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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人淡如菊(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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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中午狱中连续不断地关了十七个犯人进来。高矮老少模样一瞧即知都是江湖人物将一间狱室挤得满满的都只有抱膝而坐。狄云见越来越多不由得暗自心惊情知这些人都是为对付丁典而来。他本说有五个劲敌哪知竟来了一十七个。

丁典却一直朝着墙壁而卧毫不理会。

这些犯人大呼小叫高声谈笑片刻间便吵起嘴来。狄云低下了头听他们的说话。原来这一十七人分作三派都在想得什么宝贵的物事。狄云偶尔眼光一斜与这干人凶暴的目光相触吓得不禁便转过头去只想:“我扮作了丁大哥可是我武功全失待会动手那便如何是好?丁大哥本领再高也不能将这些人都打死啊。”

眼见天色黑了下来。一个魁梧的大汉大声道:“咱们把话说明在先这正主儿是我们洞庭帮要了的。谁要是不服趁早手底下见真章免得待会拉拉扯扯多惹麻烦。”他这洞庭帮在狱**有九人最是人多势众。一个头灰白的中年汉子阴阳怪气地道:“手底下见真章那也好啊。大伙儿在这里群殴呢还是到院子中打个明白?”那大汉道:“院子就院子谁还怕了你不成?”伸手抓住一条铁栅向左一推铁条登时弯了。他随手又扭弯右边一条铁栅臂力实是惊人。

这大汉正想从两条扭弯了的铁栅间钻出去突然间眼前人影一晃一个人挡住了空隙正是丁典。他一言不一伸手便抓住了那大汉的胸口。这大汉比丁典还高出半个头但被他一把抓住竟立即软垂垂的毫不动弹。丁典将他庞大的身子从铁栅间塞了出去抛在院子中。这大汉蜷缩在地下再也不动一动显是死了。

狱中诸人见到这般奇状都吓得呆了。丁典随手抓了一人从铁栅投掷出去跟着又抓一人接连地又抓又掷先后共有七人被他投了出去。凡经他双手一抓无不立时毙命连哼也不哼一声。

余下的十人尽皆大惊三人退缩到狱室角落其余七人同时出手拳打脚踢向丁典攻去。丁典既不拆架亦不闪避只是伸手一抓一抓之下必定抓到一人而被他抓到的必定死于顷刻到底如何受了致命之伤狄云全然瞧不出来。

躲在狱室角落里的三人只吓得心胆俱裂一齐屈膝跪地磕头求饶。丁典便似没有瞧见又是一手一个都抓死了投掷出去。

狄云只瞧得目瞪口呆恍在梦中。

丁典拍了拍双手冷笑道:“这一点儿微末道行也想来抢夺连城诀!”狄云一呆道:“丁大哥什么连城诀?”丁典似乎自悔失言但也不愿捏造些言语来骗他又冷笑了几下并不回答。

狄云眼见这一十七人适才还都是生龙活虎一般但片刻之间个个尸横就地他一生中从未见过这许多死人堆在一起叹道:“丁大哥这些人都是死有余辜么?”

丁典道:“死有余辜倒也不见得。只是这些人个个不存好心。我若不是练成‘神照经’上的武功被这批人逼供起来那才是惨不堪言呢。”

狄云知他所言非虚说道:“你随手一抓便伤人性命这种功夫我听也没听说过。我若是跟师妹说她也不会相信……”这句话刚说出口立即省悟不由得胸头一酸心口似乎被人重重打了一拳。

丁典却并不笑他叹了口长气自言自语:“其实呢纵然练成了绝世武功也不能事事尽如人意……”

狄云忽然“咦”的一声伸手指着庭中的一具死尸。

丁典道:“怎么?”狄云道:“这人没死透他的脚动了几动。”丁典大吃一惊道:“当真?”说这两个字时声音也颤了。狄云道:“刚才我见他动了两下。”心想:“一个人受伤不死那也没什么大不了决不能再起来动手。”

