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千手天煞(1/2)
拂袖红绸内伤未愈,适才又给聂霜翎的短枪所刺,此刻全身钻心大痛,双足发飘,几近昏阙。
时近酉时,夕阳正浓,临照在西湖湖面,犹如一面镜子,折湖而返,映在彭依刀惨白如死的面容上。彭依刀徒然觉醒,瞧见身旁拂袖红绸虚弱的模样,顿停双足,双眉紧蹙,低声道:“红绸姑娘,你怎么了?”
拂袖红绸听彭依刀语调极是关切之情,心头不禁又是欢喜,又是感动,钻心大痛登时也全都忘得一干二净,微微笑道:“没事,我很好。”
彭依刀站地不动,神色急转,如僵尸一般,看得拂袖红绸不禁打了一个寒噤,片刻功夫,只见彭依刀右臂倏而一弯,便摸上了腰间的阔刀,反身而去,看到此处,拂袖红绸觉情势有些不对,追出两步,禁不住反问道:“依刀大哥,你要上哪儿去?”
彭依刀回头瞥了她一眼,神若寒霜,语似冷雪道:“我要去杀两个人。”
“你要去杀聂霜翎与葛天钧,是不是?”拂袖红绸乘彭依刀停顿之机,已挪到他身前,阻拦道:“依刀大哥,如今你受伤在身,必定不是那聂霜翎的对手,你这样回去,岂不是白白送死么?至于那葛天钧已经疯了”
彭依刀听了拂袖红绸的话,登时大喝道:“我即便不是她的对手,难道要眼看着她聂家之后逍遥在这乱世江湖?二十年前那些无辜性命就应当白白死了?我若不杀那葛天钧,难道那村子里的百十口性命就白白死了?”说到此处,越是气怒难当,当下窜将出身。
“依刀大哥,你为何非去不可呢?”拂袖红绸再次将彭依刀拦住,问道。
彭依刀仰天长笑,先将那段二十年前的往事说出,后又冷冷道:“哼,中原西域江南,姓聂姓龙姓叶,这三人乃是聂天南、龙啸风、叶惊秋,如今给我寻到,那聂霜翎便是聂天南的后人,我在穆老前辈坟前曾发过誓,今生今世,我定要为那些惨死在这三家之手的人报仇雪耻,我今日若不杀她,怎对得起他们的在天之灵?”
拂袖红绸大惊失色,心中暗道:“爹爹,这居然会有我爹?不可能的,我爹爹决不可能做下这等禽兽不如之事你这彭依刀血口喷人,我爹已经死了,你竟还这般辱骂他!”但转念再想,又对彭依刀所言之事深信不疑:“可是,依刀大哥说得却又没错,爹爹生前给我讲过,二十年前,他与两位伯伯一同经商,有一批价值连城的宝贝就要到手了,但是中道却突然杀出来一个极为厉害之人,三人合力才将此人打败,此番情状虽二人所讲不同,但却都提到了那一批价值连城的宝贝,如此看来,那确是逝鸿图无疑了。”
“等收拾了聂霜翎,我还要往那西域,去找那龙啸风,这姓叶的却聪明得很,竟不露半点踪迹,时至今日,我仍是无迹可寻。”彭依刀一面大步走开,一面说道。
拂袖红绸神色黯然,心中寻思:“原来他不止要杀聂霜翎,我若是这时告诉他我便是那叶家后人,那他必定不会放过我了。”心头一时之间混乱无极,不禁衣襟紧攥,不再阻拦,也一句话都不说。但随即又想:“可是,依刀大哥对我有救命之恩,若不是他,我早已死在了雪谷了,如何还能活到今日?我终究欠他一条性命,如今告诉他我为叶家后人,叫他杀了我,既可以还了他一个人情,又可以让他报了仇,这岂不是很好!”想到此处,拂袖红绸又是伤心,又是释然道:“在你去杀聂霜翎之前,我要告诉你一件事情。”
“甚么事?你且说来听听。”彭依刀停下双足,站在原地,却不回头看她,只静等侯她开口。
“叶家隐姓埋名,你找寻不到半点踪迹是不是?”拂袖红绸凄凉一笑问道。
“不错,我若是寻得到叶家之人,第一个将其诛杀殆尽,决不手软。”彭依刀冷冷道。
