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奶奶的故事(2)(2/2)
那声音悠悠,好像把远古太行山里吹来的的风引过来了,使人们与历史的忧伤连起来了,令人感慨不已;那声音潺潺,又像和漳河里滚滚流去的漳河水融到一起了,使人们把心中的忧愁也统统洗涮去了,随着漳河流水漂了去了,令人畅快无比。
我娘是世界上最漂亮的女人,那双大大的眼睛,清澈明亮如天上明月。那双眼睛里饱含着泪水的时候,欲滴未滴的圆圆的泪珠,就变成了令人惊讶的五彩世界,惊心动魄!
如果是在白天,泪珠里会闪射出好多个太阳;如果说在晚上,泪珠里会亮起无数个月亮;就是没有太阳,也会把暂时没有阳光的世界装进去;就是没有月亮,也会把天上的星星铺满。
眼睛是心灵的窗户,而泪水是眼睛的一面镜子,把我娘心灵世界的美丽的全部叫我看见了。
我娘的眼睛里装着美好的世界哩,我常常会哭着闹着叫我娘漂亮的眼睛里挂满泪水。
直到我大了些的时候,才知道用眼睫毛挂住的,最美好的东西叫眼泪。眼泪是痛苦的表示,眼泪是弱者的表现,眼泪是无可奈何的表示,眼泪最叫人看不起!
于是,我不再喜欢眼泪了。
可是,我娘却是经常泪流满面。
因为我爹死了,我爹被在日本鬼子捅了七刀给活埋了,虽然后边逃了出来,后来旧伤复发又死了,埋到深深的大坑里去了,我们家里断了大梁了,我们的家要垮了!
这年的冬天,大雪连着下了七天七夜,堵得人们都出不了屋,全家人都还是穿着单衣啊!
那就烤火吧!
那里有火嘛?
别说烧炭火,就是烧柴火也只是为了吃饭才敢烧啊!
大雪封门的冬天,凌厉的北方刮得呼呼,我们全家人集体出发了。
我娘背起3个月的妹妹,12岁的哥哥领着3岁的我,12岁的哥哥用另一只冻得麻木的小手紧紧拉住我娘的衣襟。
漫漫大雪三尺厚,哪里有路。
我娘就用绳子把我的妹妹捆在背后,拿着破木掀开路
我娘的脸变了型,咬紧牙根不说话,不许哭,顶住,咬掉舌头咬掉牙也要顶住!
我的娘就像一个带兵的大将军,冷冰冰地领兵出阵了!
我的手和哥哥的手冻得象馒头,我已经抓不住哥哥的手了,哥哥已经抓不住娘的衣襟了,不许哭,不敢哭,不能哭!
出了村,我娘突然惊叫一声,一只咧着血红大嘴的苍狼坐在雪地里,恶狠狠地瞪着两只绿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我们。
我娘坚强地拄起木掀,叫我哥和我一人搂住她的一条腿,仰天吼道:“我的老天爷呀,要吃,你个龟孙子就来吧,你就把我们娘四个全吃了吧”
我哥哥吓得大哭起来,我也拼命地大哭,小妹妹早就哭的不会哭了。
我的娘照着我哥哥的嘴就是一巴掌,打的满嘴流血。我也吓得不敢哭了。
只见我的娘举起木掀,发出一声歇斯底里的吼声,然后做出与大灰狼搏斗的架势。
只见那只高大的苍狼好像叹了一口气,低头耷脑地推着大尾巴慢慢地走开了。
我们也被我娘的吼声吓住了,我娘吼,吼的天昏地暗,吼的地动天摇。
后来,我娘说,她是在向大山,向大水,向大树,向小草,向世间的万物求救哩!
这件事情引起了一些学者和专家的注意,来采风的,来调查的,来研究的
什么作家,什么音乐家,什么历史学家,什么哲学家——络绎不绝地都来了。
他们把太行山的历史翻出来了。
他们找见了“太行山的风”。
太行山产生于古老的时代,距今三百多万年,太行山的风便无休无止地吹拂了三百多万年。
太行山的风啊,传送着遥远的苍桑和苍凉,令人悲从中来,令人壮从中起
为什么我娘的吼声能够吓跑一只大灰狼?
是因为我娘的吼声和远古的风,和世上的一切发生了共振,产生了共鸣!
太行山人就是太行山,太行山就是太行山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