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百四十五近酌两面深秋意,遥起一腔孤胆心(1/2)
燕王殿下能在此时赶来,当然就犹如柳敏儿眼里的救星,她即将溃散的神智也逐渐清晰起来,举手连拍水晶棺,即使力怯,也要告知李弘冀状况。
其实她是想说,对付祀儿,需要谨慎处之,虚应实违当是妥帖的,举止之间,也有询问柳枫为何未一同赶至之意。
她到处瞅瞅,无论是庙里庙外,还是混在兵卒中,都不见柳枫踪迹,不由心下愈发纳闷。猛然间,她想到柳枫走时,自己一时大意,未曾说那湖是在何处,当下暗叫一声:呀,难道李大哥走茬了?他纵然识途,不明哪条湖,一来一往,也要耗些时辰,燕王要救我和青儿姑娘两个人,岂非第一局就失算了?
水晶棺是个不透气的密闭所在,她在里面,是绝难听清外面声息的,这一切都需要依靠天绍青来辨别,只因天绍青看不见,但面容有何异状,她都可以眼观。
庙外寒星满天,庙里黑漆漆的,只有几许残败的灯火燃烧着,高悬在门屏上,都是柳枫这两日带来的,可惜今番柳枫不在,柳敏儿忽然后悔将他支走,不然白衣贼岂会这样做胆?
庙殿里外凄凄,四下里风吹草晃,柳敏儿都看的清清楚楚,只是困在水晶棺内,苦于生死存亡在侧,唯有暗中较劲。
白衣贼本是悠然坐在神案下,但见李弘冀逼进,腾地挟紧天绍青,直立起来。
天绍青并不知道来者是李弘冀,直到李弘冀开口说话:“百变神君,此地已经被本王的亲兵四面包围,倘然你识相,就放了两位姑娘,万事好商量!”
祀儿且惊且笑,似是讶异道:“跟我讲条件?”摇了摇头,一脸不屑,欢声道:“阁下真是好快的脚程,我只当此番会逼出柳枫呢,本神君还有几句话想与他说,如今看来,算啦……”
他话锋一转,正要再说,李弘冀冷声截断道:“不过就是欲盖弥彰之计,有何了不起?金蝉脱壳在你,疏漏也在你!”说的直截了当,直指祀儿此计不甚严密。
祀儿心甚奸邪,恨得牙痒痒的,却装作宠辱不惊,淡淡道:“一个树洞,一个地洞,罢了,罢了,合该有暴露于青天的一日。本神君早料得如此,也不大惊小怪,目今我不是还高一筹么?”看了看左右两个被制的姑娘,得意已极。
天绍青听得云里雾里,哪儿知道实情。
李弘冀延视祀儿,思及往事,便道:“当日本王与敏儿潜入湖底搜寻,阁下全无影踪,原本还疑惑不解,实不料那湖心有一地在水底聚集了漩涡,近侧又兼沙坑淤泥无数,使其难露庐山真面目,落入其间,难免就要陷落被埋,就算不是,大伙见了,却多数都做此想。而且那里时有逆流之气,不断浮浮,纵然那处乱草浓密,却更教其深浅难测,越是接近,暗劲就越汹涌。一般人若见漩涡水势激荡,有卷人夺命之效,万难冒那危险进入,是以也料阁下一旦入得漩涡之内,必无生还之理,阁下非是蠢人,可事情巧也就巧在这里……”
李弘冀言说间,冷笑了一声道:“阁下投机取巧,甘冒奇险的功夫,可真不愧是天下无双,在如此关头,竟做别人不做之事。我们都忘了,阁下当时睡在棺材里,纵是阁下人身肉躯,落入坑里,仍然大有机会脱身,而那下面正是塌陷了个奇大的无底深渊,论起来,也可与天然水井无二了,只要往下一跳,深渊中间可都是水,一路游去,就可以发现一条通畅的生路,直达一处暗室。那暗室设有水潭与之相通,阁下在暗室里落宿,自然也就可保性命无虞了。”
言及此处,李弘冀从容指定祀儿,续道:“据传阁下缩骨功妙绝,常人在棺材里,手脚受限,武艺施展不开,但于阁下而言,实是小菜一碟,在里面推动水晶棺,不消多少气力吧!”
李弘冀一口道出,自信昂昂。
祀儿大笑道:“这算什么,雕虫小技,不足以献丑,对你来说,岂不是关公面前耍大刀么?”
