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4.雪花飘去(1/2)
90年的春天并没有如期而至,下了整整一个冬天的大雪持续到三月份依然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林江涛紧急召集全体记者开会,神情凝重地说:“入冬以来,那曲地区持续强降雪,道路受阻,草原被大雪覆盖,牧民房屋受损严重,大量牛羊走失死亡。气象部门预报这场百年不遇的大雪还将进一步持续。灾情发生后,自治区党委已连续召开多次紧急会议,工作组已奔赴灾区开展救灾工作……”
大家不由得向窗外望去,看见天空一片雾霾,直线下坠的雪片就像天兵天将射下来的银色利箭,气势汹汹赴向地面。
林江涛继续说:“为及时报道抗灾工作,我们成立了多个报道组。现在,我把具体分工说一下:第一组洛桑、张浩天、李小虎。你们负责那曲灾区一线的报道。第二报邓安、李红、田笑雨,负责救灾物质的报道。第三组……”
张浩天回宿舍把弟弟刚寄来的羽绒服装上,回来时田笑雨已经为他收拾好了采访包。她又从抽屉拿出一包饼干,一边嘱咐张浩天一边下楼。
张浩天他们的车向那曲艰难行进,漫天飞雪,看不见天地之间的差别。老天爷好像把天空划开了一个大缺口,鹅毛大雪纷纷从这条裂缝挤进来。挡风玻璃怎么刮都是白茫茫的一片,嘴里哈出来的热气瞬间在玻璃上结了一层霜。
下了车,张浩天拍打着身上的雪花走进那曲地委会议室,刚坐下就看见宋建华正回头向自己挥手。张浩天欠了欠身算是打了个招呼,听见地委书记向大家介绍着灾情:“目前那曲地区已出现了三十余次不同程度的降雪,降雪量已达到了同期的三倍。强度空前,积雪平均深度达到50厘米以上,气温降至零下三十多度。大批牲畜死亡,民房倒塌,部分牧民失去联系,道路受阻,救援人员和物资无法到达……”
听完灾情介绍,会场气氛一下紧张了起来。亲临灾区的自治区党委副书记严肃地看着大家,说:“灾情还在进一步加剧,形势刻不容缓啊!我决定,我们几位领导分头行动,立刻奔赴灾区一线蹲点指导抗灾工作,要确保道路迅速抢通,及时转移安置好群众,尽快寻找到失踪的牧民……”
走出会议室,洛桑把大家召集过来,简单碰头:“我们跟随工作组分头深入灾区进行采访。现在大家单兵作战,各自为阵,一定要注意安全,确保采访工作顺利完成!”
按照洛桑的安排,张浩天跟随农牧局采访。他在会场外寻找宋建华,看见他站在一辆吉普车前,便快步走过去。宋建华穿着一件黑色棉大衣,脖子上挂着有两个破洞的棉手套,一脸疲惫,双眼血丝,正在向已经上车就要出发的李小虎挥手,算是有了“你好”“再见”两层含义。宋建华看见张浩天走过来,说:“我们已经连续抗灾自救了两个多月,可是灾情太严重了。牧民房屋倒塌,牛羊饲料枯竭,牲畜大量死亡。情况不容乐观啊!”
张浩天说:“走,上车再说。”
车上,农牧局副局长向张浩天介绍着前段时间的赈灾情况,并不断把他看到的灾情指给大家看:“你们看,那里有几头冻死的牦牛!”大家朝右边望去,几头牦牛躺在雪窝里,昂着头一动不动,旁边还有十几只羊的尸体。“那里有一处垮塌的房屋。”大家的目光又移向左边,看到一个倒塌的房屋露出残垣断壁。司机停下车,大家走过去观察,没有发现住户和牛羊。喊了几声没有动静,便继续上路。
宋建华说:“今年降雪时间大大提前,许多牧民都来不及准备过冬的饲料。积雪又厚,牛羊连草根都啃食不到,甚至出现了大蓄吃小蓄,活蓄吃死蓄的现象!”
多布杰说:“前几天我看到牲口把牧民的帐篷都吃了!”
张浩天问:“目前损失多少了?”
副局长说:“保守估计也有几百万头牲畜死亡!虽然还没有人员伤亡,但有不少被困和失去联系的群众!”
前面路过一个雪坑,车辆开始打滑,防滑链条也吃不住地。大家下车去推,可车轮卷起雪块打在脸上,轮子还是纹丝不动。前方一群武警官兵正在抢修道路,他们用清雪车推开积雪,才把车拉出雪窝。但是没走多远,车再一次抛锚,大家推了几次都没有成功。正无计可施时,宋建华毫不犹豫脱下身上的棉大衣垫在轮子下,左右轮替换了好几次,车才加大油门冲了出来。可宋建华捡起地上的棉衣一看,发现已经压得像冰块一样硬了。
宋建华拍打着衣服上的冰渣,开玩笑说:“成盔甲了!”
张浩天把自己身上的羽绒服脱下来给他。
宋建华摆摆手:“那怎么行!”
“你看我穿着棉衣,包里还有件毛衣,没问题。”
宋建华看看张浩天的衣着,这才接过来穿上。这时,对面驶来一辆聂荣县委的车,他们正准备去那曲寻找药品救治几个冻伤的牧民,并说有一个叫索朗的牧民走失几天至今没有联系上。
宋建华回忆说:“索朗入冬后一直在北边的山谷放牧,我和多布杰前不久还见过他。我知道他习惯的放牧路线,我去找他。”
多布杰说:“我也去!”
副局长问:“有把握吗?”
宋建华说:“这么大的雪,他走不了多远。应该还在那一带!”
副局长想了想说:“再带上一个人,背上两天的粮食。如果粮食吃完了还没有找到,必须返回,千万不可盲目寻找。”
宋建华收拾好包袱对张浩天说:“你的衣服就只好再借我穿两天了!”
