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百三十一浑如浊世当拈雾,未冷天河征乱云(1/2)
河水滚滚,疾箭飞涌,遇上朱船,簇火的箭矢齐都涌将过去,不多会儿,便将朱军中那仍在漂浮着的船只点燃,使之倾斜萎颤,逐渐沉没,观之好似大地山河都为之倾覆一样,激起水幕无数,浪花四处飞溅。
**先前那七色令旗及灯笼,此时大起效用,未与朱兵混杂,寻找自家船舰也极为容易,当真是稳走水路棋盘,敌我立辨。
风烟弥漫中,唐舰屹立不倒,河流上空,似乎隐约有热气冒出。
人潮涌动,纷纷逃命,大小船只从柳枫身畔如飞而过,不知是他越过了人,还是人越过了他。
火焰张天,那七色彩光在火的映照下,不住穿梭跳跃着,但凡过处,必有血的厮杀,这声音此起彼伏,不断充斥人耳,就连隔岸的火球也升起了丈来高。
朱军一旦败阵,唐兵立刻将其帐幕捣毁,那火球腾空蔓延,加上河中剿杀,构成了一幅绚艳凄绝的图画。
如此形势,柳枫的眉目也似被染成了绛红色。
天际朦胧,他的视线也朦胧,薄雾中,似有娘亲的呼唤,她张着手臂,朝自己叫着:“枫儿,你过来,快过来!”
陡然间,他耳畔一片浑然,心神略一顿住,又见天绍青在荡漾的水波中朝他微笑,像有话说,却神秘地招了招手,然后他就追逐,而她一面招手,一面不停地嫣然笑着,引他渐渐去远。
纵目望之,柳枫放足涉水,踏起细碎的波纹,直纵向前。
依靠足底的浮木,他凌波而行,人轻如羽,双足在水面上轻点而过,如履平地。
这般横渡流水,他的衣袂被风鼓动,纷乱飘拂,黑色的斗篷也振荡纷飞,使他宛如苍鹰,浮在淮河上,展翼滑翔。
别人不知究竟,见他起纵如飞,双足触水无碍,还当他是天上妙人。
要知登萍渡水,是有浮萍落脚,作为支撑,但也不能将身躯停在水面上不动,因此柳枫这样踏水,真是籍着体内真气,一刻也未停歇。
适才他指挥水军作战,在当中来往纵横,岂不也是凭着本身的那股气力?若非神勇之辈,如此耗费,只怕早就力竭而死了。
常人在疲惫状态下,气力已衰之时,心神难免紊乱,思想混沌必不在话下,顾及一件事,则难顾另一件事。而柳枫却身心连番受创,指挥仍然一派从容,还超乎想象地驰骋来去。
可见他的确有过人之处,这毅力也实在名不虚传,自小的磨练,并没有枉费。这便是李弘冀发出的由衷赞叹!
柳枫借助薄薄的浮木垫在脚底,轻功施开,身子极轻,只要不使重心倾斜,保持平衡就无碍。
于他这等修为的人而言,这些不算难事,要知道,深冬严寒的冰雪之地,轻功高卓者,踏雪亦可无痕,但这种却不可半途停步,一旦停下,绝无可能在空中立住身形。
只是平常的武林中人,要达到那等境界,非是一朝一夕可成,也不是人人可以,需得将自身练至身轻如燕,待到那时,蜻蜓点水,横越江河,便不是神话。
何况他前番有了与夺命先生余期的对战,柳枫对于水上纵横,已非毫无经验。
翱翔于沧浪流水之上,猛然,他眼前破开一线,视野辗转开阔,放目前望,朱友贞与他只有十丈间隔了。
柳枫冷哼一声,蓄势蹿高,如啄食的雄鹰,平飞丈许,身形一折,朝朱友贞那处俯冲而下。人还未至,森森的剑气已到。
虚空中,他长剑奋力劈斩,剑风激荡,直将面前冲劲十足的水势掀开,在旁侧架起了两道丈余高的水墙。
水墙被劲气灌满,朝前平滑开去,只是片刻,朱友贞的小舟已被水墙裹在中央。
别看他那一剑平平无奇,无甚变数,实则内藏乾坤,那水墙是由数多水柱结成,全是藉由充盈的真气填满,一旦逼进人躯,可当万剑来使,锋锐穿心程度,可见一斑。
须知有时变数多的招式,还华而不实,不一定有极强的杀伤力,兴许只是为了乱敌心智而设。
如眭听轩那样,往往华丽的招数,在其手中会生出奇效,非是天赋异禀者,难成,实际上眭听轩也酷爱钻研那种招数。
柳枫自然也不是那方面缺乏资质,而是个人性格使然,他打架向来直接了当,尤其是发怒的时候。
如今他这一招,就让朱友贞暗吃一惊,只因眨眼间,周身已被劲气逼入,但这人历经数劫,养成了奸狡的习性,内心分明紧张至极,面上却装作轻视的样子,刻意道:“小杂种,就这一手,还敢丢人现眼!”说话间,踏稳那倒扣水面的轻舟,并将真气灌注脚底,就怕柳枫激起的这股剑气,将他撂翻。
他可不会浮水,同时双手朝两侧一分,凭空推开那两堵水墙,他虽是内功深厚,也费了不少力气,还不能停顿,唯恐柳枫从后偷袭他的空门,所以他得一气呵成。
只因那间歇,他整个背脊都暴露在外,若稍慢一些,柳枫就可以得手,因此他不惜将功力尽数提上来抵抗。
水墙自被他排移三尺,待余势尽了,萎蔫着落下。
水渍纷纷,失去劲气的冲驰,反而结成天然水珠,成串在他身上滑落,将他衣袍浸湿大片,如雨花漫在身上。
朱友贞却无暇欣赏,已经惊惶至极。
柳枫目射寒光,霍的一踩水流,踏上那船底一侧,唏唏道:“老贼,你此刻可还快活?”