丁典皱起了眉头竟似遇上了重大难题从铁栅间钻了出去俯身察看。

突然间嗤嗤两声两件细微的暗器分向他双眼急射正是那并未死透之人所。丁典向后急仰两枝袖箭从他面上掠了过去鼻中隐隐闻到一阵腥臭显然箭上喂有剧毒。那人一出袖箭立即挺跃而起向屋檐上窜去。

丁典见他轻身功夫了得自己身有铐镣行动不便只怕追他不上随手提起一具尸体向上掷出去势奇急。砰的一下尸体的脑袋重重撞在那人的腰间。那人左足刚踏上屋檐被这尸体一撞站立不定倒摔下来。丁典抢上几步一把抓住他的后颈提到牢房之中伸手探他鼻息时这次是真的死了。

丁典坐在地下双手支颐苦苦思索:“为什么先前这一下竟没能抓死他?我的功力之中到底出了什么毛病?难道这‘神照功’毕竟没练成?”半天想不出个所以然恼起上来伸手又往那尸体的胸口插落突然一股又韧又软的力道将他手指弹了回来丁典惊喜交集叫道:“是了是了!”撕开那人外衣只见他贴身穿着一件漆黑亮的里衣喜道:“是了原来如此倒吓得我大吃一惊。”

狄云奇道:“怎么?”丁典剥去那汉子的外衣又将他这件黑色里衣剥了下来然后将尸体掷出牢房笑嘻嘻地道:“狄兄弟你把这件衣服穿在身上。”

狄云料到这件黑衣甚是珍贵道:“这是大哥之物兄弟不敢贪图。”丁典道:“不是你的物事你便不贪图么?”语音甚是严厉。狄云一怔怕他生气道:“大哥定要我穿我穿上就是。”

丁典正色道:“我问你不是你的物事你要不要?”狄云道:“除非物主一定要给我我非受不可否则……否则……不是我的东西我自然不能要。若是贪图别人的东西那不是变成强盗小偷么?”说到后来神色昂然道:“丁大哥你明白我是受人陷害才给关在这里。我一生清白可从来没做过什么坏事。”

丁典点了点头说道:“很好很好!不枉我丁某交了你这个朋友。你把这件衣服贴肉穿着。”

狄云不便违拗便除下衣衫把这件黑色里衣贴肉穿了外面再罩上那件三年多没洗的臭衣。他双手戴着手铐铁链要更换衣衫真是难上加难全仗丁典替他撕破旧衫的衣袖方能除下穿上。那件黑色里衣其实是前后两片腋下用扣子扣起穿上倒半点不难。

丁典待他穿好了才道:“这一件刀枪不入的宝衣是用大雪山的上乌蚕蚕丝织成的。你瞧这只是两块料子剪刀也剪不烂只得前一块、后一块的扣在一起。这家伙是雪山派中的要紧人物才有这件‘乌蚕衣’。他想来取宝没料到竟是送宝来了!”

狄云听说这件黑衣如此珍异忙道:“大哥你仇人甚多该当自己穿了护身才是再说每月十五……”丁典连连摇手道:“我有神照功护身用不着这乌蚕衣。每月十五的拷打嘛我是甘心情愿受的用这宝甲护身反而其意不诚了。一些皮肉之苦又伤不了筋骨有什么相干?”

狄云好生好生奇怪欲待再问。丁典道:“我叫你黏上胡子扮作我的模样我虽在旁保护总是担心有什么疏虞现下这可好了。我现下传你内功的心法你好好听着。”

以前丁典要传他功夫狄云万念俱灰决意不学此刻明白了受人陷害的前因后果一股复仇之火在胸中熊燃起恨不得立时便出狱去找万圭算账。他亲眼见到丁典赤手空拳连毙这许多江湖高手心想自己只须学得他两三成功夫越狱报仇便有指望霎时间心乱如麻热血上涌满脸通红。

丁典只道他仍是执意不肯学这内功正欲设法开导狄云突然双膝跪下放声大哭叫道:“丁大哥求你教我我要报仇!我要报仇!”

