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一十九满载几杯愁绪凉,千番空念度思量(2/2)
秦笑跺脚道:“好啊,你们两个都欺负我,那是我师兄的马也!”
柳枫只觉得天绍青今夜有悖寻常,见其一路打马疾驰,只得片刻不歇地追赶。
两个人就是这样,各自在夜下扬鞭策马。
柳枫在后面叫道:“青儿!”
天绍青却俱无反应。
黑夜之中,亦看不清她的神色,柳枫凭着高深的内功修为,只闻得到疯狂的马蹄声。
柳枫觉得越来越不对,又用内功散出的声音在后呼喊,却俱无效用,天绍青似乎有意躲开他一般,他越是喊叫,她将马打得越快。
他从来不知道天绍青的骑马技艺如此之好,直让他一连追了十几里,却仍然与她保持着七丈之距。
风打衣角,振臂高呼:
青儿,青儿……
天绍青不管不顾只管打马疾奔,偶然回目,却是扭转过头,强行忍住哭泣,心里默念道:柳大哥,你不要管我,你回去吧。
她怎么会知道自己这样子从母亲房里悄然奔出来,柳枫会发觉呢?
她心中期盼着柳枫离开自己,让自己尽情放纵在这黑夜之中,却又期盼着能与柳枫一直保持这样的距离。
几经煎熬。
猛然回头,却忽然见到四周一片寂静,柳枫已然不见。
终于甩掉柳枫了,她长舒口气,也不再着急赶路,遂跳下马,牵马踏上太白山方向。
临离开之际,她想为母亲做最后一件事,所以她决定亲自去往太白山,她可以拜见天一老神仙,向他求取灵丹妙药救治母亲,也可以看一看柳枫学艺的地方。
这是她最后的心愿。
她正向前行走,忽然在一山坡处看到两个人影。因距离较远,夜黑不明,也看不清楚。只听声音,其中一个像是端木静,另一个却不知何人,只知道是个女子的声音。
端木静道:“你好大的胆子,今日成亲在即,你竟敢违背主上命令,私自逃走!”
那不名女子冷哼道:“你想利用我控制泗义哥哥,想要岐王府的兵权,我刘寒断不会让你们得逞。”说着,随手一掣,左手已然握住一柄寒芒长剑。
端木静见此奇道:“左手剑?”
刘寒将剑锋横在身前,对峙着她道:“本姑娘一向喜欢左手使剑,有什么好奇怪的!”
她摆好架势,端木静却一脸镇定,道:“你爹还在我们手里,你敢不听我的话?”
刘寒上前两步,仗剑逼向她恼道:“我知道,所以今天晚上,不是你落在我的手里,就是我亡。”说罢,不再废话,长剑挺前,直取端木静颈项,试图以快招将其擒住。
端木静人虽身动,却不将剑拔出,而是只用剑鞘隔开一招,见刘寒急攻而来,她身形疾扑,一掠三丈,稳稳落在刘寒身后。
跟着,剑起,冷风急蹿。
刘寒立即转身斜刺,不料长剑落空,端木静又不知何时落到她的另一侧。
二人相斗半响,端木静始终不曾出招,引得刘寒不由大恼:“岂有此理,竟敢拿本姑娘耍着玩。”
谁知这番话落,端木静目光一冷,长剑急跟而出,直取刘寒要害,刘寒武艺虽好,但常年呆在王府,终究少些临敌经验,当下只觉背后冷风直袭,连忙举剑迎上,但仍是不备,端木静长剑从她手臂处斜擦而过。
刘寒退后三步,恼道:“你好阴险,竟然使诈!”说罢,连忙揉着手臂,心里直呼,幸好方才躲闪及时。
端木静冷笑一声,长剑在手,欲要再攻,天绍青猛然从暗里跳出来落在刘寒面前,挡开她一招进攻。
端木静见是天绍青,不由一愣,但随即道:“喂,你走开,我不想跟你动手,你少管闲事。”
天绍青斜视身后的刘寒,朝端木静道:“那你放了这位姑娘。”
端木静冷目道:“我为什么要听你的?”
天绍青遂目光转寒,目视端木静,拔剑出鞘。
见她这般杀气腾腾,端木静心下一寒,退后两步,仗剑喝道:“天绍青,本仙子不想与你有任何牵扯,你马上给我走,带上她一块儿走。”
天绍青遂拉着刘寒疾步离开。
见她们离去,端木静望着无边的深夜说道:“柳枫,我欠你的情算还了,以后我不再欠你了,以后你要是再把一些事情往我身上赖,我端木静——可不是好欺负的。”
她这番话却没入黑暗,早已没人听得到了。
天绍青方拉着刘寒走出丈余,柳枫忽然从旁侧蹿出来,吓得天绍青立刻闪避开去,见马就在跟前,连忙跳上马,却不想柳枫轻功一展,亦跃上马背。
天绍青欲摆脱柳枫,却不想那马一时受惊,将她摔在地上,柳枫大叫一声,连忙飞跃下来,扶住她问道:“有没有受伤?”