朱友贞见他上来,还与自己如此近,更惊得一跳,柳枫的轻功,他自问难及,而他全靠着真气硬灌,哪能不恐惧?小舟就是他的救命之物,万一骤裂,那可怎么办?
他必得尽快将柳枫打死,是以拧腰转身,因立在舟心,故而脚下未移寸许,抓来一掌,口中怒道:“老夫非要把你大卸八块不可!”
他下盘不动,柳枫便知他仗持技艺在身,自信掌力之威,还有霸占小舟之嫌,轻易不想挪动。
柳枫便就飘身后移,专门落在朱友贞手臂难及之处,落足时,用力踩上小舟边缘,若朱友贞不运功抵抗,小舟必得剧烈震荡。
朱友贞头晕目眩,当然极为警惕,是故小舟才一摇晃,他便双脚踩实,又将舟身稳在水面。
柳枫见他心神已分,知道时机频临,就握牢天门剑,从所在之地疾划向前,直朝朱友贞脚跟而去。
朱友贞大惊,用掌阻止,未料柳枫偏让开去,展开身法,一连绕着他走了一圈,人剑成一体,在小舟边缘蹿过,长剑闪电般向他身畔搅刺。
朱友贞应接不暇,只顾举掌迎击。
剑光飞旋,如花影绮分,又如白练纷垂,异响连起,数根擎天水柱漫起丈许来高,无数水花将朱友贞身子埋淹,剑更在他周身一搅再搅。
瞬息,便见流水层层翻滚,把小舟也都吞没,跟前的水花在他对抗中,与柳枫的剑气形成了水球状漩涡,向外排散,巨大的引力不断在双方手臂上冲旋。
柳枫掠过,朱友贞便又一掌拍出,那漩涡则随之散开,水影流沫向四周喷洒。
待激流冲势已毕,柳枫也已拧身转了数旋,择一方位,飘然落定。
两人互相瞪目,柳枫神情自若,冷冷观瞧朱友贞状态,只见朱友贞神容狼狈,原来柳枫剑气过处,舟身已然裂开,更随着柳枫双脚一踏之力,从中心分成五半,就好像怒放的花朵,陡然被人扳开,花瓣四面飞散。
流影神剑,素来就有神剑之威,流影缤纷,难以招架。
朱友贞纵然知道柳枫怎么对付他,也早知如何回击,成功保住了自己,可小舟依然在柳枫剑影中碎裂,好在有他拼死保护,不然势必碎做片片。
柳枫未作停留,又起身在朱友贞身边飘飘飞纵,双掌同时连扬,毫不客气地击向朱友贞身旁的河水,那河面受真力击射,飞起了漫天浪花。
沾得是他脚底有浮木,并无惧色。
朱友贞本性多疑,不敢放松分毫,见柳枫如此阵仗,以为柳枫要打自己,便也不住地转身还掌迎击,但柳枫闪转连纵,如迅电流光,身法飘逸绝水,瞬间便可退移数丈开外。
他屡拍不中,倒将那些浪花拍落不少,待此起彼落的水幕落尽,那小舟已经七零八落。
朱友贞慌忙不跌,只好拣着一块巴掌大的碎末落定,喘息了片刻,双目凶狠地瞪视柳枫,陡然飞扑过去。
他那腾空驾风之势,神威十足,朱友贞目中精光暴吐,激怒中使出摄魂功,欲在柳枫心智迷失间,将其打毙。
柳枫深知其意,便以内功回一招‘含沙射影’,厉叱一声:“老贼,我柳枫只有杀你的恨意!”用啸声将朱友贞胁逼的功夫喝开,强行与摄魂大法相抗,并大笑道:“五声,五气随我而来!你这邪术,终究难登大雅之堂!”故意将声音放高,糅合内功,压住朱友贞之内气。
朱友贞就是要摄住他的心神,随手扯烂一片未湿的衣角抛扔入水,踩在上面,紧紧逼视柳枫。
因不能停留水面,柳枫便足底一斜一歪,不住地向后退。
朱友贞便疾慑他的目光,身躯前移,任凭柳枫吐气开声,如何反击,他这边也运气紧逼。
两人势成水火,软倒只在一瞬。
柳枫了解他的意图,笑声未敢中断,五气尽糅在其中,不敢有丝毫放松,但仍然觉得朱友贞内劲强过自己,当下努力拾起意识,厉啸着道:“五色未来,天门剑助我!”横剑当胸,平平斩过一道剑气,隔开了朱友贞视线。
