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少年（1/2）

“大叔,前面有个村子,我们去找点水喝,好吗?”

“好啊。”

在山上已经走了一天了，聂尘也感觉很累很累了，更别说瘦弱的雪儿了。聂尘回头望了望远处的天际，猩红已经淡去了，淡淡的阳光冷冷的洒向这片寂静的天地。

转头看着远方错落有致的房舍，聂尘的心中隐隐泛着一丝不安。拉着雪儿的手，加快了脚步。随着距离的接近，心头的那丝不安更加的强烈，淡定的脸庞上笼罩着不曾有过的严肃。紧跟在身边的雪儿小脸上却洋溢着兴奋地光芒，全然不曾发觉聂尘的表情，在她幼小的心灵之中，此刻水恐怕更能吸引她的注意力吧。

走了约有小半个时辰，村子已经近在眼前。数十座低低的草木房舍，几乎快围成了一个圆圈，正西边一片空地，好似一扇开着的大门，静静地矗立着。

“大叔，快看！”雪儿的惊诧的声音在聂尘的身边响起，原本紧紧盯着村子的眼神，顺着雪儿的手指望向了一座房舍屋后的枯树。枯树的枝干上没有一丝的光泽，枯黄的树叶在风中摇摆着，沙沙作响。而在枯树伸开的一个枝干上，一堆黑糊糊的东西倒挂在那里，细细看来，竟是不知名的羽毛覆盖在一副干枯的鸟尸上。聂尘的嘴角微微**，眼神中泛着一丝难以察觉的暴戾。直视良久之后，低着头轻轻拍了拍雪儿的头：“不用管它。我们去找水。”

雪儿”哦”了一声，眼睛仍是盯着那堆羽毛，满眼的惊愕与不解，在她的记忆当中想是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景象，小嘴微微嘟着，明亮的眼睛透着迷茫，又看了看聂尘，最终放弃了询问。

聂尘拉着雪儿的手缓缓的向着门口走去，每一步都是那么的小心，眼睛不断的扫视着四周，每一次的风声都会让他神情一惊。

站在大门之间，雪儿发出了一声尖叫，急忙趴在聂尘的身上，肩膀微微耸动，再也没有回头再望一眼。聂尘的呼吸在渐渐加快，胸膛剧烈的起伏着，一只手紧紧的抱着雪儿的头，眼中尽是骇然和恐慌，似乎在他的眼前有万千阴灵狰狞的望着他，轻轻的狞笑着。深深地恐惧从聂尘的心底慢慢泛起。

哀鸿遍野，人间地狱是一种什么样的场景，是一种什么样的景象，是一种什么样的惨淡，聂尘不知道，可是他却深深知道眼前的一幕。村子中央的空地上横七竖八的躺着几十具干尸，身上穿着粗布的衣衫，迎着风轻轻的摆动着，每个人的脸庞如同被吸干了精血，松弛的一层皮包着突起的额骨，眼窝深深的塌陷着，惨白惨白的眼珠更像是后来被镶嵌在上边的一样，生生的凸了出来，似乎就要脱离身体滚落出来，嘴唇几不可见，牙齿颗颗外露，嘴以不可思议的角度张着，似乎在对着苍天呼唤，呼唤脱离人间苦海，也许是在怒吼，撕裂了心田，也许是在诉说，诉说不为人知的凄惨。干枯的双手紧紧地抓在地上，弯曲的手指由于用力而深深地陷在泥土之中，紧紧的抓在聂尘的心上，传递着不曾经历的苦痛。

曽其何时，人们深深地忌讳阎罗地府，传闻那里有着最为悲惨的刑罚，折磨着来到这里的阴魂；曽其何时，人们害怕血腥的屠杀，因为那是人间最为惨烈的战场；曽其何时，人们深深地胆寒刀子划过胸膛的一幕，那种不能死去却能深深体会身体的每一丝痛楚的感觉，令人恶寒。曽其何时，有谁亲眼见过眼前的这般景象，仿佛置身于九幽阴府、十殿阎罗，看着眼前诡异的阴灵飘动，闻着永远不属于这里的血腥，听着一声声悲天彻底的嘶喊。浑身的血液仿佛在这一刻冻结，灵魂仿佛遭受着阵阵的抽打，整个心似被重重击上，一下一下。

聂尘愕然了，两行浊泪滑落了脸庞，落在了这没有血液却血腥异常的土地之上，渐渐消失。

不知道过了多久，聂尘静立的身影，被晚霞染成了血红，脸庞上带着血色的惨白抽搐着，一双深邃的双眼充斥着血腥，暗含着撕裂这个尘世的怒气，直视着安静狰狞躺在地上的人们，整个心似是大海狂暴嘶吼着掀起层层巨浪，一波又一波的击拍而来，蓦然感觉竟真的很痛。

雪儿的头在聂尘的手中动了动，也许站的真的很久了。

聂尘重重的叹了口气，神情冷漠索然，这个世界，苦难总是纠缠着平凡的人。又一次深深地看着躺在面前的人们，聂尘拍了拍雪儿的头；“雪儿，别怕！”