张浩天把饼干掏出来给他:“千万要听领导的话,安全第一!”
宋建华笑了起来:“放心,这个草场我很熟,没问题!”
张浩天看他们消失在茫茫雪原,才转身上车。
宋建华他们深一脚,浅一脚地往草原深处前进,不停地呼喊着牧民的名字,天黑了才停下搜索的脚步。他们就地挖了个雪窝,啃了几口干粮,抓了两把雪塞进嘴里,裹着衣服睡了。
天还没亮他们又出发了。路上见到数不清的牛羊尸骨,让人心寒。宋建华边走边说:“对不起!”
第二天临近天黑,终于看到索朗的帐篷,可并没有见到索朗。帐篷被风雪刮倒斜躺在雪地上,上面覆盖了一层厚厚的积雪。多布杰顺着一条缝隙钻进帐篷搜寻,出来报告:“没人!”大家看天色已晚,只好在此休整一夜。
他们从雪窝里挖出了一些牛粪,点燃烘烤着受潮的衣服,大家依偎在一起,靠着帐篷打了个盹,算是过了一个温暖的夜晚。
天一亮,继续向北前进。正当大家筋疲力尽、心灰意冷时,终于看见前方一个黑影摇摇晃晃地移动。大家齐声喊:“索朗!”听见呼叫声,那个身影停下来稳了稳,突然栽倒到雪地里。
大家快步奔过去,看见这人正是索朗。他睁开眼却说不出话来,虚弱地从藏袍里掏出两只小羊羔,吃力地护着它们软绵绵的头。大家赶紧给索朗喂了点糌粑,他的意识才清醒些。
多布杰问:“你的羊呢?”
索朗老泪纵横,抽泣着说:“三百多头牛和羊都没了,冻死了、饿死了、跑丢了。我的脚也冻伤了,只剩下两只羊羔和一只母羊。可母羊前天夜里也饿死了,这两只羊羔没奶吃也快死了!”
宋建华摘下手套把饼干掏出来放在衣角里揉碎,又捧起一把雪在手心里融化,然后把饼干搅和成稀糊糊喂给小羊。小羊不吃,多布杰嘴对嘴喂给小羊,小羊尝了一口就大口吃起来。见小羊有了轻微的叫声,大家终于松了口气,索朗脸上露出一丝笑容。
宋建华和多布杰各抱一只羊,另外一位同事搀扶着索朗往回走。晚上他们在雪窝里清点最后的食物:几小块牛肉,不到半斤的糌粑和两包方便面。还有两天的路程,这点食物显然不够。
宋建华说:“我个子小,消耗能量少,你们先吃!”说完把牛肉干和方便面分给他们,把仅剩的一点糌粑留给索朗。多布杰问他吃什么?宋建华装模作样地抓起一把雪塞进嘴里,说:“我吃的饼干!”
夜里风很大,大家蜷缩成一团取暖。索朗的脚上的伤好像感染了,不停地*。宋建华从他怀里抱出小羊放在自己衣服里,想让他安心睡一会儿。
雪片不停地落在宋建华眼镜片上,看什么都是白茫茫的。他的头很痛,肚子咕咕叫。多布杰翻了个身,小羊从怀里滚出来。宋建华抓过来塞进自己怀里。两只小羊依偎在一起好像很高兴,“咩咩”地叫着。
半夜,多布杰醒了,见宋建华还睁着眼,问:“怎么不睡?”
宋建华把衣角拉过来盖住小羊,说:“睡不着!”
多布杰翻过身问:“想什么呢?”
宋建华叹了口气说:“都是我们的工作没做好,应该提前采取措施转移牧民和牲畜。这么多牛羊都冻死了,要多少年才能弥补这些损失啊!想起这些,我就觉得对不起他们。”
多布杰眨了眨眼,把睫毛上的雪花融化开,说:“气象专家都不知道的事,你我怎么知道!”
“我们是农牧工作者,应该有这个意识!如果我们早做预测,提前准备,起码可以减少牧民不必要的损失!”
“这百年不遇的暴风雪,就是预测到,谁又能挡得住?”
“看见那么多的牛羊倒在雪地里,我就恨自己!”
多布杰想安慰他几句,又不知说什么:“别自责了……”
宋建华把两只小羊搂了搂说:“这是索朗最后的希望了,怎么也得保护好这两只羊!”
多布杰抓出一只羊说:“都放在你衣服里,你怎么睡?”
宋建华又把羊抓过来,说:“你睡吧,我抱着它们心里会舒服些!”
多布杰看看他,不再说话,再次进入梦乡。
宋建华的头更痛了,胸口像塞了一团棉花喘不过气来。两只小羊不停地探出头来“咩咩”叫,糌粑面已经没有了,宋建华把口袋里仅有的几块饼干掏出来嚼碎,又抓了一把雪放进嘴里混成糊糊,学着多布杰的样子,嘴对嘴喂给它们。
小羊吃饱了终于安静下来,但羽绒服包不住两只羊,它们瑟瑟发抖拼命乱钻。宋建华起身脱下羽绒服包裹着它们,自己搭了一片衣袖紧靠在*不止的索朗身旁,极力为他挡住漫天飞舞的雪花。他怎么也睡不着,想着自己来草原时的梦想;想还没有做成的羊毛生产基地;想那些遥不可及的西瓜、草莓……
雪夜安静极了,雪花悄无声息轻轻落下来,一点点点吸允着宋建华身上的热气……
宋建华迷迷糊糊闭上眼睛,觉得自己的身体正缓缓离开地面,轻轻飘了起来,慢慢升到云里,身后跟着一大群羊……
多布杰醒来发现雪停了,四处静悄悄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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