方近了许多，会经常出入到那里，偶尔会问到爷的消息。”陆城的记忆力同样是一流的，面无表情的开始背诵当时的事。他只负责陈述，至于主子能体会到什么就要靠他自己了。
“你是说，平凡主动搬到后面，然后每天不经意出去散步？”聪明如独孤绝立即体会到忠心的总管想要透给他的消息，在得到陆城回应的点头时。整个人顿时轻飘飘的。原来平凡真的还是在乎他的……
“可是主子捎回来的消息都是蓝信，所以负责查收消息的总管不能告诉平凡夫人。”
立即，独孤绝有些不满。虽说规矩是他定的，蓝信为商场消息，黑信是官场，红信管江湖，各司其职，不得外泄。但是，想想平凡为了他的消息每日去打探，却被拒绝，他就生气。爱情，总是这样，猝不及防间发生了，就再也控制不了，还毫无理智可言。
“……终于有了一封白信，陈管家当即念给夫人听，那是爷吩咐准备婚礼，要娶温柔夫人的……”
一直没什么表情的脸挂上了冰，冷冷的，更甚平日的威严或是高深莫测，陆城与丹书都骇得屏住呼吸。
“后来呢，平凡说了什么？”他问，他没想到自己竟然还问得出口，可是，不这样，又怎会知道他到底伤她有多深？已经伤害了，又怎么可以逃避？
“属下当时也在场，记得平凡夫人只是淡淡的笑了一下，说了句‘又会有喜事了’就离开了。”陆城避开他的视线，一板一眼的回答。
独孤绝瘫坐在椅子上，笼罩在身上的颓废才真正让陆城吃惊。主子，从未让人有过这种感觉啊。难道？不，不会啊，多少女子为他痴情，他又怎会……
平凡的笑容，他昨日已经领略过了，那抹笑容，将所有心思藏在了平淡中，隐忍着。独孤绝啊独孤绝，你犯了天下男人都会犯的错。就只是因为她没有能让你眼前一亮的感觉吗？名为寻找爱人，你却单凭第一感觉，你和那些纵情声色的男人，又有什么区别？
“你把和平凡有关的记载，都整理好放在这里，若有问题，我再找你。”再挺起身子，他又是独一无二的独孤绝，仿佛天下都不放在眼里。只是，在感情里面，他也只是个普通人，今天，他实在不想再和别人分享他的心酸了，那份独属于平凡的心情，就留给平凡来了解吧。
“是！”原来主子是真的对平凡有兴趣了啊。
独孤家的天，似乎不大一样了。到底明天，是阴是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