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2章 一绳二蚱（1/2）

陈黑水此刻哪有闲心去领会疤癞心中所想，饿得要死不活的他，眼睛只绿油油的盯着那两只田鼠，先想着稀罕呐，这狗也会拿耗子了？又想着我靠，难道真的要吃了这老鼠？我再怎么滴，也是一个现代文明人，一个上过四年大学的知识分子，一个已在上市公司上过一年班的小白领呐……

然而根据“马斯洛需求理论”，生存需求永远处于人类需求基础的最底层。收藏*~网Ｉ。Ｏ生存需求没满足以前，其他什么社交尊重自我实现都是扯淡……于是陈黑水抓起那两只尚有体温的新鲜田鼠尸首，挣扎着挪到了火塘边……

咀嚼着嘴里那半生不熟的鼠肉，阵阵恶心，腹中的饥饿却又强迫着自己的嘴继续地麻木运动……回想着二十三天以来经历的一切，陈黑水脑海中闪过那天自己酒醉后对天吼的那些酒话，什么大秦，你和我一样，都是世人眼中的异类，没有同道……历史的迷雾于你，是如此的沉重，如同人生的迷雾于我……如果有可能，我愿意作你的子民，愿意以血染红属于你的万世功业……一边骂自己是傻叉，又一边唰啦啦地流眼泪……自从来到这战国时代，过的是怎样猪狗不如的日子？

贼老天！我不就是喝醉后骂了你几句吗？！你这个小心眼的贼老天！你睁眼看看，你他妈把我送到了一个什么狗屁世道？！

衣。

陈黑水此时全身上下就剩了那条小熊猫内裤，要不是现在没到冬天夜里不太冷，孟伯又给了块厚麻布当被子，恐怕没饿死也感冒发烧病死球了；更由于因伤长期卧“床”不起，大小解都只能靠自己无比艰难地褪下小熊猫内裤，无可奈何地就“地”解决。虽然每天二墩会来帮他更换弄污的身下黍杆，可那味道令人绝望得想自杀……再加上身上涂抹的黄蜀葵和牛矢……牛矢是啥？我靠，后来才知道“矢”就是“屎”！……黄土苍天！作为一个现代人已近一个月没洗澡了，让我去自我毁灭吧，别拉我！

食。

不用多说了，一个现代文明人，现在饿得啃着耗子。会不会染上SARS或者H1N1，目前未知……

住。

老孟里几十户人家，全是身份最为低贱的隶农，有两间土屋，已可当现代的别墅。孟伯的儿子死于秦献公发起的第N次对魏战争，儿媳染病而亡，家里就剩一老一少而没有壮劳力；孟伯本人也于石门之战失去一条左臂，跛了一条腿，劳动力大打折扣，家道清贫可想而知。好在孙子二墩已满十六，勉强算个成年劳力，两爷孙一起天天在地里辛苦刨食，才不至于被饿死。因此两爷孙就挤在一间夯土墙荑草顶房子里，勉强遮风挡雨。

房子外一块土院右边，搭了个木架棚平时堆放农具、干黍杆、柴火等，二墩在那里清理出一块来，又用干黍杆给陈黑水铺了个“床”，旁边搭个火塘，上面吊个瓦罐烧水。陈黑水就在那“床”上躺了二十多天！

绝不是两爷孙想虐待他不让他住屋里，而是那时候的隶农们都这么安置久卧不起的重伤员——排泄物、污血弄脏的干黍杆第二天换新的就是，除非冬天，重伤员便住屋内一刻离不得人。否则白天因为劳作没人照顾，伤员躺在屋里，卧床“稀里哗啦”一阵，屋里还能住人？老秦人本是马背民族，一路打打杀杀过来，均早见惯了死人伤人。对于伤者，尽量救治，没治了，家族中添一分为老秦流的血也是光荣。

陈黑水此刻就住在这样的环境下，在冷风拂体、蚊虫叮咬中，无比思念自己曾经的那间“麻雀虽小、五脏俱全”的六平米出租屋……

行。

已躺了二十多天，走得最远的距离就是今天——从“黍杆床”到火塘的那三尺，还是由于饥肠辘辘激发出了自己身体里的“小宇宙”，移动了这最伟大的一段生命之旅。就算康复了，关于“行”，陈黑水躺在那里用脚趾头都想得出来：在这通信基本靠吼、娱乐基本靠手的光辉岁月里，交通一定也是，基本靠——走。

说。

刚醒来时与孟伯爷孙俩的交流，可以用四个字来总结：鸡同鸭讲。

陈黑水醒来后发现，为何听不太懂老祖宗们呜里哇啦在说啥？后来一想，经过成百上千年的演进才有了普通话的今天，换了个地方换种方言自己都听不明白，一到二千多年前就能听懂老祖宗的话，除非是神仙。

而听他开口说话，孟伯两爷孙也两手一摊，相对叹口气，认为一个楚国流民爬这么远爬到秦国来，没死已是万幸，难怪受了这么重的伤——陈黑水说的话有楚国的味道？孟伯他们也没去过楚国，谁知道这么大的楚国，说的是啥话？只不过楚国和秦国接壤而已。又见他长得白白嫩嫩，又认为是个受到政治迫害的贵族后裔也说不定，只能逃到秦国来寻求政治避难。唉，真是个可怜的娃，先好好照顾着吧。

