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故人归来(1/2)
斗转星移,白云苍狗,须臾便是将近二十载春秋。
泰康十九年,秋风浓郁,天高气爽,嵘州城秋收丰厚,一片安泰。
嵘州地处古冀州东北,距离东北国境不算很远,是大晋国东北一带最富饶安定的城池,而这嵘州的安定,多亏了这位刺使大人十多年的辛苦。而此时,南府内上上下下,洋溢着欢喜的气氛。午后,府外传来急促的马蹄声,不大会儿,小厮亮着嗓子来报:“老爷,耿将军回来了!”
话音未落,一个身着金色铠甲、威风凛凛的年轻将军,已经大步跨进前厅,见到南太守,单膝下跪,双手握拳,声音洪亮:“介,领功归来,拜见师父、师母!”
昔日的南岸将军早已经离开沙场,脱去戎装,成为嵘州太守。此时他正是里穿月白色长衫,外着黛蓝氅衣,俨然文臣打扮,面容却仍能见到昔年里,刀光剑影中历练出的严肃。南太守与南夫人双双起身,扶起年轻将军,耿介。
耿介原是异地流民,逃荒逃到嵘州,十岁被南府收留,拜师于南岸,十七岁便开始在军中任职,四年之后辞别师父师母,一去便是七载春秋。曾经的孤苦孩童,一路从普通士兵成长为骁勇的先锋猛将,因通晓战术、武艺高强,颇受重用,恰逢北境不太平,战事连连,于是几次调配辗转战场,无暇回乡,几乎战遍了北境,如今北境小国一一安静老实下来,方才得空领功回家。
“让师母好好瞧瞧,介儿长高了,颇有你师傅当年风采了。”南夫人感叹着昔年,又看着久别十年的耿介,不禁泪水涟涟。
南太守看上去镇定自持,内心也免不了一阵唏嘘,道:“早闻介儿一入前线便战功连连,南家无男儿,为师甚为你骄傲。”
“介不敢当,”耿介微抬起头,无意间发现自己已经远比师父强壮许多。战场风云无暇自视,不知不觉自己已是身高八尺有余,身形健硕,器宇轩昂,经历风沙血腥归来,刀削似的脸庞,眉间多了刚毅冷肃。而南太守已有年迈之势,昔日少年如今竟要微微低头俯视了。而站在一旁的师母南夫人一心牵挂孩儿,数年之别,也是两鬓微霜,眉眼间添了憔悴。耿介心中一酸,再次叩拜行礼,道:“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孩儿不孝,七年未归,不能孝敬师父师母膝下,介惭愧不已!”
“介儿快快起来,”南夫人怎忍心看一路快马加鞭、风尘仆仆的孩子一跪再跪,连忙扶起,“师父师母知道你的心意,介儿每隔七日便遣金雕来信,自然是为了叫我们安心,哪里不孝呢?”
“一家人,不必说这些,”南太守也发话了,“去看看翩翩吧,她知道你回来,欣喜得很!”
“是,师父师母,孩儿告退。”
常年征战之人不好奢侈,南太守亦是一生清廉,故而南府府邸不算大,装饰尚简单,不曾华丽,只有南府唯一的女儿,南熹月的闺阁院落,一年四季,花草从不缺少,足见南太守爱女心意。此时金秋,满园的菊花,五色斑斓,更有几株罕见的东海映山、金辉夕照,清风徐来,落英缤纷。
“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翩翩的院落,果与一般女子不同!”耿介感慨。
“修能如何这样说,若是见过别家女子闺院,才是有道理了。”清零的声音,堂屋里走出一位少女,肌肤胜雪,明目皓洁,髣髴似蔽月轻云,飘飖若回雪流风。然略施粉黛,束简单的圆髻,簪一把精巧的发梳,一身清爽的袄裙,上身松花色琵琶袖袄衫,下着月白色交夹柳黄细纹的马面褶裙,丁香色的云纹布鞋,褪去了幼时稚嫩,出落得标致可爱。
耿介连忙行礼:“熹月小姐。”
南熹月扭过头,摆弄一簇雪白色菊花,道:“是了,你我已七年不见,我竟成了你口中的南府小姐。”
耿介笑:“是我不好,那,翩翩可不要不理睬阿介了,这样可否?”
“这般才好,”熹月这才喜笑颜开,仔细打量着耿介,“七年,可曾辛苦?可还安好?”
“金戈铁马,自然辛苦,荒野大漠锤炼人,如翩翩所见,介,安好。”耿介知晓熹月的担心,即便她问得轻,自己也要严肃回答。
“敏儿,”熹月抿嘴一笑,唤来婢女,“帮我扶梯子,我和修能上房顶去!”
敏儿自小跟在熹月身边,调教得伶俐,更了解小姐心性,并不多问,脆生生应道:“是!”
夕阳已斜,天染金色,一排大雁齐声而鸣。
耿介躺在房顶的瓦片上,双手枕在脑后,叹道:“这是今年最后一行大雁了吧。”
“修能,你还记得初来南府的时候吗?”熹月问。
“记得,”耿介声音平静,“那一年,我九岁,大旱之下颗粒无收,父母为流窜贼寇所害,我孤身一人流浪异乡,幸得师父将我收留,方才有了今日的耿介。”
“我还记忆犹新呢,落魄的小孩儿,却把眼睛瞪得浑圆,倔强得厉害,可是娘亲却告诉我,你的心里有伤,有恐惧,吩咐我好好照顾你。”
“师母对我亦是恩重如山。”
“我一直不敢问你,爹爹和娘亲,与你的父母,一样么?”熹月看着耿介。
耿介摇头,说:“我的父母是地道的农家人,大字不识,而师父神武英勇,师母亦出身书香门第,怎会一样?然,却都是任劳任怨,是善良的人。”
“可你的父母却为你取了一个好名啊,耿介,《九辩》有‘独耿介而不随兮,愿慕先圣之遗教’,取正直不阿、廉洁自持、光大圣明之意,犹如你的现在。”熹月吟出一句文章来。
“翩翩你的确是读了很多书啊,师母在信里这样说,我还半信半疑呢。”耿介玩笑几句,才接着熹月的话说,“那不是我父母取的名字。我的父亲曾说过,在我七八岁的时候,一个大雪之夜,有位教书先生来投宿,见我只被唤一粗俗土名,为答谢父母收留,便为我取了这个名字,刻在了一块石佩上。”说着,耿介从怀里摸出一块小石片,大概是耿介经常摩挲,石料又是不佳,字迹有些黯淡了,倒还是能够辨得是“耿介”二字。
“原来是这样。”熹月点点头,“也难怪你拒绝父亲认你做义子,这样的双亲,这样的名字,当真是不能忘却。”
“其实这件事,我是愧对师父师母的,他们对我如同亲生,我也是将他们视作父母,可当年就是拧不过来,好一个倔小子!”耿介自嘲道。
“可是,你还是接受了父亲赠给你的字,‘修能魂梦愧,清誉友朋加’,修能,意味着才能卓越,德才兼修、文武皆能,爹娘膝下无子,是希望你修习得到父亲一身武艺,青出于蓝。”熹月说,“是你圆了爹爹的梦。”
有些伤感了,耿介已经不习惯悲伤,赶紧将这股情绪打散:“倒是你了,气我不肯做你哥哥,居然敢直接叫我修能!这一叫,竟然就是十几年。”
“我的小字也允许你叫了,是公平的。”熹月反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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