雪儿抬起头，眼神中恍惚闪过一丝坚定和不屈，瞬间又恢复了怯弱和恐惧。静静地注视着聂尘，似乎在寻找着慰藉，为自己那颗幼稚的心找寻臂弯。

“雪儿，叔叔在，不用怕！”聂尘带着心酸，坚定地看着雪儿。

“恩。”似懂非懂间，雪儿轻点了一下头。

聂尘缓缓地抬起头，扫视着血红残阳下的一幕，声音哽咽：“他们都已经走了，就让他们入土为安吧。”

雪儿站在门口，看着聂尘慢慢的走进村子，稍稍的矗立片刻后，走向了第一具干尸，轻轻的抱了起来，然后放在了村子的中央，也是那么的小心。接着是第二具，第三具……也不知道过去了多久，村子中的尸首几乎快被聂尘集中完了，如小山一般堆积而起的尸山，演示着这世界本该没有的凄惨和悲哀，映在聂尘的眼中很沉很沉。

不远处还有一具，静静地躺着，聂尘迈着沉重的步伐，佝偻的身影在冷冷的空气中透着沧桑，略黑的夜色在他身上泛着孤寂和茫然。聂尘微微的弯下腰，隐隐间心间剧烈的一跳，不自主间侧着头往左边看了看。

一双眼睛，一双空洞朦胧的眼睛，泛着嗜血的红光怔怔的看着他。聂尘一阵错愕，那种眼神如同一只受伤的野兽，燃烧着暴怒，也如地狱阴灵，显现着狰狞，那种复杂却单调的只有杀意的眼神，汹涌着滔天的恨意，澎湃着急速堆积的暴戾，毫不掩饰的展现着对这个世界的咒怨。

聂尘一阵冷汗瞬间涌出,急速向后退去,退出数丈远方才站定,稍稍稳定心神。雪儿见聂尘动作奇怪，就欲张口呼喊，聂尘抬起左手止住了雪儿的话，眼睛死死地盯着前方,“雪儿，站着别动。”

雪儿也感觉到了一丝不安，双眼紧紧的盯着聂尘，两只小手不停地搓动着，显然是很紧张。可是此时的聂尘更是紧张，从刚才到现在，他都只看到一双眼，烙在自己的心底。深吸了一口气，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向着前边看去，那里是一个矮小的土棚，类似于圈养家禽的窝舍，而在这窝舍里面，借着微弱的亮光，依稀可以看到一个少年蜷缩着身体蹲在那里，双眼空洞的盯着无名之处，在他身体上逸散着幽幽的森寒，来自幽冥的阴寒缭绕在他的周围，慢慢扩散着，向着这个世界扩散着，侵袭着每个角落。似是一块巨石砸进了聂尘的心田，激起层层涟漪，一圈一圈的荡漾开来，撞击着脆弱的心房。

聂尘打了一冷颤。月华如水，冷冷的洒了下来，披在聂尘和雪儿的身上，泛着寒光。有几点零星的光芒，穿过了窝舍上方的空隙，打在少年的脸上，闪烁着狰狞。

“啊”

不知何时，雪儿走了进来，来到了聂尘的身边，顺着聂尘的目光看去，竟看到了一个少年蹲在那里，自心底深处泛起一阵恐慌，蔓延着游向全身，震撼着幼小的心。雪儿忍不住惊叫了一声，双手死死地抓着聂尘的衣摆。聂尘看到雪儿，急忙伸出手，抚摸着雪儿的秀发，那一刻仿佛如天下间的所有父亲一样，诠释者慈祥和爱护。

眼光离开雪儿，在少年的身上仔细的打量着，似乎看透了一切，却是看不透少年的心。

聂尘拉着雪儿走向了少年，微微的弯下腰注视着少年的脸庞，“小兄弟，你，你能出来吗？我们没有恶意。”

雪儿似乎忘却恐惧，孩子的心天真烂漫，“对啊，小哥哥，你先出来嘛。叔叔他是大好人。”

聂尘揉了揉雪儿的头发，转头看向少年，静静地等待着。

夜色更加的浓了,淡淡的月华驱逐着漫无天际的黑暗,延伸在聂尘和雪儿的身上，拉出两道黑色的影子。惨色的光芒映进少年空洞的双眼，如同坠入了深渊泛不起半点波澜。久久的等待，沉睡了黑夜，寂静的夜晚飘着孤寂和冷漠，仿佛静寂了整个世界。

月挂中天，蒙着淡淡的残云，闪烁的几颗星早已失去了性子，隐于了黑暗之中。聂尘轻轻揉了揉酸痛的腰，扶着雪儿蹲了下来。雪儿柔顺亮丽的秀发微微遮着灵动的双眸,小巧可爱的小嘴微微嘟着,伏在聂尘的腿上,看着眼前一直没有动静的少年。

“雪儿，累了吧？”聂尘抚着雪儿的背，满眼怜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