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少年（2/2）

“叔叔，雪儿不累。这个小哥哥怎么还不出来啊？”雪儿微微仰起头，神情一喜一忧。最后看着少年，皱起了蛾眉。

聂尘叹了口气，心中思绪万千，这个少年身上应该没有什么伤，可是空洞的眼神，嗜血的狂怒，眉间深锁的煞气不难说明他的心被撕裂的几近扭曲，伤口可以愈合，可心里的创伤恐怕要随他一辈子了。

聂尘稳了稳心神，把雪儿扶了起来，又蹲下来去拉少年。雪儿稚气的脸庞泛着一丝担心，向后退了几步看着聂尘和少年。聂尘的手刚接触了少年，少年空洞的眼神一扫刚才的冷漠，转瞬之间充斥着狰狞嗜血的狂暴，双眼猩红，泛着血丝，盯着聂尘。聂尘一阵吃惊，想要缩手，就在这时，剧烈的疼痛从手上传了过来，直钻心底。少年死死地咬着聂尘的手，嘴中发出呼呼的声音，似是野兽的咆哮。鲜血顺着少年的嘴角蔓延到了脖颈之上，双手深深地插在地上，狰狞恐怖，像极了受伤的野狼。雪儿也看到这一幕，急急的跑了过来，由于紧张，张开的小嘴发不出任何声音，聂尘看到雪儿跑了过来，也顾不得正被少年咬着的右手，左手急忙拉着雪儿，“雪儿不要过去。”

雪儿被聂尘拉着不能再前，在眼中滚动的泪水由于害怕滑了下来，沾湿了衣襟，双手抓着聂尘的袖口，“叔叔。”

聂尘勉强挤出一丝笑容，“雪儿，叔叔没事，不要害怕。”说完又是一阵疼痛传来，聂尘松开雪儿，双手用力把少年从窝舍里拉了出来。右手鲜红的血液映着少年猩红的双目，更添了几分诡异。聂尘左手用力掐上少年的双颊,少年受制松开了口。聂尘抽出右手,伤口处已森白见骨，刺目的鲜血溢满了整个手掌。

雪儿拉起聂尘的手，梨花带雨的小脸两行清泪又滑落了出来。聂尘冲着雪儿笑了笑，转头看向了少年。少年仰躺在地上，急促的喘着气，两颊仍被聂尘捏着，长时间的蹲着僵硬了身体，四肢奇怪的蜷缩着，猩红的鲜血顺着嘴角流散在脸上，勾画着一张张嘶怒可怖的兽脸，张牙舞爪。少年的眼中，猩红已经退去，显露着愤怒和恐惧，盯着聂尘。

聂尘见少年呼吸渐渐平缓,眼中也愈加清明,遂松开了左手。少年两颊得释，张了张嘴，却是什么也没说。盯着聂尘，眼中尽是孤寂和冷漠。咬了咬牙，作势就欲站起来，可是四肢根本不听使唤，刚离地的身子砰的一声又摔在地上。聂尘伸手要去扶他，少年低低的吼了一声：“滚！”声音中带着沙哑，带着咆哮。雪儿用力拉了拉聂尘，狠狠地瞪着少年，“你太不讲理了，叔叔只是想帮你，你咬了叔叔的手不说，还骂叔叔，你，你太没良心了。”

少年就想回雪儿两句，可是感觉身体空乏没有一丝力气，转过头想狠狠的瞪雪儿一眼，可一转头却呆滞了。眼前的女孩细细薄薄的刘海随着微风轻轻摆动，乌黑明丽的眼眸浮现淡淡水雾，小巧玲珑的鼻子，微微嘟着的嘴唇，稚气可爱的脸庞，一尘不染雪白的衣衫，太熟悉了。少年微微怔了怔：“小洁，你。你是小洁？”

雪儿听到少年的话，也是一怔，仰头看着聂尘，聂尘也低头看着雪儿，眼神中也是不解。少年看到雪儿迷茫的表情，嘿嘿的笑了笑，双眼紧紧的闭了起来，躺在地上，泪水顺着眼角滴进了头发里，面庞之上尽是嘲笑，尽是无奈。“啊”少年歇斯底里的吼着，颈部的青筋暴涨着，双目尽赤。吼声持续了好久，回荡在萧索寂静的夜空中，久久不绝。聂尘护着雪儿退了几步，看着少年。力气用尽了，声音停止了，可是仍低低的念着：“都死了，都死了……”

聂尘看少年的神智恢复的差不多了，轻轻的问道：“小兄弟，在下游方野人聂尘，请问小兄弟这里发生了何事？为什么会成这般景象？”

少年僵硬的四肢已经恢复了知觉，慢慢的坐了起来，盯着地上，“不知道，不知道，娘没了，小洁也没了，所有的人都没了，为什么，为什么还剩我一个人活着，为什么？”少年不断地摇着头，双手抓着头发，不断地撕扯着。

聂尘急忙的走了过来，蹲了下来，抓住少年的双手，伤口一扯动，一阵疼痛传来，忍不住皱了皱眉，“小兄弟。”雪儿跟在聂尘身旁，看到聂尘的表情，忍不住又要流下泪来，“叔叔，你的手？”聂尘冲着雪儿摇了摇头，又转过去看着少年。少年已停止撕扯的双手，抬头深深看了雪儿一眼，看着聂尘的手，一阵苦涩，“对不起，聂大叔，小子太鲁莽了。”