丁典纵声长笑声震屋瓦说道:“要报仇那还不容易?”

待狄云漏*点过去丁典便即传授他入门练功的口诀和行功之法。

狄云一得传授毫不停留的便即依法修习。丁典见他练得起劲笑道:“练成神照经天下无敌手。难道是这般容易练成的么?我各种机缘巧合内功的底子又好这才十二年而得大成。狄兄弟练武功要勤那是很要紧的可是欲则不达须得循序渐进才是尤须心平气和没半点杂念。你好好记着我这几句话。”

狄云此时口中称他为“大哥”心中其实已当他为“师父”他说什么便听什么。但胸中仇恨汹涌如波涛又如何能心平气和?

次日那狱吏大惊小怪的吵嚷一番。衙役、捕快、仵作骚扰半天到得傍晚才将那一十七具尸抬了出去。丁典和狄云只说是这伙人自相斗殴而死。做公的却也没有多问。

这一日之中狄云只是照着丁典所授的口诀用功。这“神照功”入门的法子甚是简易但要心中没丝毫妄念却艰难之极。狄云一忽儿想到师妹一忽儿想到万圭一忽儿又想到师父练到晚间这才心念稍敛突然之间前胸后背同时受了重重一击。

这两下便如两个大铁锤前后齐撞一般。狄云眼前一黑几乎便欲晕去待得疼痛稍止睁开眼来只见身前左右各站着一个和尚一转头见身后和两侧还有三个一共五僧将他围在中间。

狄云心道:“丁大哥所说的五个劲敌到了我须得勉强支撑不能露出破绽。”当下哈哈一笑说道:“五位大师父找我丁某有何贵干?”

左那僧人道:“快将‘连城诀’交了出来!咦你……你……你是……”突然之间他背上拍的一声中了一拳他身摇了几摇险些摔倒。跟着第二名僧人又已中拳哇的一声吐出一口鲜血。

狄云大奇忍不住向丁典瞧去只见他倏然跃近击出一拳这一拳无声无影去势快极正中第三名僧人胸口。那僧人“啊”的一声大叫倒退几步撞在墙上。

另外两名僧人顺着狄云的目光向蜷缩在黑角落中的丁典望去齐声惊叫:“神照功无影神拳!”身材极高的那僧两手各拉一名受伤僧人从早已扳开的铁栅间逃出越墙而去。另一名僧人拦腰抱住吐血的僧人回手掌向丁典击来。丁典抢上举拳猛击。那僧人接了他一拳倒退一步再接一拳又退一步接到第三拳已退出铁栅。

那僧踉踉呛呛地走了几步又倒退了一步身子摇晃似乎喝醉了一般松手将吐血的僧人抛在地下似欲单身逃命但每跨一步脚下都似拖了一块千斤巨石脚步沉重之极挣扎着走出六七步后呼呼喘气双腿渐渐弯曲摔倒在地再也站不起来了。两名僧人在地下扭曲得几下便即不动。

丁典道:“可惜可惜!狄兄弟你若不向我看来那个和尚便逃不了。”狄云见这两个僧人死得凄惨心下不忍暗道:“让那三个逃走了也好丁大哥杀的人实在太多了。”丁典道:“你嫌我出手太辣了是不是?”狄云道:“我……我……”猛的里喉头塞住一交坐倒说不出话来。

丁典忙给他推血过宫按摩了良久他胸口的气塞方才舒畅。

丁典道:“你嫌我辣手可是那两个恶僧一上来便向你各击一掌若不是你身上穿着乌蚕衣早就一命呜呼了。哎这事做哥哥的太过疏忽哪想到他们一上来便会动手。我猜想他们定要先逼问一番。嗯是了他们对我十分忌惮要将我先打得重伤这才逼问。”

