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节(1/2)
江涛跟父亲出城回家沿着到锁井去的那条小道走回去到了河边在小摆渡口上过了河。严志和说:“走咱们先叫你忠大伯高兴高兴。”一进小门朱老忠正坐在捶布石上喂牛他的黄牸牛生了条小花犊打了筐青草来正喂着。那犊儿见有人进来扬起头哞哞地叫它还没见过生人哩。江涛把它抱在怀里亲着它的嘴说:“可好哩!可好哩!”
严志和说:“大哥!告诉你点喜庆事儿。”
忠大伯问:“什么喜庆事?你这么乐哈。”
严志和说:“运涛来了信了。”
忠大伯猛地站起来呆了半天才说:“运涛他有了下落了?”
贵他娘听得说迈开大步从屋里通通地走出来站在台阶上仄起头来问:“运涛有下落了?”
严志和慢搭搭地说:“他还干上了不平常的事情。”
忠大伯伸开两只手象翅膀一样扇着说:“好啊好啊自从他走了我黑天白天地结记他。我想他要是下了关东那里咱熟人多也该有个音讯了。”
贵他娘笑他说:“嘿!看你乐的要飞上天去呢。”
忠大伯说:“我心上的人儿来了信嘛我为什么不乐?”
江涛说:“南方是革命源地革命军从去年开始北伐了!”忠大伯说:“来!坐下来给我念念。”叫江涛坐在捶布石上忠大伯和严志和硌蹴着腿蹲在两边抬起脸来听着念这封信。当江涛念到“在军队上过了半年多又到军官学校学习……”的时候忠大伯打断了江涛念信说:“志和!你看怎么样?我说咱得有一文一武这咱晚光自咱有一文两武了。大贵也来了信他在军队上学会了各样的操法还学会放机关枪。人家见他身子骨儿粗壮叫他背机关枪背着背着就学会放了。”又伸出右手在空中一划一划地说:“江涛!赶快给我念念下去!”当念到“现下刚从学校毕业上级叫我当了见习连长”他又张开长胡子的大嘴呵呵地笑起来。瞪起眼睛说:“嗯!这连长可是军队上的官儿呀!咱门里几辈子了可没有坐过官的人叫运涛起了祖了!”
严志和也乐哈哈地说:“可说是呢谁承望的!”
江涛说:“他还说南方不比北方到处看得到群众革命的热情工农群众站起来了!革命军到了咱这里一切贪官污吏、土豪劣绅一切黑暗势力都可以打倒!”他一边说着手舞足蹈直想跳起来。
这时忠大伯和严志和把耳朵就近江涛直怕丢落几个字滚在地上摔碎了。听到最后一句话忠大伯伸手拨弄拨弄耳朵拍拍胸膛说:“嘿!革命军北伐成功咱就要打倒冯老兰报砸钟、连败三状之仇咱门里就算翻过身来了!”说着挺起胸膛在院里踢了两趟脚闹了个骑马蹲裆式。两手连续着把两只脚一拍扔地一下子闹了个旋风脚又啪地戳在地上两手叉在腰里红着脸呵呵笑着说:“看我又年轻了身子骨儿多么壮实!”
贵他娘说:“看你哥儿俩高兴的!江涛!忙念我心里着急。”
严志和搓着两只手对朱老忠说:“哈哈!你听了运涛来信真是硬朗多了!”又摸摸胸膛说:“嗨!今日格这么高兴可是怎么过去呢?”说着两只脚跺跶着想跳起来。
江涛念完了运涛的信又念完大贵的信。忠大伯说:“可说的是!我脑子里也懵了老了老了添了这么多喜庆事可叫咱们怎么活下去?”
贵他娘说:“怎么活下去?叫运涛回来接你们去当老太爷子。”
严志和说:“那可不行我一离开瓦刀心上就空落落的。”贵他娘说:“哪你就带上瓦刀随军队去给他们盘锅台。”
忠大伯说:“那可不行那有老太爷子盘锅台的?”
一家大小说说笑笑。严志和停了一刻又说:“说是说笑是笑咱是庄稼人出身还是他坐他的官咱垒咱的房种咱的地。”
江涛看老人乐得疯儿癫的他说:“爹!他坐的不是平常的官儿。”
严志和问:“他坐的是什么官儿?”
江涛说:“是革命的官儿。”
忠大伯走过来拍着江涛说:“你说说这革命的官儿又有什么不同?”
江涛说:“坐革命的官不是为的升官财是为了要打倒帝国主义打倒军阀政客铲除土豪劣绅!”
严志和问:“那些玩艺是什么?”