李弘冀摇了摇头,面目空前严肃,说道:“非也,本王下得那处,还费了两名卫兵!”
祀儿睁眼看他,道:“既然你说我有胆量,你也很有胆量,是不是?我早知道你迟早必会跟来,专程在此等候!”
柳敏儿现在也发现了李弘冀衣袍浸水,但仍然有种气概在内。
李弘冀幽幽道:“那湖边实有几株老树,互成包围之势而生,就植在水中,四周繁衍水草,可以藏人。其中一株树名唤重阳木,是世间难逢的古种,至于究竟生长了多少年,这山上的村户早已记不清了。古树花开时,万蝶飞舞,绕树而旋,树上树下,颜色奇异,也因此成为一大奇观!然百姓津津乐道的百年老树,往后再也不能开花了,阁下脱生之后,几次三番原路返回,在湖底用利器将树心掏空,以致树连心坏死。若非树叶枯黄萎蔫之快,引起本王注意,本王又怎会得知,两日来,阁下就借水草遮蔽,躲在树洞里窥探本王的一举一动,岂非如看戏一样?”
李弘冀言讫,转目盯着祀儿道:“待本王从树洞下到底部,就看到底端已经打通,与漩涡处的深渊相连,若非你自作聪明,欲要戏耍,好教本王转移视线,自掘了通路,又怎能招致今时被围之祸?”
祀儿听李弘冀讥嘲自己,满面露出雄赳赳,气昂昂之色,还胜券在握也似,叹了口气道:“未得真主,是你也不差!”诡秘地觑了觑水晶棺,大声道:“想救人,就自己过去把棺盖打开,再自己走进棺材里,谅你一介王爷,行事堂堂正正,也不会失信,否则……”说着,看向手底下的天绍青,加紧力道,嘿嘿怪笑。
天绍青却无惧容,凝目暗忖:莫非这寺庙有地道,可以通到湖边?
她正寻思,祀儿就心神一失,原来他本不经意,这番近距离仔细凝睇天绍青,陡然在其神情间,窥到李朝的影子,就错愕了须臾,手指不禁略有松动。
这何止是他,就连柳枫也有此例,遥想赶往长安的途中,柳枫初见李朝,就恍惚看到了天绍青的音容笑貌,虽不完全相似,但某些音颦从举止里流露,确有几分教人迷惑的感觉。
祀儿纵使被李朝害了,起了憎恶之心,性情也因此走向偏激,时刻都想害一害李朝,哪怕是口头之上过一过瘾,也很称心。可这一刹那,他竟有些呆愣,忽然心痛如绞,意识到自己的反应是对李朝难忘情怀,就酸楚着默念道:“李朝,李朝……你为何要害我,辜负我的一片好意?”声音微乎,细不可闻。
天绍青与他仅有咫尺,听得一字不漏,心头大震。
李弘冀与柳敏儿根本听不见,柳敏儿被困水晶棺,辨别人声有碍,更命在顷刻,即将奄奄一息,连拍棺的力气也无。
李弘冀也着了急,知道时间不能拖延了,恰逢祀儿心神不定,就飞踏着步子,逼向水晶棺。
祀儿一惊转醒,实已生了不忍害天绍青之意,他非是见色起意或是怎的,别看他奸猾,手段凶狠,当初浍河水舰厮斗,对于李朝的目的,他清楚的很,不然就不会一而再再而三监视李朝,几乎教李朝连喘息的自由也没有。
可见他并不是个完全盲目之辈,不过他沾了些骄纵的性子,以为凭一己之力,可以控制局面,实也小觑了李朝策动谋反的能耐。
向来他都认定女子纵有翻云的本事,可在紧锣密鼓的圈视下,还能只手通天么?
他只是突然想留天绍青一命,日后好更有作为,也许就因了李朝之故。
适才他也是处于激愤之中,纯粹想找仇敌身边亲近的人报复罢了。
但为恐吓李弘冀,他还是喝话道:“敢跟我耍花招,这女人就立刻没命!你不在意她,那柳枫可如剜肉一般呢!”
见李弘冀顿住脚步,他就轻鄙道:“李弘冀,你往日与柳枫称兄道弟,现在兄弟之妻落入贼手,就见死不救,只顾自个儿心上人么?”