天绍青却不敢正视柳枫,更不敢面对柳枫的关心,连连避闪。
柳枫失声叫道:“青儿。”见天绍青转过身不看自己,又道:“为何你深夜跑出来?”
柳枫上前两步,追问道:“你想独自上太白山去?你可以告诉我,你不认识我师父,怎么找的到呢?”
天绍青背过他,道:“柳大哥,对不起,我不想让你难过。”说话间,双肩抖动,犹自抽泣,又怕柳枫发觉,遂将眼泪擦掉,脚步朝外挪移,一副惊恐的样子。
柳枫跃到她的跟前凝视着她,一步一步踏上来,却教天绍青无法直视他的眼神,直往后退。
柳枫道:“你知道吗,这辈子能接受我柳枫的人没有几个,只有你,青儿。”
天绍青再也忍不住,哭声更甚。
柳枫看着她,想起天绍青零碎的话语和今夜种种神情,面上一痛,已约莫猜到言外之意,当下极为痛苦地道:“我杀人,我阴险,我害人,我一剑杀死十三个无辜的女人,这个世上,没有人原谅我,只有你,只有你,青儿!”
刘寒在旁惊呼道:“哇,十三个人,好残忍哪!”她正说着,李泗义鬼使神差地拽住了她。
刘寒诧异道:“泗义哥哥,你怎么?”
李泗义嘘声示意她噤声,小声道:“你出来,我就一直跟着你,不然你以为王府的护卫真是酒囊饭袋?”
刘寒恍然道:“难怪他们看见我,故意绕道走。”说此,转目看向李泗义。
李泗义见她仍有疑惑,忙道:“我与枫大哥早就相识,刚刚看到他在此处寻人,所以与他一道过来的。”
刘寒这才明白事情始末。
这时,那边天绍青被柳枫步步紧逼,听他所说已泣不成声,目视柳枫抽咽道:“我——我也是伤害你的那个人,柳大哥,我不想伤害你,不想伤害你的。”说话情绪失控,伤心至极。
柳枫心中不忍,一把将她搂在怀里,他以为天绍青担心成亲之事才会如此,当下只管将她拥入怀中,道:“青儿,不要这样子,如果你这么担心,这么不相信我,我们马上成亲。”
遂将天绍青拉住,两人一道跪在地上,柳枫朝天起誓道:“我柳枫今夜对天发誓,愿与青儿结为夫妻,虽不能同生——”
天绍青接话道:“死一起死。”
柳枫转身看她,将她眼角眼泪擦掉,道:“傻瓜,干什么老想着死呢?”
李泗义猛然走过来,道:“诶,这样拜天地当然不行了,都无高堂作证,就算天地做媒,也得供奉红烛呀!”
天绍青低下头,羞赧道:“对呀,柳大哥,还没有拜过爹和娘呢?娘她一直希望——”
柳枫道:“现在心情有没有好点?”见天绍青不说话,他又郑重道:“刚刚已经与天大侠说好,过两天就成亲,你怎么还要一个人跑出来?我这么不值得相信么?”
天绍青立刻摇头道:“不是。”极力避闪开柳枫的注视,知道柳枫已经误会了她的本意,但却不敢将真相说出来。
这个晚上,四个人就在山坳落脚。
刘寒便与天绍青坐在一起聊天,柳枫则与李泗义在远处谈话。
天绍青这才得知刘寒逃婚的缘由,原是受人要挟,但又不愿意连累岐王府上下,刘寒道:“我两岁的时候,就与我爹分开了。我娘带着我,被王妃所救,可惜我娘一直生病,在我四岁的时候,就离开了我。那天端木静突然来找我,说有我爹的下落,还真的拿出一件我家的信物。”
刘寒低首自怀里掏出一块镶有图腾的玉佩,天绍青见玉佩只有一半,其上刻着一个‘汉’字,不禁纳闷。
刘寒道:“姐姐,千万别告诉别人,我呢,不想麻烦泗义哥哥,从小我就将他当兄长看待,他也将我当做亲生妹妹,哥哥与妹妹怎么能成亲呢?而且,我暂时还不想嫁人……”
见天绍青望着她目露疑惑,她笑笑道:“我好想找到我爹,去外面见识一番。成亲可就没有自由了。”说到这次,她面上一红,低声道:“况且,我一定要找到一个我喜欢的人,一个我愿意放弃一切,心甘情愿嫁给他的人,那我才嫁给他。没有找到之前,我是不会随便嫁人的。”
天绍青转头望了刘寒一眼,苦笑道:“我和你正好相反,你拜堂在即,宁愿逃走也不愿成亲,而我……”
刘寒指着她笑道:“噢,姐姐想嫁人了?”