他抹去狄云腮上的胡子笑道:“那贼秃吓得心胆俱裂再也不敢来惹咱们了。”他又正色道:“狄兄弟那个逃走了的高个子和尚叫做宝象。那胖胖的叫做善勇。我第一拳打倒的那个最厉害叫做胜谛。这五个和尚都是西藏‘血刀门’的高手我若不是暗中伏击得手以一敌五只怕斗他们不过。善勇和胜谛都已中了我的神拳就算一时不死也活不了几天。剩下的那宝象心狠手辣日后你如在江湖上遇上了务须小心在意。”沉吟半晌又道:“听说这五僧的师父尚在人世武功更是厉害之极将来倒要跟他们斗斗。”

狄云虽有宝衣护身但前胸后背同受夹击受伤也颇不轻在丁典指点下运了十几天功又得丁典每日以内功相助这才痊愈。

此后两年多的日子过得甚是平静偶尔有一两个江湖人物到狱中来罗嗦丁典不是一抓便是一拳顷刻间便送了他们性命。

近几个月来狄云修习神照功进步似是停滞了练来练去和几个月前仍是一样。好在他悟性虽然不高生性却极坚毅知道这等高深内功决非轻易得能练成在丁典指点下日夕耐心修习以期突破难关。

这一日早晨醒来他侧身而卧脸向墙壁依法吐纳忽听得丁典“咦”的一声声音中颇有焦虑之意过得半晌又听他自言自语:“今天是不会谢的明天再换也不迟。”狄云有些诧异转过身来只见他抬起了头正凝望着远处窗槛上的那只花盆。

狄云自练神照功后耳目比之往日已远为灵敏一瞧之下便见盆中三朵黄蔷薇中有一朵缺了一片花瓣。他日常总见丁典凝望这盆中的鲜花呆呆出神数年如一日心想狱中无可遣兴唯有这一盆花长保鲜艳丁典喜爱欣赏那也不足为奇。只是这花盆中的鲜花若非含苞待放便是迎日盛开不等有一瓣残谢便即换过。春风茉莉秋月海棠日日夜夜总是有一盆鲜花放在窗槛之上。狄云记得这盆黄蔷薇已放了六七天平时早就换过了但这次却一直没换。

这一日丁典自早到晚心绪烦躁不宁到得次日早晨那盆黄蔷薇仍是没换有五六片花瓣已被风吹去。狄云心下隐隐感到不祥之意见丁典神色极是难看便道:“这人这一次忘了换花想必下午会记得。”

丁典大声道:“怎么会忘记?决不会的!难道……难道是生了病?就算是生了病也会叫人来换花啊!”不停步地走来走去神色不安已极。

狄云不敢多问便即盘膝坐下入静练功。

到得傍晚阴云四合不久便淅淅沥沥地下起雨来一阵寒风过去三朵黄蔷薇上的花瓣又飘了数片下来。丁典这几个时辰之中一直目不转睛地望着这盆花每飘落一片花瓣他总是脸上肌肉扭动神色凄楚便如是在他身上剜去一块肉那么难受。

狄云再也忍耐不住问道:“丁大哥你为什么这样不安?”丁典转过头来满脸怒容喝道:“关你什么事?罗嗦什么?”自从他传授狄云武功以来从未如此凶狠无礼。狄云甚感歉疚待要说几句话分辩却见他脸上渐渐现出凄凉之意显然心中甚是悲痛便住了口。