起先他并不知晓李弘冀与柳敏儿情谊,然而这会儿已经没有疑问了。
李弘冀进来时,他连声道着‘有意思’,不留心者,还当他莫名其妙,是何意呢,其实那时候,他就从中看出了蹊跷。
目光、神情,有时骗不了人,当然也要某些人会察言观色才行,若是个粗心的,那结果可相去甚远。
李弘冀未能轻动,毕竟再不救柳敏儿,那就危险了,至于天绍青,祀儿必是想以之逼迫柳枫,这也是他先顾柳敏儿的缘故。
他虽然内心也慌,犹能镇定,就问道:“阁下恰才的意思是交换?”
祀儿未直接作答,微以言语讥诮道:“你若胆小如鼠,就是我柳师妹的不幸。”一言未毕,嘴角露出讽意,漾笑道:“况且她不过是柳毅之女,身份远不如你尊贵,她闷死事小,你在棺材里闷死了,岂不大大可惜?”
李弘冀沉吟了一霎,被激起无比怒气,不愿被人瞧贬,忽的冷哼一声,做出决绝的样子,大步运开,异常坚决道:“这有何难?”举步间,同时向后看了数眼,疾指祀儿道:“但你也要守信,敏儿出来,任她离去,不准加害,否则本王的亲兵卫队会不计后果,将你射成刺猬,倒时无论是谁,都一命同休!”说罢,上前揭去棺盖,柳敏儿顿时脱困。
门口那些士卒也如听到命令似的,成排站定,拉弓上箭,就待蓄势放出。
柳敏儿一出来,就已脱力,气息将尽,李弘冀忙一把将她扶住,大惊失色道:“敏儿!”
柳敏儿气若游丝,骤见天光,还未恢复过来,然也格外感激李弘冀,她虽被关在水晶棺内,不知李弘冀实是舍身相救,可也能猜个**不离十,只因祀儿与李弘冀说话,后来李弘冀靠近水晶棺,祀儿并未阻拦,她便知内中必有交易,不然岂可成事?
祀儿能是个吃大亏的人么?
是以柳敏儿这种感激,就发自于内心,实已把李弘冀看做个不同寻常的朋友,非常值得她来信赖,虽不致于情感有何大的转变,但那含着多种原因,譬如二人相处,一切情谊产生于不知不觉中,要她完全察觉,也需要个时间反应。
盖因柳敏儿是个妙龄姑娘,这种情感之于她,从未有切身经历,而且她初见李弘冀至今,每每都无其他遐想,且还有自家船厂被夺之嫌隙?
李弘冀不同,是先有转变,从不断地接触中,最早看清了自己,此刻那种焦灼和非同寻常的关切,就显现而出。
柳敏儿发丝有些凌乱,他还为柳敏儿把柔发理顺,又情意绵绵地唤道:“敏儿,手脚是不是很酸痛?”
因为他发现柳敏儿四肢甚软,显见被困这半响工夫,也挣扎的不好受。
柳敏儿有气无力地点点头,想把他推开,自个儿走,以免误会更深,可力弱已极,只得心底连叹道:“这么多人看着,哎呀,以后若说燕王与我无意,更要解释不清啦!”
不过她是个有恩必报的人,也明白事理,李弘冀那身份绝非一般,祀儿可从其身上捞到不少好处,想到这里,只当自己连累了燕王,心甚愧疚。
实际上祀儿暂时没那想法,不是不识时务,而是他作恶也有底线,清楚自己的实力,什么事该做,什么是痴心妄想,都有数。
现下他孤身势弱,妄图攀高,岂非没有自知之明?
他是南唐的对头,被人驱赶之下,艰难求生,要报仇或再图后路,就得找那些与他境况相当的人,比如宗家、上官爷子,这些人都受制于人,行事难以光明正大,他若从中加以利用,胜算大些。
李弘冀这样的人,性情刚毅,又对他恨如食肉切骨一般,且人生顺风顺水,他与之投诚,便很难获得更大的好处,还不如杀之了账。
这就是所谓人之风骨,坚如磐石,可歌可敬之余,却一旦与之有利益冲突,这种心气,就会成为最大障碍。
柳敏儿刚朝李弘冀道了句:“殿下,敏儿谢谢你的活命之恩!”正要叩首作揖,李弘冀一摆手,就大步走入那水晶棺里。
柳敏儿一见,失惊道:“殿下,何故如此,何故如此呀?”在水晶棺外乱走,手臂时而探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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