好在总归说的都还是汉语，不是英语法语鸟语，连比带划的还基本能搞懂意思。十六岁的二墩本在对世界充满好奇的年龄，没事就爱陪着陈黑水这陌生人问东问西聊天聊地，通过陈黑水的努力学习和刻苦模仿，自己一个人躺着时反正没事也反复回味和练习“秦语”，现在沟通才基本没问题。关于“说”，陈黑水就一个感觉：不比当年学英语容易多少。

医。

前面介绍了，治疗烧伤是全天然无污染绿色植物和原生动物排泄物。其他的，看自己体内的白血球细胞是否牛逼。

玩。

成天躺在“床”上，没电视没电脑没收音机，没XBOX、没掌中宝、没手机，只能自个儿玩鸟。

拉。

如前所述，就“地”解决，这个“地”就是“豪华黍杆床”。拉了以后呢？二墩扯了一把他说是最润软的青草放在陈黑水的身边……兄弟你不用说了，我知道这青草就是卫生纸……“卫生纸？”二墩还纳闷了半天……

总之，猪狗不如，惨不忍睹……

唉，这个时候如果有根烟，哪怕是一元钱一包的廉价烟，哪怕是地上拣的半截烟头，那该多好啊……过去上班时常常熬夜，我早成了大烟枪，烟友兄弟们最清楚，近一个月没沾烟，那是一种怎样非人的折磨？这鸟不拉屎的地方别说烟了，连根丝瓜藤都***找不到！

不想这些了！越想越心酸……疤癞，来，听哥给你唱首歌罢……

“给我一支烟，让我抽掉昨天

给我一瞬间，让我忘记一切

就在昨天离开之前

融化我所有对昨天的留恋

给我一支烟，让我抽掉想念

给我一瞬间，让我再看一眼

就在这昨天离开之前

冻结我这辈子，最不想忘记的一天

……”

一首修改版的《给我一支烟》，充满了对穿越前“昨天”的留恋，唱得人狗同悲。那发自内心的悲伤，直唱得疤癞的眼泪都哗哗地掉。

陈黑水眼见疤癞流泪，伸手拭去它浑浊的带著眼屎的泪滴，居然没半点嫌弃。

看这疤癞，常年的流浪，身上的毛本已掉了大半，留存的那一点点，也几乎被球状闪电燎了个精光；裸露的皮肤上，伤痕累累，且一片片一块块潮红，明显是有皮肤病，实在是只丑不拉叽的癞皮狗！体型倒是够大，估计站起来双足能搭上人的胸口。放在平时，谁会喜欢这样一只要品种没品种、要摸样没摸样，看着就令人厌恶甚至害怕的土狗？

可是疤癞，别人讨厌你，我却喜欢你……

当我苏醒后，看见那些莫名植物、田里的稀奇作物，就知道老套的桥段又发生在了自己身上——穿越！

不过没想到穿越到了这样一个困难境地……

想起家里的亲人、朋友，包括那些只知道压榨新人的有些令人生厌的同事领导，我被强烈的孤独感包裹着。到这里以后，巨大的生活落差，固然令人痛苦，但是举目无亲，更是令人绝望！

所以看见你这只在我前世喝醉呕吐时游荡过来的癞皮狗，先是一惊，又是一喜！

总还有你这样的一个“老乡”，被同样该死的命运送到了我的身边，陪着我在这陌生的时空孤岛，不至于陷入孤零零的绝境。

疤癞呵，你和我，是被命运之绳，绑在一起的两只渺小蚂蚱！在这陌生的时空里，我们只能相依为命……

疤癞，是我给你取的名字。我见你的样子丑，全身上下都是流浪岁月留下的伤疤，又是条癞皮狗，所以叫你“疤癞”，你不会嫌弃这名字不够洋气吧？

因为你叼来的田鼠，我才能生存下去，所以从此，再洋气的狗名字，比如爱你丝、里插鸡尔、饭死哲，也比不上“疤癞”，在我心目中的重量！不过兄弟，下次麻烦你还是弄点野鸡野兔什么的，来给我吃吃可以么？这死耗子吃起来，哥心里实在是瘆得慌啊……

两只田鼠下肚，腹中稍感充实，陈黑水的思维终于从要命的饥饿感中挣脱了出来。摸着疤癞的秃头，他看着它的眼神满是感动，甚至还有了一丝二十多天以来未曾有过的神采。

而疤癞看着陈黑水吃完自己“亲爪”逮来的耗子，还对着自己傻呵呵地唱歌，此刻又开始充满感情地轻抚自己的秃头，这些可都是疤癞前世绝没有享受过的待遇，于是非常满足，趴在陈黑水的黍杆床边，很快便呼呼睡去，哈喇子流了一地……

陈黑水听着疤癞婴孩一般的呼噜声，盯着那一滩哈喇子，又开始愣愣发神：从小到大，这疤癞一定象我一样经历过无数苦难，现在不也满足的闭上眼睛睡觉了？

幸福于它，是如此的简单……

可幸福于我，却为何如此的艰难？

我那短短的二十二年人生，为何尽是杯具和餐具，充斥着不爽的事情？

不爽的身世。

没有显赫的家族背景、富贵的爸妈也就算了，还生下来就根本没见过自己的老爸，打小就成了个没爹疼的倒霉孩子！问老妈，老爸在哪里？老妈也只会低头暗自垂泪一言不发。好嘛，没关系，我本是倔强的种子，有老妈和妹妹的爱，一样也能长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