这一晚丁典竟一刻也没坐下。狄云听着他走来走去铐镣上不住出叮叮当当的声响也是无法入睡。

次日清晨斜风细雨兀自未息。曙色朦胧中看那盆花时只见三朵蔷薇的花瓣已然落尽盆中唯余几根花枝在风雨中不住颤动。

丁典大叫:“死了?死了?你真的死了?”双手抓住铁栅不住摇晃。

狄云道:“大哥你若是记挂着谁咱们便去瞧瞧。”丁典一声虎吼喝道:“瞧!能去瞧么?我若能去早都去了用得着在这臭牢房中苦耗?”狄云不明所以睁大了眼只好默不作声。这一日中丁典双手抱住了头坐在地下不言不动不吃不喝。

耳听得打更声“的笃的笃当”的打过一更。寂静中时光流过于是“的笃的笃当当”的打过二更。

丁典缓缓站起身来道:“兄弟咱们去瞧瞧吧。”话声甚是平静。狄云道:“是。”丁典伸出手去抓住两根铁栅轻轻往两旁一分两根铁栅登时便弯了。丁典道:“提住铁链别出响声。”狄云依言抓起铁链。

丁典走到墙边提气一纵便即窜上了墙头低声道:“跳上来!”狄云学着他向上一窜不料给穿通琵琶骨后全身劲力半点也使不出来他这一跃只不过窜起三尺。丁典伸手一抓将他带上了墙头两人同时跃下。

过了这堵墙牢狱外另有一堵极高的高墙丁典或能上得狄云却无论如何无法逾越。丁典哼了一声将背脊靠在墙上。但听瑟瑟瑟一阵泥沙散落的轻响过去砖石纷纷跌落。狄云双眼一花只见墙上现出了一个大洞丁典已然不见。原来他竟以神照功的绝顶内功破墙而出。狄云又惊又喜忙从墙洞中钻了出去。

外面是条小巷。丁典向他招招手从小巷的尽头走去。出小巷后便是街道。丁典对荆州城中的街巷似乎极是熟悉过了一条街穿过两条巷子来到一家铁店门。

丁典举手一推拍的一声闩住大门的门闩已然崩断。店里的铁匠吃了一惊跳起身来叫道:“有贼!”丁典一把叉住他喉咙低声道:“生火!”

那铁匠不敢违拗点亮了灯眼见二人都是长垂肩满脸胡子模样凶恶怕人哪里还敢动弹?丁典道:“把我们的镣链凿开!”

那铁匠料得二人是衙门中越狱的重犯若替他们凿断铐镣官府追究起来定要严办不禁迟疑。丁典随手抓起一根径寸粗的铁条来回拗得几下拍的一声折为两截喝道:“你这颈子有这般硬么?”

那铁匠还道是遇到了鬼神他要弄断这铁条使用钢凿大锤也得搅上好一会儿这大汉却举手间便将铁条拗断倘若来拗自己头颈那可万万不妥当下连声:“是是!”取出钢凿、铁锤先替丁典凿开了铐镣又替狄云凿开。

丁典先将自己琵琶骨中的铁链拉出。当他将铁链从狄云肩头的琵琶骨中拉出来时狄云痛得险些晕去。

终于狄云双手捧着那条沾满鲜血的铁链站在铁砧之前想到在这根铁链的束缚之下在暗无天日的牢狱中苦度五年多时光直至今日铁链方始离身不由得又是欢喜又是伤心怔怔地掉下泪来。

他随着丁典走出铁店。他乍脱铐镣走起路来轻飘飘的十分不惯几次头重脚轻险些儿摔倒然见丁典脚步沉稳越走越快当下紧紧跟随生怕黑暗中和他离得太远。

片刻之间两人已来到那放置花盆的窗下。丁典仰起了头犹豫半晌似乎想要进去却又不愿。狄云见窗紧闭楼中寂然无声道:“我先去瞧瞧好么?”丁典点点头。

狄云绕到小楼门前伸手推门觉门内上了闩。好在围墙甚低一株柳树的枝丫从墙内伸了出来他微一纵身便已抓住枝丫翻身进了围墙。里面一扇小门却是虚掩着的。狄云推门入内拾级上楼黑暗中听得楼梯出轻微的吱吱之声脚下只觉虚浮浮的甚不自在。他在这五年多之中整日整夜便在一间狱室中走动从未踏过一步梯级。

