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2/2）
莲莲见父亲面前的酒已喝完，便给他端来一碗白开水。他“唆”地喝了一口后，继续讲起他的故事。
“小戴说，马坡这杂种狗日地居无定所，蛮难得找到，自己跟他也总是电话联系。我们忙问马坡的电话是多少？小戴摇着头说，自己只有他的BP机号码，不过这没用，他要是听出你们的声音，肯定不肯和你们见面。不过小戴又说，他有马坡父亲的家庭地址，马坡经常到那里去，要是我们去的话，就很有可能碰到他。我们按照小戴说的地址，真的找到了马坡的父亲。那是一个胖胖的红脸老头，我看年纪只怕有十多岁。他在他的那间豪华气派的大客厅里接待了我们……”
“结果怎样？”我将碗放在一旁，双手伏在桌上问。
“他父亲的性格比较温和，对我们蛮客气。那老头好像对儿子所做的这些事都一无所知，”父亲又点燃一根烟，“所以听我们一说，感到特别奇怪，连忙就去打马坡的呼机。马坡回机后，他父亲劈头就问他跟我们之间到底是怎么一回事？马坡大概是在电话里头，将事情经过简单地讲了一遍，他父亲听后很生气。隔了一会儿，马坡要我接电话。在电话的另一头，马坡的语气蛮软，他说他也并不是存心要做这种缺德事，因为欠的债太多，一下子无法偿还，所以才诈骗别人的，实在是不得已而为之。马坡讲得真是可怜，对他处境我也深有同感。不过，我相信事情一定不像他说的那么简单，因为他太狡猾。‘马坡，’我在电话里问他，‘那你究竟打算怎么办？’马坡说他会尽量想办法还我们。我们已经上过一次当了，哪里还能再轻易相信他？于是我接着又说：‘我连你的面都见不着，还谈什么还钱？’我心里着急得很，恨不得打他几嘴巴。‘这样，’马坡过了一会儿答道，‘你们先回家过一段时间，到时候，俺会约定个时间，当面和你们谈一下。’我说：‘那你打算要我们等多长时间？又在哪里同我们见面？见面之后又是不是马上就能还钱我？’马坡说：‘俺估计一个半月你们就可来，然后直接打俺的BP机同俺联系，见面的地点就在俺爸家好了。至于说能不能马上还钱的问题嘛，俺想，一次也许不能付清，反正到时候再和和气气地商量。’”
“你听他的！”母亲咬咬牙道，“我看他是打算拖一天算一天，根本不准备还清。仙桃隔河南又远，去来一次的车费都不便宜，多去几回，花的钱比讨的钱还要多。他就是算准了这一点才对你们说这话的。”
父亲扔掉了烟头道：“哎！事情都到了这个地步，么办呢？只好‘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啊！就这样说定之后，我们就坐车回来了。在半路上时，我和小丁为这事反复地捉摸了又捉摸，都觉得马坡肯和我们见面可能是真的，还钱我们是笑话。所以我们就一起想了个主意：由我下次单独去见马坡，把他同我谈话的内容全部都偷偷地录下来，然后再看他的态度如何。若是他没得诚意还钱，我们就准备请律师去告他。为了有凭有据，小丁另外又花钱买了桌上这台小巧的录音机和两盘磁带：一盘是歌带；一盘是空白带，专为录音用的。”
我提醒他道：“爸，听别人说，偷录是犯法的。”
父亲道：“我现在也顾不了那么多了。”
“算了，我劝您还是不要去。”母亲听了觉得很担心，“那位置人生地不熟，钱丢了是小事，莫把命丢了就划不来了。”
父亲苦笑道：“除了这，也没得第二个办法了。哎，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啊！小丁已经跟我明说，他不想再去冒这险了，但这浑水总得要人趟呀？再说路费、生活盘缠都由他出，又不归我掏钱，我只跑一下腿，又有么事大不了？而且青天白日的量他马坡也不敢把我怎样？”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母亲说，“你好歹是这屋里的一家之主，你要是出了事，我们娘母子么办？我早就劝过你，不要到处跑，没得好结果的。你不听！这好，我看你这辈子都翻不了身了！”
“不要说得那严重，翻起来也容易。其实我也没欠多少债，我算的您听——”他扳起指头数道，“去年下半季买肥料，欠老黑的二百五，还了五十块；前年贩小猪仔欠张二的一千块钱，还了二百；今年卖饼干欠柳科长一个一千二百块；这趟去河南欠下小丁的一千五百块；上前年借了两千块钱的高利贷，这利息年年在还；大队里有三千多块钱的历债，平常找张三李四借的钱合起来可能也有个百把块。把这些全都加起来也就万把多块钱，差这两个钱也能吓死人？那别个该十万八万的就不过日子了？”
“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你老是比那些不成器的！”母亲一边站起来收拾碗筷，一边道，“算了，不说了，说多了心里烦，不说还好过些。”
父亲听母亲如此说，便把这事放在一边，转过脸来问莲莲道，“我不在屋里的这段日子，你和珊珊在做么事？”
“帮妈妈到田里做事。”莲莲老实地答道。
“有空的时候你们在做么事呢？”父亲问。
莲莲笑了笑道：“有时候去‘吃水坑’钓虾子玩。”
原来，在我们屋后的菜地过去，有两条长长的水塘，我们这里人管它叫“吃水坑”。以前是在仙下河吃水的，后来门前的小河因为受到工厂的污染，我们村里的人都在“吃水坑”挑水。再后来，队里建了水塔，我们才吃上自来水。“吃水坑”的虾子很多，年年春夏季都有去人钓，大部分是些小孩，偶尔也可见到一两个上年纪的老人。两条水塘的间，有条仅可走板车与三轮车的泥巴路，它一直通向广阔的田野。
父亲“哦”了一声道：“听说这些日子，虾子的价格还可以。”
“是的。”莲莲说，“我们去卖了两回，五毛钱一斤哩。卖的钱马上就买了肥皂和洗发精。呵呵！”
父亲道：“你笑么事？”
“我怕您说我乱花钱咧。”莲莲将头低了下去。
“没乱花，这些都是该买的。”父亲“啊呀”打了个呵欠，“嗯，我累了，先进房去睡一觉，你们要玩你们玩。啊？”
等父亲进房后，我和莲莲便打开录音机，将音量调小悄悄地听，优美、抒情的歌声传进我们耳内，心里感觉很愉快。不知不觉，天色已经黯淡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