江涛一时情急而且也不是一句话说完的事情他说:
“就要打倒冯老兰这样的人!”
忠大伯说:“那好嘛正对我的心意老霸道们早就该打倒这个比坐官挣钱还体人心!”
贵他娘说:“嘿呀!你哥们把声嗓放小点儿四邻民宅呀!”朱老忠说:“管他四邻民宅?我还嚷翻了天呢!”说着忠大伯、严志和、江涛一块走出来到江涛家去。严志和说:“咱门里遇着这么大的喜事咱得庆贺庆贺你们头里走我去打点酒来咱老哥儿俩喝。”他又跑回去跟贵他娘要了把砂壶走下坡过了苇塘到西锁井去了。
江涛跟了忠大伯走上房后头那条小道。老驴头正在地头上耪草恍恍惚惚地看见有人走过来才说张嘴骂街抬头一看是朱老忠。又笑了说:“是老忠兄弟要是别人我就又要开腔了。”忠大伯说:“你算了吧!人老了要省点儿人事!大晴日子里成天价骂骂咧咧不怕人家笑话?”老驴头说:“这地踩硬了就长不出庄稼来。”忠大伯说:“你倒不如说是不愿叫运涛做你的女婿。”忠大伯一说老驴头脸上腾地红起来才说开腔忠大伯紧接着说:“告诉你说吧!运涛坐了官儿当上连长了!”
老驴头问:“真的?”忠大伯说:“一点不假。”老驴头摇了一下长脑袋不再说什么。忠大伯和老驴头有个小呲牙儿说到这里看老驴头要恼放快脚步走过去。老驴头又低下头嘟嘟念念地掘深壕埝把人们蹚掉的枣棘针重又埋上。说:
“谁也再不敢着边儿就是他!”
江涛走到家里一进屋就喊:“娘快出来喜讯来了!”涛他娘从门里探出头来问:“什么喜事?江涛回来了?”一看忠大伯也来了想:一定是出了什么事情。连忙走出来笑了说:“什么事?”
江涛说:“哥哥来了信了问娘、问奶奶好儿。”
老奶奶听得说从炕上喊出来:“江涛!你说什么?”她嘴里喊着眼睛可是没有睁开只是脸上笑眯眯的。
江涛走过去把嘴头放在她的耳朵边上说:“运涛来信了!”
老奶奶合住眼睛笑了说:“我还不聋呀!”她爬起来掬起两只手齐着眉在炕沿上连磕了三个响头。
忠大伯也说:“看光自高兴的你们不行!”
涛他娘问:“江涛真的吗?”
江涛笑笑说:“一点不假!”
不说运涛来了信她心上还安静。为了运涛她的眼睛都哭干了好象枯了的井用手掏也掏不出眼泪来了。一说起运涛有了音讯心上猛地又扑通乱跳只怕江涛哄她江涛可会哄人乐哩!当她在江涛的表情上判定是真的来了信的时候泪就象雨点子一样落下来扑簌簌地落湿了衣襟。把头钻在墙角里抽抽咽咽地哭起来。
咳!一个母亲的心呀!当她还年轻运涛还在她肚子里蠕动的时候心上就偷偷为孩子做打算;穿什么样的衣服呀什么样的鞋袜呀……翘起指头把各样花色绣在红兜肚、绿褂褂上。那时她还不知道是男是女但她的心上总是偷偷笑着。她忍受了几日夜的疼痛不眠不睡。当运涛降生了男孩子生得还漂亮象爸爸一样活眉大眼儿。她轻轻拍着运涛笑着说:“咳!孩子娘可不是容易呀!”自此冷天她把他放在暖地方热天她把他放在凉地方。有个灾灾病病她会提着心几天不吃饭把孩子揣在怀里拍着叫着。孩子长大了眨眼不见她就满世界去找。心上会嘀咕:“这孩子他又到哪儿去了?”天黑了不见回来就走到大堤上去望着。你想运涛失踪了怎不象割她的肉哩!她怎样忍过那长长的夜晚呀!盼一天比过一年还难。每天早晨天不明就起了炕早早把门打开。她想:“也许把门一开运涛会走进来。”一直早起了多少个早晨早开了多少次门十次、八次、一百次也没遇上这么一回。今儿运涛来信了母亲的心里说不出是甜是苦。
江涛看见母亲哭走过去说:“娘!甭哭甭哭是真的!
是真的!”
忠大伯也说:“涛他娘!这是个喜事呀怎么哭起来?”
这时候涛他娘一下子破涕为笑说:“我好没出息怎么倒哭起来了?”
江涛说:“谁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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