到得楼顶侧耳静听绝无半点声息朦胧微光中见左有门便轻轻走了过去房中连呼吸之声也无。隐隐约约间见桌上有一烛台伸手在桌上摸到火刀火石打火点燃蜡烛烛光照映之下突然间感到一阵说不出的寂寞凄凉之意。

室中空空洞洞除了一桌、一椅、一床之外什么东西也没有。床上挂着一顶夏布白帐子一床薄被一个布枕床脚边放着一双青布女鞋。只是这一双女鞋才显得这房间原为一个女子所住。

他呆了一呆走到第二间房中去看时那边竟连桌椅也没一张。可是瞧那模样却又不是新近搬走了家庭用具而是许多年来一直便如此空无所有。拾级来到楼下每一处都去查看了一遍竟是一个人也无。

他隐隐觉得不妥出来告知了丁典。丁典道:“什么东西也没有?”狄云摇了摇头。丁典似乎对这情景早在意料之中毫不惊奇道:“到另一个地方去瞧瞧。”

那另一个地方却是一座大厦朱红的大门门上钉着碗口大的铜钉门外两盏大灯笼一盏写着“荆州府正堂”另一盏写着“凌府”。狄云心中一惊:“这是荆州府凌知府的寓所丁大哥到来作甚?是要杀他么?”

丁典握着他手一言不地越墙而进。他对凌府中的门户甚是熟悉穿廊过户便似是在自己家中行走一般。过了两条走廊来到花厅门外见到窗纸中透出光亮丁典突然起抖来颤声道:“狄兄弟你进去瞧瞧。”

狄云伸手推开了厅门只见烛光耀眼桌子上点燃着两根素烛原来是一座灵堂。他一直在担心会瞧见灵堂、棺材、或是死人这时终于见到了虽然早已料到还是忍不住打了个寒噤凝目瞧那灵牌时见上面写着“爱女凌霜华之灵位”八个字突觉身后风声飒然丁典抢了进来。

丁典呆了一阵扑在桌上放声大恸叫道:“霜华你果然先我而去了。”

霎时之间狄云心中想到了许许多多事情这位丁大哥的种种怪僻行迳就在这抚桌一哭之际令他全然明白了。但再一细想却又有种种难以索解之处。

丁典全不理会自己是越狱的重犯不理会身处之地是知府大人的住宅越哭越悲。狄云知道无法相劝只有任其自然。

丁典哭了良久这才慢慢站直身子伸手揭开素帏帏后赫然是一具棺木。他双手紧紧抱住棺木将脸帖着棺盖抽抽噎噎地道:“霜华霜华你为什么这样忍心?你去之前怎么不叫我来再见你一面?”

狄云忽听得脚步声响门外有几人来到忙道:“大哥有人来啦。”

丁典用嘴唇去亲那棺材对有人来到全没放在心上。

只见火光明亮两个人高举火把走了进来喝道:“是谁在这里吵闹?”那两人之后是四十五六岁的中年汉子衣饰华贵一脸精悍之色他向狄云瞧了一眼问道:“你是谁?到这里干什么?”狄云满腔愤激反问道:“你又是谁?到这里干什么?”手执火把的一人喝道:“小贼这位是荆州府凌大人你好在胆子半夜三更到这里来想造反吗?快跪下!”狄云冷笑一声浑不理会。

丁典擦干了眼泪问道:“霜华是哪一天去世的?生什么病?”语音竟十分平静。

凌知府向他看了一眼说道:“啊我道是谁原来是丁大侠。小女不幸逝世有劳吊唁存殁同感。小女去世已五天了大夫也说不上是什么病症只说是郁积难消。”

