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星穹(1/2)
婵媛和秋容听刘友端语出此言,皆是一惊,同声问道,“出了何事?”
刘友端双眉紧锁,满面焦忧之色,“下午大王去后苑骑射,只带了安俊一人同去,安俊在旁候得无聊,便偷懒打了个盹,谁知就这么睡过去了,一觉醒来才发现丢了十大王唉!这个安俊,成日里只会顺着大王性子胡闹,这回闯了大祸,看他如何收场!”
安俊本是慈徽殿的一名小侍珰,只管些洒扫杂役,年岁不大,一张小嘴倒颇善逢迎,不知几时讨了赵佶欢心,向太后便专遣了他去玉华阁侍候起居。赵佶每有任性之举,他素来不劝,事事皆随赵佶心意,动辄从旁出谋划策,煽风点火,刘友端早看他不入眼,可赵佶偏是喜欢他,自从刘婵媛一走,与安俊倒愈发亲密起来。
刘婵媛劝道,“友端哥莫急,大王生性好动,八成又不知晃去哪处摆弄些花花草草,抓虫捉鸟,想必玩累也便回来了。”
“你说得轻巧,怎么不急?我都快急死了!”刘友端觑了婵媛一眼,抹了抹额上汗珠。
“刘友端,你这人就是爱*心,”慕秋容咯咯一笑,“明明是那安俊失职,你着什么急?即便有事也是那安俊担着,又干你底事?”
“真要那么简单倒好了,”刘友端无奈一叹,“方才太后孃孃传话来,说江南东路新供呈上好的‘六月黄’,太后知大王素喜食蟹,便命司膳司特备‘螃蟹清羹’,请十大王戌初过阁用膳。这会都过酉正了,也不见大王回来,阁中侍从都遣出去寻人了,到现在也没见个人影这万一出了事”他音色微有一颤,敛眉踌躇道,“我正寻思是否这就该禀告太后去”
“自然不妥!”忽然听得有人出言,三人抬眼看去,说话的正是赵孝参,他不知何时已悄然移步至旁侧,方才一番谈话皆入其耳。
刘友端怔了怔,忙问道,“三大王可有善法?”
赵孝参应道,“中贵人(注1)若将此事告知太后,只怕孃孃盛怒必会说阁中人疏忽失职,只怕不仅责罚那安内侍一人,到时阁中众人皆脱不开干系。一人之罪,牵累众人,到底有些不值。”
刘友端眼露黯色,“三大王所言甚是,小臣也并非未想到这一层,只是若十大王误了膳席,太后孃孃追究起来,说我等知情不报,罪加一等”
赵孝参沉吟片刻,抬眼看了看面前二位女婢,又道“这两位内人曾伴侍十哥读书,应是熟知他性子喜好,你们想想十哥平日里最爱往哪处耍玩?”
二人绞尽脑汁,说了几方处所,刘友端黯然摆首,说皆已寻过,不曾见得赵佶。婵媛心下焦急,一时却脑中空空,思绪全无。她想起戌初时刻应去福宁殿御前侍候,可现下若不尽早寻回赵佶,只怕阁中的侍从皆要遭殃受罚,包括素来关怀爱护她的刘友端,和她的好妹妹郑瑾瑶。她脑中反复翻滚着几处赵佶往日常去之处,心中仍抱有一丝希念,遂抬眉道,“我出去再寻一寻。”
慕秋容道,“你不是一会还得去福宁殿听差么?”
刘婵媛看了看天色,道“尚有些时间,方才我又想得几处地儿,不定能寻着,如此大家也有望免了责罚。”
赵孝参在旁笑道,“如此有劳刘内人了,小王亦可帮一把手,倘若戌初仍不见十哥回来,我便去孃孃阁中替十哥尝那一盅‘螃蟹清羹’,只愿太后孃孃莫嫌弃小王嘴馋便好。”
那三人皆知赵孝参此举是想太后动怒之时,犹能为众婢说情,心中感激不已,忙连声称谢,只觉这个王爷真是好心肠。赵孝参只温然一笑,也不多言,唤小婢提了盏纱灯来,他提过灯递与刘婵媛,轻语柔声道,“暮色渐浓,宫径深窈,一途当心。”
“多谢三大王。”刘婵媛只觉心间一阵暖意,双颊也不经意泛起淡淡檀红,她接了那纱灯,见他眸色幽深,一脸郑色,仿佛交与她手中的并非一盏灯,而是他沈菀延绵的信誓旦旦。她躬身一福,转身向殿门行去。
“等等,算我一个!”慕秋容一溜身遽步追上前去,她平素行事不拘小节,这会倒也捻细了心神,临出门前还不忘同守门的侍珰又讨了只灯。在宫中当差,岂能马虎大意,稍有差池便命悬一线,有时即使并非己过,亦会因受他人牵累而受罚甚至丧命,今日安俊一事,便是最好的例证。慕秋容垂着双眸缓步而行,只觉心下凄然,掖庭之间,像她这般卑微奴婢,只能一味顺从主子的诏命,后宫虽有规矩,但那只是约束禁锢他们这些奴婢的枷锁,主子永远是对,是理,奴婢永远只能俯首称是,时日久了,便也麻木,连眼泪都成为一种奢侈。一阵晚风拂过,手中的纱灯忽明忽灭,一如她俯仰由人的命运。
她听得夏蝉吟鸣阵阵,只觉心内愈发寒凉,夏蝉尚且能栖身碧杪,纵情欢唱,即便只活得一夏时光,却也知生的欢快跃动,可她生而为人,却连恣情笑唱都做不得,他们只是一具具服侍主子的木傀儡,只需懂得命令和膺服,*于他们来说,只是多余。难道真就这般唯唯诺诺苟活一世,老死宫中?她狠狠咬了咬樱唇,竭力撑着双目,抑遏那即将汹涌而下的泪水。
二人行至东西腰廊岔口,婵媛让慕秋容走东廊往渊碧池畔的小苑一探,自己便提着灯向西廊走,她隐隐约约忆及赵佶曾带她去过一处废苑,离慈徽殿并不远,只因荒了多年,鲜有人想到。刘婵媛趁着夜色,一路辗转,穿过几条迂回的廊道,远远看见那废苑笼在苍茫暗夜中,孤寂而怆怳,好像一座巨大的坟垒,偶有暗鸦扑翅掠过,发出一两声凄悷的哀鸣,便为这玄夜幽苑又添得几分惧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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