天绍青仰望深处,坚定地道:“这是我这辈子最大的心愿。”
刘寒盯着她,试探问道:“嫁给那位柳哥哥?刚刚柳哥哥不是和姐姐拜过天地了么?”
天绍青道:“没有,刚刚柳大哥也是哄我开心,我——”说此,转面一笑:“我不会连累柳大哥的。”
刘寒道:“你还是不相信那位哥哥会娶你?”想到此处,她不禁诧异万分,盯着天绍青道:“那位哥哥刚才已经很有诚意了,我看得出来,他没有说谎。姐姐,你为什么还要这么说呢?”
天绍青忽然双手抚上地面,痛苦地道:“可是……可是……”
刘寒道:“姐姐,那哥哥如此喜欢你,你还担心什么呢?”
刘寒自顾自走开两步,道:“我刘寒虽然不懂什么大道理,可也看得出来,那位哥哥对你很好呢。”
天绍青犹豫道:“可是——可是我——”
刘寒觉察到她神色不对,连忙凑到面前问道:“姐姐,你是不是有什么难言之隐?”
天绍青难受地道:“我——我有难言的苦衷。”说着,转首望向黑夜,喃喃道:“我也不知道柳大哥他娶了我,是幸还是不幸?我好怕他以后会骂我。”
刘寒闻言顿时笑道:“泗义哥哥常常说我是小孩子,我看姐姐你才是真正的小孩子,你看你比我大,还怕别人骂啊。”说至此处,不免装个大人似地,安慰道:“你不习惯柳哥哥骂你?放心,我会千叮万嘱,让他不要骂你。”
天绍青摇头道:“不是,我刚认识他的时候,他也是很凶的。”
刘寒不解道:“那你——”说着,不断挠头道:“姐姐是不是我太笨,我听不懂你说的话诶。”
天绍青轻声道:“这次和以前不一样。”
刘寒叹了口气道:“那位哥哥很喜欢你呢。”
天绍青道:“真的看得出来?”
刘寒诧异道:“难道姐姐你看不出来?”
天绍青面露难色,犹豫良久,终于说道:“正因为如此,我才不知道该怎么做,既不忍心他孤苦的一个人,也不愿他痛苦,我……”
刘寒握住她的双手,道:“既然如此,姐姐你们成亲吧,以后你们互相照顾,有所依靠,你就不会胡思乱想了。”
天绍青将手抽出来,黯然道:“我也想,可是我怕这样子,他会更为难,有些事情会使得他难以决定,我怕他会更痛苦,怕他不开心。”仰首一叹,又道:“我不敢做对不起他的事情,我怕他会——会骂我。”
刘寒惊叫道:“成亲,他怎么会骂你呢?”她十分无奈,看了天绍青一眼,道:“姐姐真傻。”
天绍青闻言一呆,指着自己迷茫道:“我很傻么?”
刘寒一愣,不想与她开个玩笑,她竟认真起来,一时间倒有些无措,但还是笑着道:“当然了,天底下所有的女孩子都巴不得嫁给自己心爱的人呢。”
天绍青闷头不吭,刘寒凑近跟前,神秘地道:“你没看刚刚你从马上摔下来,那位哥哥多紧张你啊。”
天绍青低头不言,这些事情,又有谁比她更清楚呢?可也正因为如此,才使得她惶恐不安。
刘寒以为她不信,连忙道:“刚刚他好紧张你的。”说着,目视天绍青道:“我看就算你做错了事,他也不会骂你的,我看得出,他可以怪世间上任何人,也不会怪你。”
天绍青站起来,若有所思地想着。
刘寒追上来道:“你忍心离开他?”
天绍青道:“我怕跟他在一起,会害了他。害怕他知道一些事情之后,会难过。”随即想起清平与天倚剑所言,仍是无法安然释怀。
刘寒却不知她忧愁何事,只觉得这位姐姐太过多愁善感,不过也正为多愁善感,让刘寒心生保护之意,觉得这位姐姐极有亲和力,当下再也无所顾忌道:“嗨,他难过,你好好安慰他嘛!”
天绍青望着无边的黑夜,道:“我——我也不知道到时候,我还有没有那个资格。”
“你都没有资格,那还有谁有资格呀!”刘寒笑的前俯后仰。
天绍青转身凝视刘寒道:“谢谢你,跟你说会儿话,我好多了。”
虽然她面色恢复平静,但刘寒觉得她仍然不开心,遂道:“你不用担心,我去让那位哥哥娶你,我去找他。”说着,转头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