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百四十二残魂一缕飘摇世,华发半截飞荡人(1/2)
出了柳府,柳枫当首,直奔上官府,一路上心无旁骛,行走甚急。
李弘冀则走在第二位,也有些心事索绕,低着头,攒着眉,亦不开口。
此时,天色已然不早,柳敏儿在后面遥望,只见晚霞铺挂半边天空,绚丽耀目,射出缕缕光芒,直将前面的柳枫与李弘冀身躯都镀成了金黄色。
那两人不言,她也已猜到必有内情,就不打扰他们,只管来回瞧着左右门户,但见众百姓的屋上多数飘起炊烟,更增添一份与大地相融的气息。
柳敏儿喜爱这样的感觉,不觉伸出鼻头,阖目沉浸一阵,习武人的天性,教她很快就将那街旁的锅灶声听入耳中。
李弘冀偶然回头,瞧见她的模样,心中欢快,原本的烦念顿除,嘴角漾起一抹笑意,问道:“柳姑娘,在想什么?”
柳敏儿一醒回神,见他停在丈外候着自己,倒觉得不好意思,赶上两步,与之并肩而行道:“这一日之间发生的事,真如做了一场梦似的。”
李弘冀有意搭讪,便开声问道:“哦?怎么讲?”
柳敏儿心无城府,就道:“早上到现在,心境都不一样啊!”
李弘冀大笑道:“是了,是了,在柳府竟会平白惹出一通打闹,而且耗了这许久,惊动了这么多人,放在先前,我们又怎么想得到呢!”
柳敏儿由于接触多了,对他无甚芥蒂,嘟着嘴道:“这会儿还不见消停,忙忙碌碌的,什么时候才能回到那种宁静呢。”
李弘冀一怔,不意她会道出这番话来,才说了半句:“一定会有机会的……”话还未完,就见柳枫一步纵掠,大手从人丛中捞出个人。
两人急忙跟了过去,原来那是个仆役,提着个篮子,鬼祟地夹在**里穿梭,但被柳枫发觉,他一直尾随着几人。
柳敏儿认得,是上官府的小厮,惊咦了一声道:“呀,这不是定国侯府的家丁么,你探头探脑在这儿做什么?”
那家丁被人逮住,也不着慌,煞是镇定道:“小人是奉宗公子之命,来这街上买些东西。”
柳敏儿闻言,看了一眼柳枫神色,忽然明白过来,指着那篮子叫道:“看你出来也有一会儿了,那这里怎是空的?”
那家丁支吾着答不上话,更让几人觉着诡异,李弘冀不知柳枫与柳敏儿早先见过宗楚宾,虽也起疑,但寻思不出究竟,而柳敏儿则越来越感到事情奇怪。
后来几人才从那家丁口中得知,今日上官飞虹亦摆列酒撰,意为宗楚宾与女儿上官无忧定下亲事,算是双喜临门,只因也是上官飞虹的寿辰。
李弘冀当即想到,前次上官飞虹镇守虔州,以大军抵抗南汉兵马的侵入。
自朱室在濠州露出败绩,南汉失去了帮手,倒老实了不少,被上官飞虹**一次,南汉与唐议和。
故而这上官飞虹也因功回到京师,皇帝封赏时,他为宗楚宾讨了个武官职衔,归于自己麾下效命。
宗楚宾随后为华山派出力,擒拿朱友珪,一来一去,折往华山派与金陵城奔波。
今下上官府摆筵,如此喜事,与柳府选在同一日,可众人竟然不知道,免不得就吃了一惊。
柳敏儿解释道:“家父与定国候交情不深,是以这帖子,敏儿也便没投,免得惹麻烦嘛!”
