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昭明(1/2)
先皇开国之时,曾亲自选址并命名国都——予光。
予光别名斗城,因在建城之前,长乐未央两座宫殿已经初具模样,为了照顾宫殿与河流,黄土垒就的南城墙曲折如南斗六星,北城墙曲折如北斗七星。城壕深阔,组成多重严密的防御体系。
此时,整个大虞天下的主人穆天歌正跪在一面宝珠帘幕之前。
隔着这道划分室内的明暗光线的帘幕,今上穆天歌隐约看到了一个贴花钿、点面靥的宫人,正在为他的祖母轻轻打着式样旧派的八角文雀宫扇。
“歌儿。”
年迈苍老的声音,混杂着案上金漆狻猊吐出的龙涎香气,断续不绝地扑打他的面颊。
“是,祖母。”
“昭明的心疾是大事不假,可你也不能置后宫诸人于不顾,你还年轻,平时没事,多去各个宫走一走。”老人半倚在美人榻上,像是在安排垂泪釉白瓷瓶中到底该养素白荷还是天竺果这样的小事。
“孙儿一定做到,请祖母放心。”穆天歌神色恭敬。
太皇太后似是有些困倦,挥了挥多年保养仍皱如老木的手,“昙规。”
被称作昙规的打扇宫人闻言躬身退却。
“歌儿,坐罢。”
太皇太后的眼神望向虚空,自顾自地在嘴里碎碎的念着,“蔓,难图也,蔓草犹不可除,况君之......”
少年天子的身体剧烈地震颤了一下,震惊于太皇太后的的直白。
语气不自觉地有些激烈,“祖母,天时他不是公叔段,孙儿自然也不是郑庄公!”
太皇太后一个翻身从美人榻上直起身来,迅捷的让人怀疑她的年龄。宝珠帘幕后发出枯竭粗粝的笑声。
少年天子红着眼睛,看着他的祖母笑不自抑,笑的失了身份和风度,笑的止不住的咳嗽,喉咙间发出如同撕裂一般的声音。
“穆天时?!你问问他,他认不认这个名字?!”
“你母妃沈乔失宠出宫,她后来怀上的是纪家的贱种!”
“他是怀宣太子纪素山的儿子!他不是你亲弟弟!”
“他不姓穆!!”
金狻猊吐出的香越发浓烈,模糊了宝珠帘后那人苍老的面孔,这让穆天歌不禁下意识的觉得有些庆幸。
他稳了稳身子,揉揉太阳穴让自己冷静下来,摆脱这种贵气的具有侵略性的香气。
他听见自己说,“祖母,您把我接回了宫里,孙儿感激您。可孙儿自幼与母亲相依为命,母亲的儿子,不管他是穆天时也好,沈持衡也罢,还是纪氏的什么人,他是我——弟弟。”
满头银发的太皇太后颓然又倒在美人榻上,一身大汗淋漓,她扶了扶头上的横插缠枝金钗,将前襟扯的松开了一些,抬手咽下了一口银耳雪梨汁,复又不住的冷笑。
“你别以为,”太皇太后“呵、呵”地喘着气,“那小畜生为你提供些消息,让你能剪除这个,扶植那个,你总是要付出代价的!”
“是啊。”少年天子笑的阴郁莫测,“耳聋眼瞎,祖母的意思是,孙儿不配做皇帝了。”
太皇太后将盛着银耳雪梨汁的瓷盏一把掼在了地上。
清冽如敲冰碎玉,粉身碎骨也如此决绝。
——今年越窑贡奉的秘色瓷,果然比往年还要好上十倍。
极度钟爱瓷器的少年天子一刹那闪过这样的念头。
他本以为他的祖母会大发雷霆,至少从她刚刚摔瓷盏的力道中,他甚至可以听出祖母年轻时军前御马、鞭笞叛将的威风。
可是意外地,他的祖母用一种大半辈子都没用过的,近于无奈的声音,“歌儿,沈持衡这样的人,其志,可不在作人耳目啊。”
——祖母年轻时是前朝将军的女儿,十七岁随父征战沙场,平定羌胡之乱,三军阵前胯下能御青鬃宝马,朕如今廿年有三,难道朝堂江湖,连自己的弟弟都驾驭不住?若能为我所用,又何必自斩良驹,自断臂膀?
穆天歌沉思良久,只觉得龙涎香越发难闻起来。
暑热正是煊赫盛时,少年天子从长乐宫缓步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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