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松郁(2/2)
揉了揉额角,谢焕刚要劝阻,突然听见头上的古榕树沙沙作响,无风自动。
“嗳!我说,这位哭的梨花带雨的姑娘!”半空中一道散漫带着童稚的声音。
“谁?!”檀一赶忙胡乱抹了抹眼睛,“偷听人说话,还不快下来!”
“偷听?”从老榕树上跳下来的绿衫童子神色戏谑,甩甩手里的佛经,“凡事总要讲个先来后到吧?”
“你这小孩有没有同情心!你看我们师姐,她......”
“这位姐姐,”童子歪着头含笑,指指檀一的腰带,“此地恰有百年老树,我看你这带子也够长了吧?有道是人生实难,死如之何。干脆做个解脱怎么样啊?”
檀一指着他一口气堵在那里,说不出话来。
谢焕皱眉,注意到他手中卷握的经书,“小公子也懂得佛祖慈悲?”
那童子许是自知言语过分,把书往背后藏了藏,“嗳,我看你也是个谨慎人,非要听抱怨讲私话,最好啊,别选这种人来人往的地方。”
檀一气的跳脚,“人来人往?!你这小孩,睁眼说瞎话!”
也怪不得她恼火,这条小路曲径通幽,谢焕也只有送水时才途径这里。这童子若不是看中了这一点,怎么会单在这颗树上看书休息?
绿衫童子满不在乎地笑笑,“是啊。”
他用右手卷握着的书指了指自己,“人来,”又做了个“请”的姿势撇撇嘴说道,“人往。”
“好,多谢小公子提醒。”
不愿与人打交锋讲道理,谢焕略略向他颔首,拉着檀一远去。
那绿衫童子见她们走远,蹭蹭借力踩了两下,与新绿树色再次融为了一体。
檀一被强拉着离开,余怒未消,情绪还挂在脸上。
走了一段路,见谢焕丝毫没有回头看她的意思,刚才心内强压下去的委屈和泪意顿时又翻涌上来,“师姐!师姐你不能这样凡事都忍着呀!你越是这样,什么都不在乎,他们就欺负的是你不在乎!”
“忍?”好像听到了什么笑话一样,“我倒佩服你,三言两语就能被挑的怒火中烧。”
檀一撇撇嘴,“师姐泥菩萨擦久了,人也变成泥菩萨了。”
谢焕有些无奈,摇摇头不再说话。
“......我要是寺里的师傅师兄,干脆就把这小子拉去受戒......先剃了他的头发,再给他头顶烫上九个大圆疤,看他还神气不神气......”
嘟嘟囔囔的,大概都是泄愤的话。谢焕支着耳朵有一搭没一搭的听。
“你也发现他是带发修行了?”
“......对啊,这小子到底是个什么来头?”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
大虞建国之时,曾有谢沈萧叶四大名门。沈家是故先皇妃的母家;谢氏则是以武立户,谢焕的祖父随先皇征战沙场,立下过汗马功劳不世功勋;萧家先祖当年雄踞一方,投诚于先皇;而叶家是历经数百年的世家望族,多是门生遍朝野桃李满天下的清流士人。
后来,沈家随着皇妃的被遣出宫而销匿声迹。
再后来,叶家以谋反通敌的罪名,被果决杀伐的先皇裹挟雷霆之威连根拔起。
再再后来,叶家上下老小,加带着门生,门生的门生,和部分门生的门生的门生,总共四百多人被一齐拉到午门外斩首。刀卷了刃又换,血流了又干,甚是壮观。
据说,那一天是个天朗气清,惠风和畅的大晴天。
见檀一瞪着眼等着下文,谢焕笑了笑,“——他应该叫叶辞。”
那个本该在襁褓中被处死的叶氏嫡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