丁典恨恨地道:“这可遂了你的心愿。”凌知府叹道:“丁大侠你可忒也固执了倘若早早说了出来小女固然不会给你害死我和你更成了翁婿那是何等的美事。”

丁典大声说:“你说霜华是我害死的?不是你害死她的?”说着向凌知府走上一步眼中凶光暴长。

凌知府却十分镇定摇头道:“事已如此还说什么?霜华啊霜华你九泉之下定是怪爸爸不体谅你了。”慢慢走到灵位之前左手扶桌右手拭泪。

丁典森然道:“倘若我今日杀了你霜华在天之灵定然恨我。凌退思瞧在你女儿的份上你折磨了我这七年咱们一笔勾销。今后你再惹上我可休怪姓丁的无情。狄兄弟走吧。”凌知府长叹一声道:“丁大侠咱们落到今日的结果你说有什么好处?”丁典道:“你清夜抚心自问也有点惭愧么?你只贪图那什么‘连城诀’宁可害死自己女儿。”

凌知府道:“丁大侠你不忙走还是将那剑诀说了出来我便给解药于你免得枉自送了性命。”

丁典一惊道:“什么解药?”便在此时只觉脸颊、嘴唇、手掌各处忽有轻微的麻痹之感同时又闻到了一阵淡淡的花香这花香这花香……他又惊又怒身子摇晃。

凌知府道:“我生怕有不肖之徒开棺辱我女儿的清白遗体因此……”

丁典登时省悟怒道:“你在棺木上涂了毒药?凌退思你好恶毒!”纵身而起掌便向他击去。不料那毒药当真厉害刹时间消功蚀骨神照功竟已使不出来。

凌知府凌退思侧身闪避身手甚是敏捷门外又抢进四名汉子执刀持剑同时向丁典攻去。丁典飞起左足向左一人的手腕踢去本来这一脚方位去得十分巧妙那人手中的单刀非给踢下不可。岂知他脚到中途突然间劲力消失竟然停滞不前原来毒性已传到脚上。那人翻转刀背拍的一声打在他脚骨之上。丁典脚骨碎裂摔倒在地。

狄云大惊惶急中不及细想纵身就向凌退思扑去心想只有抓着他作为要胁才能救得丁典。哪知凌退思左掌斜出呼的一掌击在他胸口手法劲力均属上乘。狄云早就豁出了性命不要不封不架仍是扑上前去。凌退思这一掌明明击中对方胸口却见狄云毫不理会他不知狄云内穿“乌蚕衣”宝甲护身还道他武功奇高一惊之下已被狄云左手拿住了胸口“膻中穴”。

狄云一袭得手俯身便将丁典负在背上左手仍是牢牢抓住凌退思胸前要穴。那四个汉子心有顾忌只是喝骂却不敢上前。丁典喝道:“投去火把吹熄蜡烛。”执火把的汉子不敢不从灵堂中登时一团漆黑。

狄云左手抓住凌退思前胸右手负着丁典快步抢出。丁典指点途径片刻间来到花园门边狄云踢开板门奋力在凌退思的膻中穴上猛击一拳负着丁典便逃了出去。黑暗中一脚高一脚低的狂冲急奔。

他苦修神照经两年虽说不上有甚么重大成就但内力也非同泛泛。他击向凌退思的这一拳情急拚命出力奇重正好又击中了对方胸口要穴。凌退思中拳后闷哼一声往后便倒。他手下从人与武师惊惶之下忙于相救谁也顾不得来追赶丁狄二人了。

丁典手脚越来越麻木神智却仍清醒。他熟悉江陵城中道路指点狄云转左转右不久便远离闹市到了一座废园之中。丁典道:“凌知府定然下令把守城门严加盘查我中毒已深是不能出城了。这废园向来说是有鬼无人敢来。咱们且躲一阵再说。”

狄云将他轻轻放在一株梅树之下道:“丁大哥你中了什么毒?怎样施救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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