聂尘抽回了手，叹了口气：“这个不是你的错，我也没怪你，就不要自责了。”

少年摇了摇头，泪水顺着脸颊滴在地上，消失在尘土之中，“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转眼之间娘没了，小洁也没了。”说完又陷入了深深地痛苦之中。

聂尘拍了拍少年的肩膀，站起身来，环顾了一下黑色的夜晚，深吸了一口凉气，夹杂着淡淡的血腥，“想来，在那之前，空气中泛着红光，是吧？”

少年愣了一下，瞬间从地上爬了起来，抓住聂尘的衣袖急急的问道：“大叔，你知道是怎么回事？对吧？请你告诉我好吗？”

聂尘摇了摇头，嘴角挂着一丝无奈：“小兄弟，在下也是不知，只是看到了这样的景象，试着问了问。”

少年似有所思，转瞬之间摇了摇头，慢慢的又蹲了下去，双手抱着头微微的啜泣着。聂尘注视着少年良久，弯下腰把少年拉了起来：“你能告诉我，你是怎么逃过的吗？”聂尘紧紧地盯着少年。

少年沉默了许久，方才摇了摇头：“不知道，当看到娘没的时候，感觉头很痛，身子很热，真个身体都要爆炸开来了，接着就昏过去了。等我醒来的时候，看到满地的尸体，我很害怕，我想找娘，喊了好久也没人回答我，后来我就记起了，我就去找娘的尸体，看到娘的尸体的时候，脑子里好乱好乱，好像没有了神智什么都不记得了。”

聂尘看着少年痛苦的表情，想要问的话却也问不出来了。雪儿有感于少年的经历，走上前来，拉着少年的手，轻轻的啜泣着，“小哥哥，雪儿也没有娘了，雪儿也好想娘。”

少年愕然的看着雪儿，神情忧伤孤寂，极其复杂，“小妹妹，你……我……唉！”重重的一声叹息，包含了多少的无奈，多少的凄苦，多少的茫然。

聂尘看着两个孤单的孩子，心中苦涩翻滚，人的一生有多少事情是自己可以掌握的，诸多的变故诸多的苦难，交织成一个平凡人的一生。苍天无情，俯视着广阔的大地。生活中少了幸福，少了平静，却多了难以接受的苦难。

聂尘遥望着天际，冷冷的月华早已隐去，零星的几颗星辰挂在黑夜中，依稀泛着光明，却最终消失在黑暗之中。微微的啜泣随着轻风缭绕在漆黑无边的天幕下，伴着寂静伴着苍凉，回荡着世间的悲伤和心中的凄清惘然。

天边亮起了一丝曙光，黑夜在曙光中退却。

阳光射在了依偎在一起的少年和雪儿身上，照在眼角滚落的泪珠上，映着两个寂寞的身影。

聂尘把最后一具尸体集中了起来，并排放在了一起，干瘪的面容惊骇的眼神,多少的凄迷惘然,多少的怯弱无助。站在阳光中望着如潮水般退去的黑暗，却多了一丝苦涩。不知何时，少年和雪儿也站在了聂尘的身旁，看着聂尘所看的地方，三个人的身影，被阳光拉出了好长好长，也好孤寂。

“小兄弟，人已经没了，我们就让他们入土为安吧。”聂尘看着少年，静静地注视着。

徐徐的清风,拂过少年消瘦的脸庞，迎着朝阳，多了一分静谧。东方的天际蒙着薄薄的雾气，透着点点的血红，驱逐着遗留在这个世界的黑暗，展现着无尽的事实。缕缕光华洒在少年的身上，一滴晶莹的露珠悬在发梢，折射着投射而来的光辉。

少年俯身跪了下来，喃喃的自语着，往事多少徘徊在心头，陌生而又熟悉的脸孔深深地印在眼中，痛苦随之而生，该流的泪早已流光，一颗裂开了无数道缝隙的心装满了忧伤和不舍，渗着鲜红的血。

一抷抷的黄土在空气中激荡着烟尘，翻滚不止，少年的心也随之起伏，剧烈的跳动着，忧伤的面庞泪痕犹存，清秀的双眉深深锁着，一双眼睛泪水涌动，仰头望着天际，深深地呼了口气。平静着翻滚不止的心潮，克制着蜿蜒流长的愁苦，在心中雕刻着一张张温暖和善慈祥的笑脸。

一座座凸起的坟，一块块树立的墓碑，一个个鲜红深刻的名字，刺痛着少年的心，无数次的跪拜，额头已然渗出了猩红的鲜血，沉重的双膝深深地陷在泥土之中。黄土掩盖了亲人，淹没了不为人知的疾苦，燃烧在少年的眼中化作奔腾的恨意。在少年的心中落下了永远不为人知的诅咒，那一刻他的心随着烈阳升腾。骄阳和鲜血一样的刺眼，映在少年的眼中泛着狂嗜红光，携着死神的狰狞。

暴怒受伤的凶兽，桀骜在山林之上，噙着鲜血，嗜着伤口，在冷冷的清风中，仰天嘶吼。生命因为伤害而坚韧，因为痛苦而不屈，因为愤怒而追求，因为执着而不弃，因为鲜血而狂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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