闪耀的剑芒,在四周弥漫的流光火焰映射下,五色斑斓,朱友贞运用摄魂大法太过投入,陡然被此一阻,只觉刺目的痛楚传来,使得他下意识骇愕停住。
这么一来,他双脚立刻踩实水面,那衣角布衫受不了这一力道下沉,朱友贞人高马大,自然扑腾一下,掉入水中。
就在刹那,柳枫不放过这个时机,纵掠而起,踩着凛冽的夜风,擎天劈落一剑,斜削他的头颈。
水上对峙,到底还是吃亏的,朱友贞直在心底慨叹。
这电闪之间,他才惊觉不该引柳枫追击自己,好歹也要撑到岸上无人处,将这小畜生掐死。
这小畜生忎的速度如此惊人,怎就穷追猛打,也不觉累呢?他哪里洞悉柳枫有多大的毅力,一面思索,一面从激流中冲出,这等功力,朱友贞还是有的。
拔高数丈后,他也学前番关醉飞那样,将外袍拽下来,不过不是当做兵器,而是身形起纵时,以劲力凌空抛掷出去,双足踩在外袍上,虚虚借力,正巧避过了柳枫那口急追而来的剑。
余势将尽,他用足尖一勾,外袍又飘出五六丈远,依葫芦画瓢,他借势飞腾,竟也慢慢接近北岸。
那边岸上残剩百余十名朱兵,见得他来,勇气倍增,恨不得生出双翼迎接,而唐兵们则在冷寒玉的厉喝中,挨着河畔水草,结成队伍,弓弩手放箭拦阻,其馀人便将长矛举过头顶,预备逮准机会就刺。
朱友贞不能硬闯箭阵,便踢开衣袍,转向旁侧寻路,淮河宽阔,总有唐兵难以顾及之处,可他也未敢松懈,柳枫就在身后紧紧追随。
他略是转身,柳枫已经快要挨近他,惊惶之间,衣袍跌落水里,他无地落足,恰逢不远处有尸体飘浮,他便就借着那些飘浮的尸身,踏步去远了。
柳枫也效法紧跟,两个起落后,又被朱友贞寻得一艘小船,许是由于士兵已死,那船上空荡荡的,朱友贞抄住竹篙,往水面一点,使用轻功,把气灌入篙身,一篙之力,足可使船飘离五丈有余。
同时,他将目光放远,气定神闲地看着柳枫竭力追击自己,却虚耗甚多,也不得逞,不禁洋洋得意。
正在这时,一个身影嗖的从旁蹿过,踩定了小舟一端,朱友贞感觉来人就在后面,距自己只有咫尺,冷不丁背心发凉,以为是贼伙,待回头看去,那人却冷刺刺道:“友贞,你磨蹭什么,快上岸去!”听声音是朱友珪,朱友贞松了一口气。
原来朱友贞离开大舰后,只剩朱友珪一人负隅顽抗,力敌眭听轩与李清尘两人,后来又加入赵琦琦,成了一番混战。
柳枫虽然离去,尚有李弘冀与冷寒玉各自指挥水兵,丝毫不乱,后来又有彭允镐大军加入,一艘艘唐舰,昂首挺姿,雄伟壮丽,将河道占满。
赳赳气势中,大火极易波及,只要唐舟避之不及,水兵们便弃掉小舟,登上大舰作战。
李弘冀愈想尽快攻取天元,拿下朱友珪,前方愈有诸多阻挠,驶舰冲开些许,还有零星朱舰挡路。
那侧的唐兵多人正手持钩矛等兵器,钩取敌舰吃力,李弘冀便抢身上来,一同加入战斗。
岂料朱兵抵抗顽强,那艘朱舰迟迟未到跟前,难以近身搏斗,双方船舰时而互撞,发出震天巨响,时而束手无策,便箭矢对射。
胜负一时难辨,未免徒然损伤,李弘冀飞身跃起,借轻功使身子腾空,不顾对方箭矢飞叠,横路直冲,上到那艘船的高空处,一剑凭空斩出,那巨大的船桅顿时在他眼皮底下折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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