李弘冀点首道:“嗯,本王也有耳闻,那老定国侯自被父皇削职之后,就足不出户,来客非但一概不见,还时常发脾气,辱骂这个,辱骂那个,以致朝中大臣纵有拜访上官飞虹之心,也多半不敢**。”
柳敏儿接话道:“那上官侯爷,为人一向淡泊,想来也不愿大肆宣扬,不然我们也不至于两手空空前去贺喜了。”
她这一言,虽是不经意,却是经过熟虑,意在提醒柳枫与李弘冀,逢此特殊日子,冒然登门,只怕不便。
李弘冀则将这句话记在了心中,而柳枫仍旧只顾赶路。
因有那家丁在旁,柳敏儿说话也放出声调,教那家丁释疑,沿途那家丁说筵席本该设在日中,谁知他说漏了嘴,被老太爷窥知。
老太爷不喜铺张,就在府里发火,上官侯爷只得延迟。
宗公子唯恐上官侯爷迁怒与他,就遣他出府避难,待席间与上官侯爷说情,他再回去。
虽则这理由也有头有尾,但众人心头仍然蒙上了一层阴霾,难以尽信。
柳枫更是听到他们说及老太爷上官于桑,就不说话。
不多时,他挟起那家丁,如飞掠到定国侯府,在门首立定,家丁上前敲门,不想竟半响无人招呼,里面也无一丝动静传出。
直至良久,朱漆的大门才慢腾腾地开了一线,是一个老门公,领着四五个畏畏缩缩的家丁,个个身躯打颤。
李弘冀与柳敏儿刻意落后柳枫,来迟后,远远瞧见这景象,更疑惑不解。
两人见柳枫随家丁们进入中堂,而那庭院内老半天未有任何喜气,彷如死寂了一般。
为谨慎起见,李弘冀也考虑到此来冒昧,不明就里的情况下,还是避开了家丁,叫上柳敏儿绕到府门后面,从一处低矮的墙头攀进。
那墙下树木繁多,他二人攀枝踩树,几个起落,便掠入后园。
待落地时,柳敏儿忽闻咝咝声响,回头一看,竟见一株老树的枝头盘着一条花蛇,想及宝箱里的十数条巨蛇,不禁浑身发怵。
如此这上官府可是越发教人起疑了,那花蛇昂首吐信,猛然将巨尾倒挂,朝下方探出了半个身子,形容好不吓人。
柳敏儿思及刚刚落足枝头,心有余悸,险些惊呼出声。
幸好李弘冀眼尖手快,怕她打草惊蛇,一把捂住了她的嘴,脚下蹿出,将她拉离数步,然后二话不说,拔下她发鬓上一支金钗,照直飞掷了出去,正扎在蛇的七寸,将其钉死在枝桠上。
没了金钗绾束,柳敏儿的满头长发顿时如飞瀑一般,披散肩头,那份风流毕露,教李弘冀转眼看见,刹那间怔住。
但见眼前的柳敏儿星眸闪闪,一脸柔媚,眉目含露也似,李弘冀本不是个贪恋女色的男人,可正值少年时,这会儿竟鬼使神差,呆呆愣愣的,心弦酥了半边。
因了前番他已经对柳敏儿动情,尚未真正察觉,此时此地,陡然就手足无措起来,瞧得柳敏儿怪不好意思的,便努力挣开他的手掌,避过他的直视,用大袖遮起面庞,走向一侧。
李弘冀这才回过神来,迈步靠近柳敏儿,悄悄道:“实在抱歉,本王来的匆忙,未带兵器,适才一时情急……”定睛延视着柳敏儿,犹豫道:“呃……过两天……本王赔你一个!”
他说的柔声软语,显见是宠溺柳敏儿,柳敏儿却意识到当中微妙,一副诚惶诚恐的样子,已无心在此呆下去了,甚至有些后悔此趟跟出来。
她无法面对李弘冀,唯有嗫嗫嚅嚅地道:“殿下,臣女……想……想……还是先走一步罢,而且……而且若被人发觉……是臣女带着殿下翻人家的后墙,那……与殿下的声誉有损。”说罢,就要离去。
李弘冀忙将她衣袖扯住,道:“不要声张,你不说,我不说,没人会知道是本王来到这里,小心点。”
柳敏儿还要再言,他嘘声道:“我们在这后院看看,那放蛇的老人兴许就在附近!李太尉孤身一人,万一那老人闻讯,从后门逃走,依这老定国侯的性子,既与李太尉怀有嫌隙,就必会闹事,所以我们一定要截住那老人!”