拂袖红绸仰天短笑一声,凝目望着彭依刀道:“依刀大哥,你无须再找了,我便是叶惊秋的女儿,叶芷寒,你于我有救命之恩,今日你若将我杀了,那也当是我还了你一条性命。”
彭依刀将信将疑,犹豫不前,仍是不回头瞧她,心中暗道:“这小丫头身受内伤不轻,又流了恁多血,连招架的余地也没有,若说她代甚么人背这黑锅,那当真是愚蠢之极了。”想到此处,彭依刀不禁腾挪回身,举刀便砍,刀才举至头顶,却见那拂袖红绸如散沙一般,软绵绵的委倒在地,面色惨白,嘴唇青紫,昏死了去。
彭依刀这时要将拂袖红绸斩杀,那却不费吹灰之力,可他寻思良久,终觉叶芷寒虽为穆家的仇人,但已经昏死过去,又毫无还手之力,若这时将她杀掉,那却是有悖于侠义之道,如此乘人之危之举,定也是为江湖中人所不齿,又连连忖思:“想那聂霜翎乃是朝廷的征西将军,若想将自己的行踪隐秘起来,可当真比登天还难上许多,寻到她的踪迹那自是容易得多。倒是这小丫头,许久不见,她这刁蛮的性子倒是改了不少,但看样子长得古灵精怪的,又自小与那葛天钧一起长大,胸中那歪门邪道的东西自是学去了不少,若是让她跑了,日后我怕是再难寻到她,便还是先将这小丫头捏在手中,待她伤好得差不多了,我再光明正大的将她宰了。”想到此处,彭依刀不禁俯下身去,将拂袖红绸搭在肩上,往前走远了。
彭依刀回到客栈,穆馨瑶见他背上背着拂袖红绸,拂袖红绸貌若天仙一般,正要问个明白,但一瞧见彭依刀右目上蒙着的黑巾,这一切便也都抛得一干二净,声泪俱下嘶吼道:“依刀,你的眼睛是我穆家不好,连累你瞎了眼睛。”
“馨瑶,我不碍事,更与穆家无关,你也万万不要自责,我彭依刀活着便是为了杀尽天下恶人,便是两只眼睛都瞎了,我也一样可以杀尽天下恶人。”彭依刀一面浅浅苦笑安抚着伤心未定的穆馨瑶,一面将拂袖红绸轻放在床榻,便对穆馨瑶道:“馨瑶,你快快给这小丫头瞧瞧,瞧瞧她的伤要不要紧,几时能够痊愈?”
穆馨瑶身子一顿,随即面色微沉,问道:“依刀,是不是因为她,才害得你瞎了一只右目?”
彭依刀本想说:“她便是叶芷寒。”但不禁暗想:“馨瑶的性子极为刚烈倔强,若是此刻将真相说与她,她胸中定大愤不止,要出手杀她,给这小丫头惹恼了,便是捻一捻手指,馨瑶便会丢了性命。璎红已因我与霸天狼的仇恨而死,如今在这世上,馨瑶便是唯一一个待我好的人,无论如何我也不能因仇恨再害了馨瑶,我便还是先瞒着她才是,等这小丫头的伤好了,她自然便会明白一切的。”想到此处,彭依刀将此去一番遭遇道出,停顿片刻,又低声道:“她是我在路上遇见的一位姑娘,瞧这样子伤得极重,我实不忍心弃她不管,快给她瞧瞧伤得重不重。”
穆馨瑶忧形于色,并不说话,不禁在床榻边坐下身来,两指贴在拂袖红绸手腕处,摇头叹息道:“依刀,这姑娘受了内伤,胸口又给利器所刺,流了恁多的血,若无一月半月,难以痊愈,况且况且,因为伤在了小腹,这姑娘日后只会是个石女之身,好端端的一个姑娘家,哎我去抓药。”
彭依刀听得此处,心中暗道:“这小丫头今后却只会是个石女?那可当真是生不如死了,虽得人同怜,但那却也是罪有应得,冥冥之中的报应,但即便是报应,对这样一个十**岁的少女而言,也的确是太残忍了一些。”心念突转,不禁开始对拂袖红绸意存怜惜,叹息一声,又暗暗忖道:“想那二十年前的陈年往事,乃是前一辈人的积怨,聂霜翎与这叶芷寒虽是仇人之后,但毕竟乃是无辜之辈,我又为何会动了杀了她们的念头?若真将她们杀了,那我是不是也成了那枉杀无辜之人?”心思正浓,忽觉肩头被人轻轻一拍,便听得穆馨瑶在他耳边低语道:“依刀,你怎麽了?好似有甚么心事?”
