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节(2/2)
庆儿他娘说:“你等一等再去冯家大院里有黑屋子、木狗子私立刑房要夹就夹要打就打。”
李德才说:“你说的!那是对外村的对咱乡亲当块儿有什么过不去的事那么歹毒?有我一面承当。”
庆儿他娘说:“我可先说给你穷秀才!你们要是捅俺一手指头管叫你们闺女小子折斤斗儿。”
李德才笑着说:“没有的事当面一说就完事了!”
说着话两个人走出来。北风刮得很紧街道又黑两个人一出门放开脚步走到西锁井。到了冯家大院梢门口上那个古式门楼阴森得怕人。叫开门走进去朱老星一进高房大屋深宅深院头根一机灵就竖起来。三层大院没有一点光亮只冯老兰的屋子里还亮着。
走到窗台根底下朱老星立住李德才说:“我把朱老星叫来了。”
冯老兰说:“你把他带进来!”
李德才和朱老星走上高台阶走进那黑暗的屋子。进了屋也不叫他们坐下就在地上站着。冯老兰戴上老花眼镜正看着帐簿把眼镜对在帐簿上看了老半天才问:“朱老星你给我送了钱来了?”
朱老星到这个节眼儿上又后悔了他不应该认这笔陈帐。说:“没我记不得欠你什么钱!”
冯老兰说:“你记不得不行有帐管着。”
李德才也说:“是呀帐上不在嘛没说的。帐上在着……”
朱老星说:“就说那一口袋麦子、五块钱吧那是十几年以前……”
冯老兰不等说完挥了一下手说:“是呀!十几年以前就是二十几年以前芝麻烂得了糠烂得了这帐还能烂了?”
朱老星一时急躁说:“当时你已经放了响炮啊!你说‘这么一丁点东西你拿去吧也别还我了!’有你一句话这些年来我也没搁在心上。再说多少年来俺给你大院里拾拾掇掇没要过工钱呀!”
冯老兰问:“多少?拿帐来!”
朱老星说:“我没帐。”
李德才走上一步拍着屁股说:“对呀!你没帐可瞎咧咧?”
冯老兰说:“是呀!多少年来我也没打算跟你要过这咱你变了心了我才跟你要。”
朱老星一听整个头上、脸上红涨起来气得头根里都憋红了。口口吃吃地问:“我我我变了什么心?”
冯老兰说:“你和朱老明、伍老拔他们跟我打了三场官司。今年我包了咱县的割头税乡亲当块儿你们不帮忙又要反起我来。甭说是五块钱一口袋小麦就是一块钱一颗麦子粒儿狼叼来的岂肯喂狗?”
朱老星当时下无话可说心里想:“咱就是没留这个心眼儿他欠咱的咱没帐咱欠他的他有帐。这可有什么办法?”他说:“你叫俺穷人们替你摊的兵款比这五块钱、一口袋小麦还多得多!”
冯老兰把手在桌上一拍说:“甭说不好听的你还钱吧!”
朱老星说:“咱几辈子都是老实人……你算算吧算清了我还你。”
冯老兰拿起算盘说:“咱也甭细算了让着你点吧!”他念着:“五块钱三年本利相停不用利滚利儿十几年也到一百块钱。这一口袋麦子按怎么算?”
朱老星一听就急了口吃得说不上话来。他说:“你你你这么算不行!”
冯老兰把笔管在桌子上一戳把眼一瞪说:“怎么算?你红嘴白牙儿吃了我的算拉倒?”
黑屋子里升着煤火热得厉害。朱老星一时急躁觉得身上热烘烘的一股劲出汗汗珠子顺着脸颊流下来。他一想到这笔钱拿不出来浑身打起哆嗦抖颤圆了。说:“你容我一个时候吧我还你。你要是脚底下刨钱我没有!”
冯老兰提高了嗓门说:“你没有不行!”
李德才说:“杀人的偿命欠帐的还钱!这是上了古书的你为什么不还?”
朱老星嘴唇打着哆嗦说:“估了我的家我也还不起!”李德才拿眼瞪着朱老星点着下巴说:“你还不起不行!”
冯老兰说:“你还反我的割头税不?”
朱老星说:“这个不能一块说棉花、线是两市。”
冯老兰说:“你说是两市我偏说是一回事。伍老拔还欠我一笔老帐!”说着他拿出一大串钥匙开了大橱子拿出几本帐簿。每本都有半尺厚蓝粗布面上头贴着红签。他翻翻这本又翻翻那本说:“那年滹沱河决口河道往南一滚他们在河南的宅子滚到河底里。两年他借了我二斗荞麦种籽后来他的宅子又滚到河堤上。他脱坯盖房没有饭吃使了我十五吊钱的帐年年要年年不给我。还和我打官司反抗我的割头税!”
朱老星撅起大厚嘴唇嘟嘟哝哝地说:“反欢了还得反哩!”
李德才瞪了朱老星一眼说:“净是你们这些刺儿头。人家包税碍着你们蛋疼?走吧今天晚了明儿再说。”
冯老兰说:“回到家去躺在炕上摸着心窝想想吧!”
两个人走出那座黑屋子屋里太热一出门可冷起来皮肤一紧浑身毫毛都乍起来刺痒得难忍。出了梢门李德才说:“你走吧我还有点事。”就又退回来走回冯老兰的屋子里他还没睡觉。李德才说:“我可碰上个新闻儿。”
冯老兰问:“什么新闻?”
李德才说:“大贵上春兰家去来。”
冯老兰扬起头想了老半天懒洋洋地说:“那妞子她硬僵筋!一顷地、一挂车她还不干。不干也好我还舍不得哩!我辛苦经营怎么容易弄这一顷地、一挂大车!”
李德才说:“甭着急咱慢慢儿磨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