他这一番警言,直让柳敏儿心惊胆跳,只听到柳枫会有灾难,哪怕是与李弘冀相处别扭,也鼓起勇气,勉为其难了。
两人当下蹑足穿过花径,在庭院中四顾,奇异的是,并未见着丝毫人影,这般离奇蹊跷,心内不由愈发打鼓。最后,折至中堂,打算与柳枫会和,竟在半途发现死尸无数。
李弘冀俯身查看,惊觉为掌力所伤,那尸体一具具横陈在长廊屋角,倒在阶下,挂在塌陷半截的栏杆上,遍处都是,还有亭轩的门楣,也沾有斑斑血迹。
二人大惊失色,快步赶往中堂,柳敏儿现在一颗心都寄在柳枫身上,想起柳枫从前门而入,目今发生这等大事,会否那几个幸存的家丁,也是有人蓄意假扮,诱使柳枫进入虎穴,再来个瓮中捉鳖呢?
此刻对于上官府的剧变,二人再也不觉奇怪了,沿途所过,几乎都能亲眼瞧见那场惨烈的厮打。
似乎有一个高手,从长廊的尽头穿过来,踏步如飞雷震地,举掌如掣电,见人就劈,也将廊柱劈塌,震落大片屋瓦。
于是家丁们但凡上前者,挨着就死,擦着就碎,有些还未气绝,便飞扑过去,抱住那人的腿,结果被那人一脚踹毙,摔去更远之地。
因为李弘冀看到有几处地面上血渍淋漓,狂喷四周,十分不齐整。
他往远了看,即见不远处尸体或趴或仰的倒在泥土中,有些则在他的打量中,陡然从墙头坠落。张目而望,墙壁上也都是血。
一口冷风猛从墙外灌入,树梢上飞来几只乌鸦,对着尸体暗哑嘶鸣。
柳敏儿只觉得心窝发凉,好似暗处正匿着个鬼影,虎视眈眈着。
日光明亮,鲜血刺目,曾几何时,柳枫也常做这样的恶梦,他实在料想不到,这个与他存有深仇大恨的上官府会遭如此重击,前院里摆满了家丁的尸首,都是被一掌震毙,有的更直接飞坠,他能想象到,那是从中堂被人扔了出去。
谁有这般厉害的掌力,除了上官父子,还能有谁?
可堂堂的定国侯,一介饱读诗书的先生,平日里峨冠博带,上官飞虹又怎会击杀家仆?
剩下的,就只有上官于桑,可自从他入仕南唐至今,已有八年,上官于桑若要泄恨,也不该选在这个时辰,早在八年前就该有所作为。而且千算万算,柳枫想不出为何所杀者,会是上官府的仆人。
不灭别人,先祸自己,这自取灭亡之道,难道是想害他?
可他很快就打消了念头,只因他才一入中堂,就远远瞥见宗楚宾跪在里面,抚摸着一具蓬头垢面的尸体痛哭,不时喃喃道:“是楚宾的错!是楚宾的错!”
柳枫还未看清,宗楚宾猛然省起什么,揩抹了一把眼泪,抱起那具尸体,就掠入后堂不见。
柳枫连忙张口唤道:“宗兄弟,你停一停,我有话要问!”
那宗楚宾浑如听不入耳,一路狂奔。
柳枫叫来家丁询问,才略微得知,原来今个儿上官侯爷本与女婿在此吃酒,那上官小姐忙里忙外,因夫君已定,做事干劲十足,兴高采烈。
不料就在那时,陡然听见后院传来惨呼声,上官侯爷正要与宗公子起身去看,哪知已有两个人穿透屋瓦,飞落堂中,其中一个正是久不出世的老太爷上官于桑。
另一个头发蓬蓬松松,遮住了大半面目,他身上虽然换了件新衣服,却破破烂烂,齐腰印出个大窟窿,更衣袍尽湿,又有泥泞,又有水滴。
从他疏落的湿发间,可以窥得整张面庞肌肉已烂,而且活似没有吃饱,饿的形销骨瘦,不成人样,那一双手掌,几乎都能看出骨头。
他双手还握着铁链,一挥一打,蓄满劲气,如一缕旋风,直将中堂四壁的器具震的四处飞裂,所过之处,无不被他夷为平地,残破不堪。
铁链狂挥,他出口狂笑,那状态就像恶鬼脱困,似放松欢愉的恶兽,也似积满怨恨的失狂魔,声音嘶哑漏风,气息鼓荡不稳,混浊成一片,堂中之人,多半听不清楚,只听见他不断辱骂:“老匹夫,我今天不把你们祖孙碎尸万段,难消我心头之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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