“她的伤怎麽样了?”彭依刀徒然惊醒,连忙问道。“我已经给她服了药,脉相平复多了,但仍是不知何时才能够醒过来呢。”穆馨瑶摇了摇头,瞧彭依刀神色全不对劲,不禁心中又惊又奇,问道:“依刀,你是不是有事情瞒我?”
彭依刀并不答她,凝目许久,苦笑一声道:“馨瑶,我确要问你件事。”穆馨瑶望着彭依刀那蒙着黑巾的右目,心中无比感伤,低声道:“甚么事?”彭依刀转过头去,睨了一眼拂袖红绸,叹息一声,问道:“二十年的积怨,如今,聂天南、叶惊秋都死了,我是不是应当将他们的后人诛杀,以安穆家在天之灵?”
“依刀!”穆馨瑶平静道:“你杀了她们确是报了仇不假,但你可否想过,日后她们的后代会踏遍天涯海角找寻我们的后人,况且,我穆家先祖曾说过,此仇万不可报,想必是想让我穆家世世代代平安喜乐的生活下去,这样不是很好么?”
“可是,穆老前辈就应当白白死了?那全村百十口老少就应当死得不明不白?自古杀人偿命,欠债还钱,我即便将她们都杀了,那也是天经地义之事,是不是?”彭依刀言词渐厉辩驳道。
“冥冥之中,自有定数,善恶到头,终有报应,既然结局早已是上天注定,咱们又何必非要赶尽杀绝呢?”穆馨瑶这时却是释然一笑,语调又似与彭依刀驳辩,又似在咒骂三姓之家。彭依刀听得心头一震,他一直自诩侠义无双,乃是那惩奸除恶之人,到头来,这人世间的情仇爱恨,却都还不如一个与世隔绝十几年的山村女子看得透彻,徒觉万般惭愧。又想起穆馨瑶方才那句:“冥冥之中,自有定数,善恶到头,终有报应,既然结局早已是上天注定,咱们又何必非要赶尽杀绝?”不禁心道:“不错,如今那小丫头既然已是石女之身,当真比死了还要难受,她已经遭了报应,我却为何还要赶尽杀绝呢?”想到此处,不禁凄苦一笑,涩然道:“你虽在深山长大,却一朝悟道,将这乱世的恩怨情仇看透得比我还要透彻许多。”
穆馨瑶是聪明伶俐之人,他听出彭依刀似乎话中有话,又瞧见他傻里傻气的模样,常时那必定是大笑不止,而今,虽同番情状,但彭依刀右目已废,她是万分心痛,不止笑意全无,反倒眉目长拧,泪噙双眼,又是责备,又是心疼道:“这叫甚么话,瞧你自己都伤成这样了,还有心思取笑我?可真是没良心。”
“你瞧见这小丫头没?”彭依刀指了指拂袖红绸。
“怎麽了?”穆馨瑶极是不解,将拂袖红绸上上下下大量十几番,除了瞧她貌若天仙,身上那一身锦缎红衣很是引人注意之外,倒也没有甚么特别之处,怎麽看都与普通女子无异。
“这小丫头便是叶芷寒,是那叶惊秋的女儿。”彭依刀道。
“既然如此,你却为何救她回来?”穆馨瑶大惊道。彭依刀轻轻搬过她的肩膀,凝望着她道:“馨瑶,我杀了她再容易不过,可是,她如今已全无招架还手的气力,我若乘人之危,那实在不是正人君子所为,还有甚么脸面来面对你?”
穆馨瑶含情脉脉道:“依刀,此生能嫁你,我便是死了也都无憾。”这句道罢,又兀自叹息,避开了彭依刀的目光道:“这叶芷寒今后都只能是石女之身,叶家也算得了报应,只但愿百年之后,这一切都将会淡去。”
彭依刀浓眉紧锁,沉吟片刻,望着穆馨瑶道:“此话却是不假,但这小丫头乃是叶惊秋的女儿,又与那葛天钧青梅竹马一同长大,叶惊秋与葛天钧是一个心狠毒辣,一个虚伪阴险,绝不是甚么好人,正所谓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咱们不杀这小丫头,却也难说待她伤好之后不会找咱们的麻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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