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都赋 十二(2/2)
“是,”近侍垂。
年轻帝王露出一丝狡黠的愉悦,挥手道:“下去吧。”
近侍如蒙大赦,躬身退下,心里千恩万谢花少钧——若不是锦都王今日进宫,陛下大概不会有这么好的心情。
白露已晞,尘埃落定,夜的眼泪在阳光下升华,躁动的精灵在等候中沉寂。大殿里投下的窗影、人影渐行渐短,侍婢如风荷翻滚的粉色裙摆去而复返,更换了又凉了的茶水。花少钧并不觉得等待的时间太长,看着殿外如游戏般变幻的光影,这令他想到常熙:常熙的个性,就是光与影的结合……
“锦都王。”
近侍打断了花少钧的思绪,他抬起头来,笑问:“陛下起了吗?”
近侍道:“还没有,锦都王还是去翠薇宫等吧。”
花少钧略思,正色道:“这恐怕不合适,翠薇宫是陛下的寝宫,不是谈论国事的地方,我还是在这里等吧。”
近侍劝道:“锦都王,小人说句实话,您去翠薇宫,兴许陛下还能早起些,您要是不去,恐怕陛下得要睡到天黑了。到时,说不定还得把您留在宫中,彻夜长谈,不能回驿馆呢。若您不回去,又得惹人嫌陛下恩厚锦都,担心您在陛下面前多说了他们的短处。这实在不是小人搬弄是非,只是有些人……您也知道的……”近侍说的隐晦,那“断袖之癖”“龙阳之好”的传言是万不能提的。
花少钧当然知道有人不满,有心针对,他也担心人言可畏,但他更知道常熙不是醉酒未起,而是任性的不打算改变他们之间似兄弟而非君臣的关系,不喜欢跟他在严肃的场合正襟危坐、一本正经的讨论国事。
其实,他何尝不怀念那种率性而为、飞扬跳脱的诗酒年华?夏日湖上泛舟,月出东山,徘徊斗牛;冬日观雪亭中,绿蚁新醅,红泥火炉。漫卷诗书,谈古论今,为君持酒,劝斜阳且留晚照;畅议国事,纵横天下,花间对饮,直至月挂疏桐,人不知醉。
然而,世事的变换并不等人老去,便逼得人提前收敛起少年心性的不羁与锋芒,如今,他是天下的帝,他是封国的王。
花少钧不会忘记父亲临终的嘱托——“少钧,陛下选你陪伴太子,对封国来说,这是从未有过的荣耀。父亲知道,你与太子朝夕相处,情同手足,所有人都以为凭你与太子的关系,将来的陛下一定会更加倚重锦都。可这关系其实很微妙,你必须明白盛极而衰、位高势危的道理。帝王从来是没有朋友的,更不会有兄弟,永远记住:他是君,你是臣,除此之外,不可能有第二种关系。”
不得不承认,父亲是睿智的,也是最了解花少钧的,除了表面上嘱咐他兢兢业业效忠君王,父亲还有一层不曾说出的更深的担忧:君王无道,为臣可反,弟无伦常,兄之奈何?
……
“锦都王,您看……”近侍催促。
花少钧轻叹,起身道:“好吧,请前面带路。”
春天的芳菲悄然开尽,如今已渐是夏花的天下,蓝柴色的翠薇花开得忧郁而清雅,将夏日的宫殿变成蓝紫色的海洋,入目清凉。
近侍将花少钧引至翠薇宫前,转头对他笑了笑,直接推开了虚掩的门——一席凉气扑面而来。
花少钧一愣:屋内,十二只半人多高,或敛翼,或亮翅,或单脚独立,或并足而站,形态各异。栩栩如生的细高白鹤站在鼓大圆盘里,盘中,黑色鱼儿悠游自在——这鱼是玄都进贡的珍品,无鳞,红鳍,喜寒。十二只神态不同的白鹤环拱而置,高高低低、错落有致的擎着稍小的浅盘,盘中冰雕散出团团白雾,将浮躁的空气冷却。融化的冰水溢出,落入底层圆盘,鱼儿游得更欢畅了。
“锦都王,请。”近侍躬身,退到一旁。
花少钧撩衣襟,跨过门槛,身后的门便轻轻掩上了。
常熙穿着一件松垮的茧白色长袍,专心的守着冒着微红火色的炭盆,翻烤着架子上的一只整鹿。屋内置了冰块儿,因而温度宜人,一点觉不出热来。
烤架前的矮长几上,摆着各式银碗银碟,盛着十余种调制好的酱料及红红翠翠的葱丝、椒丝、苏子叶等各色配菜。鹿肉烤至枣红油亮,常熙拿起一把锋刃薄如蝉翼的小弯刀,旋下一小片,细细品尝,神情优雅闲逸。
花少钧禁不住叹气:常熙自小聪颖,为学问,博闻强识,为政务,洞若观火,有这样的帝王该是社稷之福,苍生之幸,可他这不惜一切奢侈、想尽一切办法地爱玩乐、会享受的性子却真不知是福是祸。
常熙一边片下鹿肉,放入雕花银盘,一边笑道:“新进的御厨别的菜倒是做得般般,只这鹿肉烤得极好。我现学了几招,今天你可有口福了。”
回头瞟一眼站在门口未动的花少钧,常熙漫不经心道:“怎么不过来?你是想告诫我骄奢亡国,还是要提醒我召你来应该问政?”
花少钧淡淡一笑,“都没有,臣在想陛下今天出的题目好。”[网罗电子书:.Rbook.net]
“哦?”常熙放下刀子,转头看向花少钧。
后者笑道:“鹿。”
作者有话要说:情绪低落中……
一个人在陌生的地方,很寂寞,很孤独,想家的时候很想哭,跟朋友开玩笑说是没工作,没男友,只好玩玩文字游戏打时间,可我其实很认真,很用心,也很想得到肯定和回报。
坚持中,请大家为我加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